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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世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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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宴定在大酒店,光硬菜就点了一桌子,还有个双层的蛋糕,他们一家三口吃属实是铺张了。
谢雪跟汪子国从中学时期自由恋爱,怀孕的早,结婚也早,现在汪蕤临都这么大了。汪子国这两年在做房地产生意,公司开了好几家,好不容易等汪蕤临毕业了,想让他回来接管公司,他倒好,二话不说跑到什么穷乡僻壤去教书,也不嫌穷酸。
今天是个好日子,所以汪子国不跟汪蕤临说这些话。在他看来,儿子还是小,没吃过生活的苦,等再过两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来,就知道家里的好了。
“妈,生日快乐。”汪蕤临掏出首饰盒,给她看新买的玉镯子。玉养人,他特意托朋友挑了上好的玉出来。
谢雪戴上镯子,抬着腕肘细细的看,莹润的光泽让她笑着嗔道:“就知道乱花钱。”
“给我妈买可不叫乱花钱。”他嘴到了谢雪跟前也开始甜了起来。
“吃饭。”汪子国说。
说是生日宴,也不过是一家三口聚到一块儿,东聊西扯。这天里汪子国不会挑汪蕤临的不是,也不会催他找个姑娘谈对象,纯是轻松的话题,聊到哪算哪儿。
饭后谢雪许了愿望吹灭蜡烛,汪蕤临问:“看电影吗?我看有片儿上了,走到前面影院消消食,顺带看个电影吧。”
谢雪都行,汪子国更是没异议,又坐到一处看了场电影,出影院都四五点了,汪蕤临识相道:“您两位约会吧,我去找朋友了。”
汪子国剜他一眼,汪蕤临迈着大步开车去了。
他约了葛云,在一家咖啡馆,葛云不去乌烟瘴气的地方,只选了这么个地儿。都快晚上了,还喝咖啡。
他先到的,坐在靠窗的位置,悠闲的看窗外奔走的人群。等了一刻葛云才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堵车。”葛云取下书包,坐到汪蕤临对面,推了推眼镜,张口就是:“你也没晒黑?”
“我又不是去挖煤了。”黑什么黑?汪蕤临同他呛声,葛云撇撇嘴,伸长脖子左右看了看,摇摇头。
“你可比挖煤还让人震惊。”葛云朝咖啡杯里又丢了块儿方糖,边搅拌边说:“你怎么想的?不子承父业就算了,为什么非要去那种地方?”就那拗口的村名儿,他在地图上找都找不见。
汪蕤临呷了口黑咖啡,目光变了变,在这昏暗的吊灯下更显深邃,平静道:“时间不赶巧,到了期末,需要老师的地方很少。”
“就这?”
汪蕤临点头,“还能因为什么?”
葛云调侃道:“别说咱俩从小学到现在,我还真是不够了解你。你知道那些支教的,只教一个学期就走了,他们来去自如的,就不管学生了。你不是准备混到明年,你爸不管你了,你就又回来了吧?”
他说这话不是为了道德绑架,而是汪蕤临一个城里人,都没下过乡,能不能吃苦还不一定,万一哪天一个不顺心,人走了,剩下那些没老师的孩子怎么办?
做老师跟做生意是不一样的,他肩膀上扛的可不是柴米油盐。
“少瞎操心了。”汪蕤临说他。
“不跟你说这么多,你以后后悔了怎么办?不爱听就算了,咱俩去推拿吧,我这肩周最近疼的有些受不住了。”葛云起身,动了动肩膀,嘶出声。
汪蕤临斜他,“年纪轻轻的,毛病不少。”
还真是,坐办公室坐久了,落了一身的毛病。
他们去的盲人推拿馆,汪蕤临常年运动,推拿起来倒不是特别疼,就是精油在背上推开的时候,他不自在的拧了拧眉,真是不喜欢别人碰他。还没到洁癖那步,照他这么发展下去也不远了。
汪蕤临打算在谢雪过完生日后就回的,谢雪一听不大高兴,过暑假的,不在家就算了,怎么回趟家还跟赶场子似的,没待两天就要走。汪蕤临没辙,又多待了一周。
只这一周,厉青像是把一年四季里头最冷的冬天给重复循环了般,日子越过越萧瑟凄凉越没盼头。
楼道口都是他抽剩下的烟头,有的抽半截就不抽了,碾灭了再点支新的。他就这么蹲在地上抽烟,打扫楼道的大爷不敢跟这个刺头茬嘴,悄悄找师建反应情况。大家都是楼里的住户,楼道属于公共场合,又不是他厉青一个人的。
师建找上厉青的时候,被他给吓了一跳。
面前的厉青眼窝凹陷,眼球红血丝遍布,胡子拉碴,一声不吭的蹲在地上吞云吐雾,活像个流浪汉。
“你怎么又这个样子了?”师建挥了挥跟前的烟雾,语气中带着不喜。
“关你什么事?”厉青啐掉口中的烟头,长长了些的头发乱糟糟的,杂草一般,让他整个人更显颓然。
风都刮不散的浓重烟味儿,师建苦口婆心道:“之前不还好好的吗?这都这么久过去了,怎么又开始狂抽烟了?”
厉青心烦的踢了踢水泥地上堆积的烟头,口气生硬道:“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师建厉声说:“怎么跟我没关系?你要抽烟回屋抽去,这楼里住好些小孩儿呢,你别叫人家抽二手烟,也别带坏人家小孩。”
他话音未落,厉青就踹上了楼梯扶手,铁管发出嗡的震动声,谁家门也随之关上,不敢再探头看了。厉青怎么不知道回去抽,回屋他就看不见楼梯过的人了,看不见人,他怎么知道小老师还要不要回来了?
“你那么爱管教人,管教你们家孩子去。”厉青怼他,一天到晚管那么宽。
“厉青,你差不多行了,这楼里没谁欠着你。”师建看着他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话说重了,师建刚说完,就想反悔道歉,厉青却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燃,丝毫不给师建反应的机会。
“我说谁欠我了吗?你这么牛,你倒是说说谁欠我了?你上有老下有小,三代同堂其乐融融要什么有什么,我孤家寡人的谁会欠着我?”厉青说话间猛地站起,眼前一黑,脚像踩了棉花似的趔趄,师建想扶他,反被他挥手打开。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自怨自艾,这世界上没谁是过的一帆风顺的。”师建开导厉青,他知道厉青这些年因为父亲早逝吃过不少苦,也猜到厉青在外面打工可能遇到了不少事,才导致他有现在这个臭脾气。
厉青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秉性不坏,却有浑身的刺。
“这话你说合适吗?”厉青瘦弱的食指戳向师建家的方向,愤然道:“你有的东西,是我日夜梦寐以求都求不到的,你习以为常,我却要没日没夜无时无刻不念着想着。你困惑无助的时候有人给你支持,一边还要缩在你的避风港里说没有谁是过的一帆风顺的,你配吗?”
师建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厉青睁着猩红的眼睛,与其说他是在控诉师建,不如说他是在控诉这世道。这个他想要什么却偏偏什么都得不到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