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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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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多久了?好似过了一个世纪,又好像只是昨天。
太阳真的好刺眼,就算透过薄薄的一层纱,也能感觉到它炙热的温度。
三天过去了,范茸秋没睡过一个好觉。
仿佛有无数只鬼哭狼嚎的野兽在她耳边嘶鸣,周围的空气全都被抽走,她快窒息了。
打开门,梧州院子又在放那首歌。
她站在原地,等那句歌词响起来时。
范茸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再紧闭双眼。
你会出现吗?
不会,其实也没关系。
在这之后,刘学君每天都守在她的身边。
她看着她失了魂发呆的样子,心里恨不得把那个不负责任的人渣拉出来大卸八块。
“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惦记?”
范茸秋在床上趴着,半天不回话。
刘学君过去一看,人早就睡着了。
刘学君摇头叹息,把篓子里未洗的衣服塞进洗衣机里,饭菜做好了写便利贴提醒她记得吃。
等她醒来时,天空金红一片,余晖洒在窗台上,给植被染上一层颜色。
桌上的饭菜早已没了热气,可范茸秋吃着还是热乎。她的泪掉进饭碗里,嘴角也扯出一丝笑来。
洗好的衣服正挂在栏杆上,衣摆滴着水,她走过去时还能闻到一股清香。
她抬眼一看,那件球衣随着风摇曳着,水珠滴在脸上时,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
范茸秋将脸仰起来,任由它拍打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清醒几分。
听关柱庭说,自从姑姑扇了她巴掌后,很是自责,每天晚上哀惜不断,反复责备自己,说是范征都没能下得去重手,她又凭什么。
范茸秋淡淡地听着,抿着笑。
她告诉自己,不要独自躲在某个角落悲伤着。因为还有很多人要念,很多事要做。
她再次回到范澜珍家里。
才过去几天,她的白发又长出来不少,范澜珍似乎没注意到她,坐在阳台上阵阵叹息。
范茸秋静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后,揽住她的脖子,就像小时候那样。
范澜珍被吓了一跳,“哦哟”一声。
认出是范茸秋之后,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如断线珍珠般的泪涌出来。
“姑姑,对不起。”
范茸秋把她抱在怀里,抚了抚后背。
“傻孩子,哪是你对不起我。”
她搬了个板凳过来,把头放在范澜珍的肩上,这样子来看风景也是极好的。
范澜珍哽了一声,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我们茸秋受委屈了怎么不告诉姑姑?姑姑没办法去猜每一个人的心思,怪我,没能早点看出来你的疲惫,很累吧?很累就睡会吧。”
她缓缓闭上了眼,是怕再听一会,眼中的委屈都会叫嚣着跑出来。
范澜珍在她耳边极轻地说着:“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最喜欢玩滑滑梯了,还非得挑颜色,不是蓝色的不滑,可把我跟你爸急得,恨不得从哪搬一个过来。”
她又笑道:“后来你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习惯把情绪藏着,可是我和你姑父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我们只是不想给你造成不必要的负担。”
“我想说,孩子,走进别人世界的时候,你都只是能算是一个来路不明的过客,没有谁失去谁就会丢掉世界,你所能丢掉的,只会是人,和心。”
“你爸爸也是,陈理欲也是。”
范茸秋的肩膀终于颤抖起来,她在极力压制自己的哭声。
范澜珍看见这,也忍不住泛起泪花。
“好孩子,想哭就哭出来吧。都会好的。”
她紧紧环住范澜珍的脖子,似乎怎么都发泄不够一样。
可是范澜珍知道,她在捡起掉了一地的碎片,马上就快愈合了。
没有人知道,陈理欲走后的那三天内,她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尽管所有人都以为她快死去,死在那个阴霾的角落里。
那些积压在内心的痛苦,摇着旗号疯狂地往外涌着。
它们身上长满了刺,每每冲出来时都会划破她的心脏。
关白驹悄悄地走到她们身后,看见范澜珍在嘴唇边“嘘”了一声。
他点点头,脸色难抑的悲伤。
等范茸秋整理好情绪后,范澜珍早就走到一边去了,她看了看旁边坐着的关白驹,低头笑了一声。
“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范茸秋扬眉,还开了句玩笑话:“不过你这话,怎么跟易主任一模一样?”
关白驹轻笑,翘起了二郎腿。
“那件事,我有错。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也不该揭开你的伤疤,不过茸秋这么善良,不如听哥娓娓道来吧。”
范茸秋调了调身姿,恢复了正经。
“蒲灵的爸爸是我的患者,他得了一种十分罕见的病,几乎......要用蒲灵爸爸的名字来命名了。”
“跟医院签下生死状后,我每天都在观察着他的病况,久而久之,就认识了蒲灵,她是个心思缜密的家伙,人也十分有趣。”
关白驹扣了扣眉,无奈叹:“因为我妈——你知道的,一直在催我找女朋友,她不知道是从哪得来的消息,就来找我了,说是很感激我,但我什么也没有做,不是吗。”
“那时,时间太过紧迫,我只能找她假扮我的女朋友,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带她到家里来过,你所见到的,是我妈打电话给人家唤来了,她面子薄,不好意思拒绝。”
范茸秋听完后,内心没有激烈的波动,反而一片平静。
只是,她也不想去了解蒲灵的私事。是的,她无比自私,只要她不和自己家里人有牵扯,其他都无所谓。
但关白驹还是察觉到了什么,继续开口说。
“你所对她的误解,是那个男人对吗?”
范茸秋没想到他会知道。
他站起身来,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她和男人早已没了联系,但你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们确实是恋人关系,她怎么做是她的事,我无权干涉。”
“他的爸爸于上个月出院,我和她也不会再有来往。”
范茸秋听着这一长串故事,眉心直跳。
但,她还是问到了重中之重:“所以你什么时候找女朋友?”
关白驹大笑出声:“连你都来催我。”
两人的关系这才冰释前嫌,在阳台上唠了好一会儿,可关白驹始终没提那个人的名字,让她有些意外。
范澜珍在后面看得,感激涕零。
范茸秋在范家吃了个饭就回去了。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去梧州路那条文艺街,好似只有那里才能洗涤她灵魂深处的苦楚。
她经常一呆就是几个小时,乐团的小提琴手都认得她了,还同她打招呼。
“今天想听什么?”
范茸秋手指指向自己,用口型做了个:“我?”
小提琴手笑道:“对。”
她还有种何德何能的错觉,想了半会儿,还是选择了Maroon的《Maps》。
这首歌极其欢快,歌词却很悲伤。最近几天她时常在大街小巷都能听到,可见有多炙手可热。
乐团中的吉他手坐上高脚凳,弹出几个音后,对主唱点了个头。
那位主唱有络腮胡,昭显男性魅力。
他全程看着她,这首歌的高音十分难,范茸秋看见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惊呼起来。
直到最后一段高潮时。
他把话筒递给她。
范茸秋接过来,仿佛想借着歌声全部宣泄出来:
“But I wonder where were you when I was at my worst down on my knees.”
但如今你又在哪里?当我陷入低谷,失落孤立。
“And you said you had my back so I wonder where were you.”
你说过你会给我支持与鼓励,而如今你又在哪里?
“When all the roads you took came back to me.”
但我始终相信你会回来的,相信你只是暂时离去。
“So I'm following the map that leads to you.”
所以我按着踪迹寻找你。
范茸秋唱完后把话筒丢给主唱,直奔跑回家里去。
她的内心前所未有的明亮。
屋内的陈设还是没变,她跑进去,端坐在床边,把短信打开,找到陈理欲那一栏,距离上次聊天还是在她考试的时候,那一句“考试加油”。
或许他早已不在中国了,但她还是愿意赌一把。
「五家岗,我等你。」
发完后,她套上大衣,往五家岗那条商业街走去。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细雪。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今天是圣诞节,怪说不得。
她回来时太着急了,却没发现街道早已覆盖上薄薄的一层雪。
踏过雪地时,深深浅浅的脚印紧随她的身后。
范茸秋的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直接奔跑起来。
“你会像谁,又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一直都在,就像你的心脏一样。”
她的心脏快呼之欲出了。
等到了五家岗时,那里人声鼎沸,人人都在庆祝着。庆祝着圣诞节。
范茸秋的呼吸紊乱,她走过去,并没有看见陈理欲的身影。
她扫视周围,他们脸上纷纷洋溢出幸福的笑容,而自己却在等,等那个可以让她重新微笑起来的人。
范茸秋时而搓搓手臂,时而在手心里哈热气。却怎么都暖和不起来。
直到最后,身后的鹅毛大雪,街道的冷清,她落寞的背影,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这个残酷的事实。
她抬面,雪□□直飘落下来,在她的眉毛处披上一层霜。
“茸秋?”
范茸秋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
不是,不是他。
周苏云站在路灯下,他的背影也同她一样孤独,他的嘴角勉强牵起笑来,走上前,把手套递给她。
“戴上吧,冷。”
范茸秋低眸看着那双手套,没有想接过来的意思。
周苏云见她这样,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手套塞进她怀里,语速飞快地说:“你别等他了。”
“你怎么知道?”
她开口问。字吐出来时有一团热雾。
周苏云叹了一声,“他手机在我这里。”
范茸秋嗤笑一声,牙齿被冻得发颤:“为什么他不来?”
“他去美国了。”
是了,这才是他们的结果。
周苏云别过脸去,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来,交到她手上:“这是陈理欲临走前未能说的话。你别怪他,他,也是有难言之隐的。”
“难言之隐?这四个字你念出来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可笑?”
范茸秋的语气很激动,似乎是把周苏云当成了他。
她指尖轻触信的那一瞬,周苏云在她头顶上方说了句话。
也正是这句话,让范茸秋堕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那些沉重而又悲伤的字。
“陈理欲奶奶突发心肌梗死,在她死后不久,”周苏云插着腰,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将最后的话说完:“钟青———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