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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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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淮要结婚了。
记忆中的他,好像只是喜欢笨拙地制造各种偶遇,剪光溜溜的寸头,嘴角时常抹着笑,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她。那些过往,明明过去好久,却依旧历历在目。
范茸秋考上北大后,他正式展开激烈的追逐,可惜那时的她,脑海里只有陈理欲和学习两件事,其他顾不上,也不想顾,他望而却步,断了那方面的心思,后来,两人处成好哥们,范茸秋见过他的结婚对象,没意外的话,应该是房斐。
挺耿直一姑娘,京城人,说话行事放得开,俏生生的脸蛋儿,正对束淮口味。
生米煮熟饭,真让他娶回家了,想起来,也算她为数不多的一段美好时光。
她回了一句,记得早生贵子。
那头信息很快送过来。
「份子钱可以着手准备了。」
范茸秋摇头苦笑,摁掉屏幕。
范澜珍择菜,哼声:“笑什么呢?脸都开花了。”
“我朋友要结婚了。”她脱口而出,反应过来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不出所料,她字儿吼得震天响:“哪能啦?你还窝在家里守着我干嘛?还读个什么MAP,成心给我不痛快,念完了你都几岁了,老黄菜没人要的知道伐。”
来来去去这些话,不过硬头皮听听,初心也是为她好,范茸秋如芒刺在背,忙岔开话题:“ 水水呢?”
水水是关留舒小名,打小她爱流口水,范澜珍干脆起了个小名儿,叫水水得了。
“小舒带着呢,在超市,这个点儿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从外被推开,一位淡雅清馨的女人走进来,推着婴儿车,购物袋拎在手上,她看见范茸秋时一惊,随即绽放明媚笑容:“回来了?”
范茸秋上前拥住她:“好久不见,舒缇姐。”
襁褓中的婴儿口齿不清地叫喊着,她蹲下身,捏她的脸蛋:“水水,想我没有。”她模样和舒缇相似,乌黑明亮的瞳,睫毛浓密,咿呀咿呀的,别提多讨喜了。
“你哥还要再等会,一看见你不知道多高兴。”
半晌,舒缇板着脸说:“混细了。”
方言,她又变瘦了不少。
范茸秋闻言愣了半秒,又开滑腔:“我看嫂子好像又长胖了,给我生个侄子?”
舒缇恼羞,弹她一个蹦儿:“跟你哥一样没个正经。”
犹然记得,那是一个夏天,范茸秋偷偷跑来范澜珍这儿消暑,无意间听到卧室里的争执声,关柱庭的嗓门大,中气十足,她听得很清楚,似乎是为一个女生。
“你就非要和她在一起?理想也不顾了,初心也不要了?关白驹,我敬佩你的赤子心,但是请你摆正你的位置,现在这当口,它还真不是什么谈情说爱的时候,你为她付出多少,你得到的又是多少。”
那年,关白驹临近高考,谈恋爱被告发,他一度表明自己坚定的内心,惹得关柱庭大发雷霆,这才出现她今天见到的场面。
关柱庭说得不无道理,后来女孩儿转学,从此与关白驹断掉任何联系,他消极度日,甚至逃课逃学,夫妇俩痛心疾首,从没让人操过心的关白驹,更是因此挨了几巴掌。
这几巴掌,随着女孩的杳无音讯,一起活在过往里,没人提起。
直到舒缇再次出现,点亮他黑暗中那盏灯。
两人一拍即合,先斩后奏,去民政局办理结婚证,范澜珍得知后差点又犯病,但所幸,舒缇是个懂事的孩子,也是唯一一个解开关白驹心结的人,何不让他们去。
听完这记荡气回肠的故事,范茸秋的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想必,这也是为什么关白驹几年来孑然一身的原因。
“......妈妈催你结婚也是为你好,茸秋,不要陷死循环.......”
舒缇忽远忽近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拉回来,她一声不吭地望着窗外,心头淡淡的。
“听见我说的话没?”舒缇忿忿地拍她手背,跟猫儿挠似的。
“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你说要给关白驹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把族谱发扬光大。”
“范茸秋!”
直到席间,两人还打打闹闹的,其他人眼底包不住笑,没人拦她们,关白驹给水水喂完晚饭后,走过来咳嗽一声:“你就跟她闹吧,她闹起来无法无天的。”
舒缇笑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还不准人闹了?”这话算把关白驹的家庭地位亮出来了,话也不敢吭哧半句。
关白驹转眼把目光放在这个一年多未见的妹妹上。
长发被鲨鱼夹盘着,随性且干练,素面朝天,无关年龄的骨相,怎么看都是好看的,只是隐约觉得还差点儿什么。
“你脖子上那块儿白玉呢?”
范茸秋忡怔,“丢了。”
那块儿白玉是范茸秋八岁时,范征送她的生日礼物,谈不上昂贵,至少是一份念想,她轻描淡写地带过,越发让人觉得有点什么。
这么一提,范澜珍也注意到了,一拍手:“哎哟,戴了十几年的东西怎么说丢就丢伐,在哪丢的,仔细找了吗?”
其实范茸秋也懵着,当年她把出租房翻个面儿都没找到那块玉,因此郁闷上好一阵。
几人眼神跟打量犯人上刑一样,范茸秋不自在地摸脖子:“就,丢了,可能是我坐地铁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
关白驹意味深长:“真是?”
范茸秋“啧”了声,咕哝道:“怎么学着不信人呢?”
关白驹夹一颗鱼丸,严肃地问她:“那边什么时候有个准头?”是问哥伦比亚什么时候能放人,要准话。
“明年十月份,”范茸秋放下筷子,坐姿端正,宣布件事:“哦对了,我现在在UHW实习,毕业后还有段时间才能回国,不准确因素,或许呆在那边,又或许早点回国找工作。”
关白驹低眸深思,眉头不展。
“无所谓吧,你怎么开心怎么来,我和你姑姑永远在。”
范澜珍不落忍:“姑姑不好说什么,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我们尽我们所能去支持你,但是别忘了故乡的香土,还有一片人在等你。”
范茸秋眼底聚积水雾,急忙点头。
范澜珍把她的碎发别过耳朵后:“你长大了,成熟懂事许多,找个好好对你的,别委屈自己,嫌我啰嗦就啰嗦点儿吧,你听进去就好。”
吃完饭后,舒缇母女俩和范澜珍去轧马路,范茸秋独自在阳台上抽烟。
“哪学的坏毛病。”
范茸秋弹弹烟灰,反唇相讥:“嫂子也抽,小心我揭你短。”
关白驹低笑:“她戒了好多年了。”
她呵出一团白雾,双臂支在栏杆上。
“你和嫂子怎么认识的?”
关白驹思忖片刻,徐徐道来:“高二吧,分班后她坐在我后面,一眼看上了。主要是你嫂子那人,比较怯生,脑子轴,我差把喜欢两字挂脸上了,她看不出来。”
这语气里的宠溺,愣是让人鸡皮疙瘩抖一地。
“后来呢?”
“后来,她被我软磨硬泡得没法,才勉强答应了。”关白驹仰头喷出烟雾:“茸秋,你信吗,你忘不掉的,不管什么时候,那个人都在你心里放了根刺,你不去碰倒好,轻轻一摸都是锥心刺骨的疼。”
关白驹平心静气:“你和我一样,因为执着一个人,从而放弃自由。”
范茸秋频频摇头,堆着苦脸。
“你等到了。”她一语中的。
“我等不到。”
无奈的四个字,足以捋顺她的一生。
仿佛一闭眼,脑海里是那张挥之不去的面孔,内心中有飘忽不定的浮萍。
她有很多路可行,很多山可观,失去光后,它们的名唤死荫,深处黑暗的她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
关白驹淡淡一笑:“你等不到的人,回忆会替你等。”
“茸秋,忘了吧。”他说。
烟盒里的烟怎么都抽不出来,使人心烦,范茸秋一罢手:“忘了。忘了吧。”
最后,火柴擦过纸盒,范茸秋叼着烟,歪头凑上去:“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范茸秋虚眼,没心没肺地笑:“可能是我这一生注定要追逐,不管是爸爸,还是他,当我感觉筋疲力尽的时候,他又把我重新拉回来,让我时刻都记得,记得我生命中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
她指间颤栗,烟灰簌簌掉在地上。
“我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范茸秋摊开手掌,脸放进去:“遗憾的是,我真的没有可遗憾的。”
因为除了她,还有很多人都做不到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