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残书薄酒

8、谈判

　　“是这儿吗？”江鸟推开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门，光顺着门缝倾泻而出。

　　一个中型的谈判厅在他眼前如画卷一般舒展开来，从最开始的一条缝看过去，位于最中央的一排木质桌椅是为正式开始谈判做准备。

　　桌子位于整个谈判厅的正中心，两组椅子相对而立，即使没有坐人，也于无形中渗透出一些压迫感。

　　桌椅下方有驱动装置，可根据谈判的人数以及立场数量做出自动调整。形成两方、三方、甚至四方对垒排列。

　　边缘的地方不规则地摆放着几副桌椅，椅子看上去很柔软，桌上摆放着茶水以及点心，这是供谈判各方在准备阶段互相熟悉的地方。

　　即使在一个空间内，也能显示出两种不同的风格——中心的正式感以及边缘的家庭化。

　　江鸟开门开到一半，就愣住了，他意识到一个问题：顾沉和那个带路的朋友呢？！刚刚顾沉走在靠窗的那边，一直往窗外看，那小伙子好像回去找他了。

　　江鸟实在是太紧张了，他当时什么也听不进去，大脑一片空白，他感到胃部一阵痉挛，咬着牙一个劲儿地往前走，什么也顾不了。

　　要是他还能回去找他们还好，关键是他开门开到一半，刚探了个脑袋进去，就看见在角落里坐着一男一女正用诧异的目光盯着他。

　　那应该是参加此次谈判的，来自钢铁城一方的代表。

　　那感觉就像上课走错了教室，发现整个班的人都在看着你。江鸟把头缩回去也不是，不缩回去也不是。他此时仿佛躺在断头台上，等着铡刀的落下。

　　角落的女人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按理说，对方的谈判员应该是被王满领进来，王满就是那小伙子。但是现在……别说人了，只进来了一个头。

　　男人看见那颗头脸上的生无可恋，突然忍不住低头轻轻笑了一声，他把手中杯子放在了桌上，把自己的长袖往上卷了一圈，站起来向江鸟走过去。

　　江鸟看见那人走过来，尴尬地站直了身子走进门内，他像一只受惊的仓鼠，全身紧绷，下巴都不自主地往里收了点儿。

　　他希望那男的走一半儿摔死，这样就不用尴尬了，他内心是及其抗拒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喊着：不要过来！顾沉还没到，自己又不是主代表，按规矩应该是双方的主代表握手，看那男的那么积极，他应该是主代表，可是江鸟他自己不是，如果说主代表没到，先来了个成员，就会显得水墨间傲慢无礼，何况江鸟自己脑子里现在也是一团浆糊。

　　“我谨代表钢铁城欢迎您的到来。”正在江鸟诅咒他的间隙，那男人迈着修长的双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江鸟面前，伸出右手示意握手。

　　江鸟比他矮一截，那男人打招呼的时候头偏了一点，语气不是那么正式，柔和得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江鸟默默地把手背到了背后，他苦笑着看着对方，想找一个缝隙钻进去，心里想着要不跟他解释一下是自己没注意走快了？这样的话对方会不会觉得他很傻逼？

　　尴尬从来不自己一个人出门，还会呼朋引伴。

　　这时，王满打开门把顾沉请进来，顾沉从门后进来就正好看见这幅景象……

　　开局不利……

　　每个人心中尴尬到了极点。

　　内心OS：

　　顾沉：那我走？
　　江鸟：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王满：我该不该提醒谈判官这个才是主代表？
　　谈判代表：我该如何自然而又不做作地把手放下去？
　　角落的女人：这丫刚刚怎么跑这么快？

　　“没事，要不？你们先握？”顾沉刚刚话一出口就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这他娘的是正式谈判啊！自己在说什么！正式谈判规矩就是双方主要代表握手。但是他总不能过去把对方主代表的接过去吧，这样的话江鸟就很尴尬。

　　江鸟回头看着顾沉瞳孔地震，这玩意儿在说什么胡话？尴尬没有缓解，而是超级加倍了，江鸟正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顾沉一个白眼。

　　在他白眼还没翻上去的一瞬间，自己的手心被另一片温热的手心覆盖，轻柔地拉到与对方之间中点处，随后手指微微地收紧在，空中轻柔地上下晃动了两下。

　　“握手只是个形式，我想我们大家没必要那么拘束。我叫澹长空，是这次的谈判主要代表。”

　　江鸟顺着握住他的那只手往上看，抬头就与对方炙热的目光撞一个满怀。

　　澹长空的眼生没有大多数谈判家的犀利，一双桃花眼中更适合容纳的是儿女情长而非家国天下，但他的薄唇带有棱角又让人不得不想起庄严的正义。

　　“他叫顾沉，是我们这方的主要谈判代表。”江鸟慌乱的缩回手转头看向顾沉，随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刚刚那个澹长空看着他笑，不会是自己发型乱了吧？他不放心地又低头看了一下衣服，也没有褶皱，一切正常，松了口气。

　　“你好。”顾沉颔首，他看看澹长空，又瞅瞅江鸟，江鸟应该不认识钢铁城的人啊，怎么感觉他俩认识，不过都不重要了，顾沉把目光投向澹长空身后的那个女人。

　　“你们好，我叫苏玉桥” 一位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走向前来，步步皆透露着端庄。

　　她的头发整整齐齐的盘在后面，想必平时也是个一丝不苟的人。苏玉桥即使不把下巴扬起来，甚至一个低头，都能让人感受到她的自信。

　　她的长裙随着走动的幅度左右摇曳，让人想起深秋田野上的滚滚麦浪。她的笑像是粘在脸上的一样，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弧度，她侧过身，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既然双方人到齐了，不妨到那边一坐，时间到了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王满看着四位代表入座以后，把门带上退了出去。

　　四位代表坐在了边缘处的圆桌上，圆桌不比中心的方桌那样有距离感，双方代表都需要先熟悉，再正式开始商榷。

　　此时，顾沉才发现双方的人员主组成很玄妙。他们这边的主要代表虽说是他自己，但是仅仅是因为他是PTS计划的核心，此外所有的谈判材料和准备都是江鸟在计划，

　　而对方的主要代表虽然是澹长空，但是无论是从资历还是稳重来看，苏玉桥才应该是主代表。

　　顾沉的脚在桌子底下轻轻晃动，大厅内的地上有地毯，软软的。桌子上有甜点，但是没有人吃，吃着东西跟人说话是不礼貌的，甜点的作用是缓和气氛。

　　江鸟已经渐渐地平复了刚刚的心情，正和苏玉桥聊着。

　　“近日来水墨间怎么样啊？”苏玉桥端起咖啡淡淡的抿了一口，又将杯子轻轻放下，在她看来，先发制人至关重要，最有智慧的谈判应该是在无形中戳中对方的痛点，她知道水墨间最稀缺的就是大明资源，主要靠钢铁城进口，她上下嘴唇一碰，漫不经心地问：“不知我们出口的大明资源能否解贵国燃眉之急？”

　　顾沉果然没猜错，苏玉桥并不是什么懵懂少女，一开口就散发着她这些年所积累的睿智。他钦佩苏玉桥的敏锐，但同时又不喜欢她拐弯抹角的威胁，好像要给每一句话戴上面具似的。

　　“水墨间无恙，感谢挂怀。”江鸟早有准备，他最清楚不过水墨间的弱点在哪里，尽管心里还是很紧张，但他控制者自己不让自己的紧张浮现出来，苏玉桥一开口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他不肯示弱地说道： “若是贵国资源也紧张，我国不愿拖累你们，可以另辟蹊径。”

　　“所谓另辟蹊径是哪一条路啊？”澹长空看向江鸟，刚刚江鸟的不知所措和现在的应对自如形成鲜明对比，给澹长空带来了一点点惊喜。

　　“这个我们可以待会儿再谈。”顾沉不想透露太多，他甚至能看到江鸟和苏玉桥谈话时的刀光剑影，但是江鸟天生就不是一个剑拔弩张的人，他的呆萌反而给他树立起一道屏障，让苏玉桥的刀都无从下手。

　　苏玉桥的五官瞬间柔和下来，她质问对方时那些五官紧绷着，仿佛每一根睫毛都在用力，它们还可以瞬间放松，让人感到亲切，就像是安装了控制器一般，苏玉桥笑了笑，随后把话题转回了轻松愉快的范围内。

　　谈判开始前，越缓和的氛围才越有利于双方达成共识，外面漆黑的夜和城市路边明亮的灯光交战，在交界处融合。

　　随着悠远的钟声的敲响，四位谈判员都转坐到了中央的方桌上。

　　谈判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