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乌龙》逆见风月

2、第二章

　　家里零零乱乱，漆上橙色的薄木桌椅，还有硬的硌屁股的木沙发，油乎乎的墨绿柜子放满杂物。我进自己被小床占满的小屋，只有一张靠窗的桌子还能有一席之地。
　　楼上传来哗啦和咒骂声，是那有三个儿子的老奶奶又约了人来搓麻将，不出意外，这种声音会持续持续到明天的清晨。接着便会一片死寂，透支过后总需要养精蓄锐。
　　我拉开摇摇欲坠的抽屉，摸出了那张带着淡淡香气的面巾纸。
　　“长湘路299号，八栋303。姜莱。”白纸红字写着。姜莱记下给我的时候，只找到一支红笔。
　　姜莱...
　　我捧着刚买好的地皮菜包子，挑挑选选纠结该再要两个纯肉的大褶包，还是一笼精致的小笼包。
　　舒舒服服的四月天，阳光明媚的清晨混杂着泥土草木露水各式早餐小吃的烟火气，就在那鱼龙混杂的街角。
　　姜莱的眼睛闪着光，比天上任何一颗星都要亮。她的目光是无数的彩色宝石，缀满了我灰不拉几的连帽卫衣。
　　“大包里加了一点点的梅干菜，更香。”她凑过来，和我一起探着头朝一个个白白嫩嫩的小包子望，“小笼包里的汤汁会溢出来...”她砸吧嘴，“啧啧，那个鲜！”
　　她竟能听见我的心声？这是多么奇妙的感觉。
　　“那我应该要哪个？”我问。
　　她却上下打量，还带着淡淡的笑，不过那绝不是我天天见到的嘲笑。
　　“大学生？”她问我。
　　我点头，“大四了。”
　　“那要毕业了喔。”
　　我有一颗狂乱的心，呼呼激跳，像颗火红的子弹射出，击爆大脑，丧失理智。除了点头，丧失所有语言和作为。
　　大概是什么时候清醒的呢？大概是...
　　“两个都很好吃喔。”她说：“果然不无辜呢...”她摊开手，一副漫不经心，“如果不贪吃应该也不会这样胖吧？”
　　清晰的感觉，她尽管语气轻描淡写，可她转身那最后的眼角余光，一定是意味深长的。
　　她扬长而去。我做贼一样，那个已经买好装进塑料袋的地皮菜包子就是脏物，被心虚的我藏进卫衣肚子那里的连通口袋中。
　　也好像是装进了肚子里一样。可我最终不敢拿在手里，也不敢丢掉。
　　这没有什么，我本应该像从前一样，再去找一个僻静的角落自我消化。除了自卑懦弱的负能量，还多一个再也无法遇见她的劫后余生和怅然若失。
　　“小包子？”“小包子？”“小包子？”
　　直到第三声，我才反应过来。
　　转过身，又看见了她。她在拐角探头叫我，原来刚刚我并不是最后一次遇见她。
　　我不记得那是什么场景了，那种感觉冲昏我的头脑。只记得，她问我借钱。
　　除了剩下的三角刚刚买了包子，还剩五十元，一周的饭钱，我全都给了她。
　　她从包里取出面巾纸，有点抱歉的嘟囔一句“只有红色的圆珠笔了啊...”
　　纸巾被摊在手心，她记下“长湘路299号，八栋303。姜莱。”递给我，她说“明天，最晚后天，我一定还给你。如果着急，你可以来这里找我。”
　　如果不是已经到了第三天，我也不会想起来这张被收进抽屉的面巾纸，更不会猛然反应过来，长湘路最多只有76号，根本没有299号，更不会有什么八栋303。
　　原来她只是一个骗子。我早该意识到，也许是早就应该改掉那种会期待的坏毛病。至于那期待究竟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麻雀高高低低穿过新绿的树梢，我拎着扫帚，在校门口的小林子扫地。很多年的尽职老林子了，有小楼那么高，春天最好闻，是一股陈旧的清新味。
　　本身走读是安排不了值日到我身上的，可我喜欢打扫这里。尽管我妈会揪着我的耳朵喊我窝囊废，说别人都不愿意打扫的区就分给我，我不争气。
　　这里又大又难扫。林子只是林子，没有铺石子小路，没有挂彩灯，稍不留神就会踩一脚烂泥巴。叶子到处都是，还因为时间太久，早已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昆虫生态链。五花八门的虫子最终也打破了最后一道防线——那些善良爱帮助人的女孩。
　　只有她们会愿意主动奉献，打扫没人愿意打扫的地方。可是她们最怕虫子，这里对她们而言实在太不友好，也只能望而却步。
　　可我还是喜欢打扫这里。我怀里揣着舍不得吃的小熊饼干，饿了只咬一点点，从耳朵开始咬，是家里拿出来的，让我撑到下周。
　　这里的静谧和真实，总是变成我的避难所。一个高尚无私奉献的理由，换回的合理避难所。能让我大脑放空，好几个小时以后再一抬头，才会发觉，哎？烦恼都忘掉了啊？原来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我从错落繁密的枝丫往外看，像网后的蜘蛛，我看得见一个个形形色色的身影来来去去，可他们无一看得见我，这是狩猎者和孤独者自我给予的，最简单易得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