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残书薄酒

24、愿意

　　“什么！你要我帮你偷航空器？”夏侵震悚地看着顾沉。顾沉不会是查不出真相想要跑路吧？不对啊，回水墨间的话，顾沉应该是用潜水器吧，夏侵疑惑地看着他。

　　“你他妈……你能不能小声一点？”顾沉瞥了一眼四周，他用他浅色眼睛盯着夏侵，威胁道：“都说了是偷了，你要是让第三个人知道，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我我我……”夏侵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脖子，顾沉平时也不怎么开玩笑，他看上去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这样凝视一个人的时候，让夏侵顿时感受到了几分寒意，夏侵想了想，反正只要江鸟还在，顾沉就会回来，他看上去也不是那种遇事自己跑路的人，夏侵问道：“你用来干嘛？”

　　“去海岛拿点东西。”顾沉其实完全可以用自己的航空器，但是经过上次那件事，他不能把全部的信任放在自己的航空器上了。加上如果没有夏侵的帮助，他自己也出不了钢铁城的城门。

　　“你拿东西就拿东西，干嘛鬼鬼祟祟的？”

　　因为此东西真不是个东西，顾沉心里默默骂了一句。
　　要抓到在白天破坏反射器的人，就必须找一个能在白天行动的人，何潇毫无疑问是唯一人选。以前何潇只能呆在海岛上，是因为他没有晶体，没有晶体会被城市系统拦截在外。
　　而签订条约的那块晶体一旦被植入体内，条约就无法延续了，但是现在顾沉有了另一个多余的晶体——许言旧的晶体。

　　顾沉心里很忐忑，他不知道何潇愿不愿意帮他，一旦何潇同意植入晶体走出海岛，就意味着他也是城市居民的一员了，要让一个人走出他以前生活的圈子不是几句话就可以的。但是顾沉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只有何潇能帮他。

　　“因为不能打草惊蛇啊。”顾沉压低嗓子故作神秘地对夏侵使了个眼色。夏侵这个人几乎把全部的智慧都用在了研究武器上，通常别人说什么他都信，好骗的样子甚至让骗他的人都有点过意不去。

　　“哦~有道理，你等着，我现在就去黑了钢铁城的系统。”说是黑系统，其实夏侵本来就有访问的权限。

　　解决了航空器的问题，只需要让澹长空去修改人物信息，这样就能让何潇自然而然地被记录在系统内，以防变故。

　　让顾沉没想到的是，澹长空一听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你为啥不问我为什么？”顾沉看着澹长空，他表面上看起来平时吊儿郎当的，但是内心其实极其有分寸，不该问的事他就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了，看上去好像是什么也没问，其实心里早就清楚对方大概是想干什么了。

　　“因为我们的目的都一样的，就是查清楚这件事，然后把江鸟放出来。”澹长空一边调出信息一边说道：“时间紧急，1974，你知道涣境是什么地方吗？我们必须尽快，无论用什么手段。江鸟在那个地方撑不了多久的。”

　　“好。”说完，顾沉走进了航空器。江鸟是顾沉第一个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他一开始以为涣境还是当初的涣境，可是从澹长空的语气看，形势严峻。

　　航空器飞快地穿梭在一片黑水的上方，不一会儿就停在了海岛上，顾沉一打开舱门就看见了何潇站在前面等他。
　　他忽然心中升起一种无名的愧疚，前几晚他没去的时候，何潇也应该在等他。但何潇脸上没有什么异常，他走过来帮顾沉把舱门关上了，好像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等待。

　　回实验室的路上，顾沉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了何潇，何潇没说什么，他只是低着头，把路上的小石子踢开。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回去可以再想想其他的办法。”顾沉进到实验室，他对何潇的反应并不震惊，任谁处于这个位置，都不会轻易做出决定。

　　“我愿意。”

　　何潇把板凳搬到顾沉面前，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仰着头盯着顾沉，说道：“我刚刚只是在想，我什么都不会，到了你们那里肯定找不到工作，你会养我吗？”

　　“我肯定会养你的，你就安心吃软饭吧。”顾沉忍不住笑了，以后有何潇在身边，一定会多很多乐趣。

　　把晶体植入的过程并不复杂，只需用注射器把缩小后的晶体注入即可，晶体进入心脏后，会自动恢复到正常大小。但取出晶体的过程却是痛不欲生，不取出也无大碍，通过程序删除晶体数据就万事大吉。

　　何潇是自己要求不删除原本晶体的数据的。

　　“但这样，你就会带着别人的记忆过一辈子。”顾沉叹了口气，记忆往往是令人感到沉重的。

　　“但是这些记忆，我不知道怎么表达，但是，1974，我总感觉晶体原来的主人一定很珍惜它，我想我没有这个权利去把它消灭，我宁愿背负，也不要遗忘。”

　　何潇黯然地看着顾沉手中的注射器，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走出这片海岛，如果是别人问他愿不愿意出去看看，他可能会想很久，这片海洋，这座海岛对于他的意义都是不一般的，虽说离开并不代表不回来，但是他还没有做好要去外面看看的准备。

　　“那你准备好了吗？”顾沉把晶体放进了注射器的液体中。

　　“嗯。”

　　随着针头刺进何潇的静脉，晶体数据通过血液传遍何潇的全身，那是属于许言旧的。

　　何潇拥有了许多许言旧的记忆，实验室在他的眼里模糊起来，眼前有一个白头发的人一直在呼喊他，但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感受到了这段爱的不能承受之重，在记忆中以许言旧的视角看着一个叫周梓潼的男人的一切：

　　在硝烟遍布的天下，身披战甲征战四方，筚路蓝缕以致河清海晏；在夕阳西下的潼水边，身披霞光踏水而来，轻声问言旧冷否。

　　这段记忆犹如狂风席卷而来，无数的碎片慢慢汇合，那是荒原上凯旋而归的梓潼，书桌前滔滔不绝的梓潼，夜色下为他温粥的梓潼……

　　何潇被这如潮水般的记忆压得喘不过气，脑子里一时承载不下，他扶着旁边的桌角，半跪在地，不自主地把头往桌角上撞。但是好奇怪，为什么这桌角，是软的。

　　“何潇，何潇，何潇……”他听到有人在叫他，慢慢的回过神，记忆排异性所带来的不适渐渐减轻，从一条缝隙中，他看见顾沉在呼唤他。

　　这一刻仿佛历尽千帆，看着一段过往从懵懂到冒失再到消亡，他由衷地感叹生命易逝，于是在缓过神的那一刹那，抱住了眼前人。

　　“你……”顾沉始料未及，他僵在原地，何潇抱过他，那天在沙滩上，但从未这般和风细雨，“怎么了？”

　　“没事，就想抱抱你。”

　　“何潇，你以前，认识我吗？”顾沉没有推开他，他知道何潇也许是因为受到了许言旧晶体的影响，把他当成周梓潼了。

　　以前他不懂，在他的认知里一些感情只有通过语言才能表达出来，但是自从他看见了那片梓树林，他知道有些东西，语言是无法描绘出来的。在他看见山林的同时，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是何潇看他的眼神，他总觉得何潇第一眼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位许久未归的故人。

　　“不认识，可能我们上辈子认识。”何潇慢慢睁开眼睛，他现在好多了，慢慢地恢复了知觉，他不知道为什么顾沉会这么问，随口答道。

　　何潇转过头，看见了顾沉放在桌角上的手，汩汩的鲜血不断的从手上流出来。“你的手……”

　　“不碍事，收拾东西准备走了。”顾沉把何潇扶起来，他想也许是自己多想了，何潇根本就没出过海岛半步。

　　“啊？你们要丢下我？哼！”系统委屈巴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把两个人的思绪都拉回来了，顾沉第一次没有对突然出现的声音感到暴躁，此时的场景看上去像极了父母出去旅游把孩子丢在家里。

　　“事情办完会回来的”何潇安慰道。

　　“好吧~”

　　在浮空港这边，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女人走进了秋风的实验室。

　　女人脱下斗篷，故意搭在了秋风坐着的板凳的靠背上，露出一张美得极具距离感的脸，如瀑布一般的黑发卷发散落了一肩。

　　“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不过也确实有一些有趣的事，你要听吗？”女人把手撑在秋风的桌子前面。

　　“不想听。”秋风的手紧紧握着实验器材。

　　“那就可惜了，万一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就说不清了呢。”女人森然一笑。

　　顾沉带着何潇，顺顺利利地回到了钢铁城，没有阻拦，想必澹长空都安排好了。

　　何潇站在水边，看着眼前黑黢黢的水域愣了神，他眺望着钢铁城钢筋林立的大楼，一栋又一栋的高楼遮蔽了视线。
　　顾沉告诉他大楼里那些亮着的小方块儿里都住着人，行走在其间，人就像蚂蚁一样渺小。

　　这里没有蓝蓝的天空，星星也稀疏得可怜，为了缓解交通压力，那些高架桥纵横交错地分布在城市上空，没有海浪的声音，是车辆压过马路的声音。也没有海鸥的声音，全是汽车的鸣笛。

　　“你对这儿的情况不了解，说多了会让人起疑，最好少说话，有什么一定及时问我。”顾沉走在街道上交代道，他想象不出如果何潇被发现了会是什么后果，他继续嘱咐道：“特别是遇到基地的人，不要跟他们多……”

　　说到一半顾沉站住了，因为他发现何潇没有跟上来，他慌忙地回头四处寻找，一转眼就看见何潇正……盯着路边的烤鱼。

　　他气冲冲地走过去，有种想当街给何潇一顿打的冲动，对何潇吼道：“你干嘛呢！你知不知道……”

　　何潇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不是，你他妈好歹……”

　　何潇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不可能！你待会儿万一……”

　　何潇继续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买！买买买，行了吧。”顾沉终于放弃了，暴躁地在路边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来。

　　他看着何潇狼吞虎咽的样子，心想这玩意儿像是几百年没吃饭了一……样，顾沉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是自己让他不准吃海里的鱼的，去海岛也忘了给他带吃的，但是何潇也没怪他。

　　““嗯……那个，你吃慢一点，不急。”顾沉心虚地把另一盘烤鱼也往前推了推。

　　何潇诧异地抬起头，还有点不适应顾沉温柔说话的样子，刚想逗他多说几句，就被隔壁桌的一个声音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