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残书薄酒

18、入境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水墨间里，一个身材魁梧的黑皮男子一掌拍到桌子上，唾沫星子直直地飞出，着急地附着到其他的物体上。

　　顾沉把头向旁边一偏，像在躲子弹一般，幸好，完美的避过了。他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他坐在屠武的旁边，但是架不住屠武那张血盆大口至少迫害了三个方向，让人无从防守。

　　几十分钟之前，接到基地的紧急会议通知，顾沉立马赶了过来。

　　指挥中心位于基地的正中心，半圆的屋顶看上去很像乌龟的壳，里面简单的摆放着桌子和凳子，墙上挂满了屠武当年打仗获得的战利品。那些战利品耀武扬威地趴在墙上，不允许任何来这里的人忽视它们。

　　“就是，钢铁城那厮，贪得无厌！一定是知道自己在签合约方面没占到便宜，随便找个借口罢了，依老夫之言，干脆杀进去，以捍卫我境阈之尊严！”宋游天坐在屠武的另一边，头发上还残留着屠武刚刚讲话的唾沫。他目视前方，手紧紧地握拳，高高举过头顶，在他心里，这场会议不是商量对策的，而是誓师大会，他作为军队统帅，就是应该鼓舞士气。他前面还缺少了一阵风，后面缺少一件斗篷，来彰显他的英明神武。

　　余宴倒是有披风，但她懒得搭理宋游天，她把手撑在下巴上，丝毫没有理会宋游天的“豪言壮语”。

　　宋游天的游说，明明漏洞百出，却偏偏激起了在场很多人毫无理由的愤恨，顾沉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可是钢铁城也没说要对我们怎么样，这件事本来就有蹊跷，难道他们为了和我们约架，自己拆了自己的反射器？”

　　“你说的是什么话？江研究员还在钢铁城，人家拉屎都拉到我们头上了！”宋游天屁，股一下子离开板凳，直接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顾沉，他讨厌别人在他宣誓的时候来揭穿他，何况顾沉上次就让他十分难堪，正好借此机会还回去。

　　“可是现场也发现了江鸟的指纹，如果是钢铁城的人来水墨间发生了这种事，你怎么处理？也只能是暂时扣押吧。”顾沉打心底里不想跟宋游天废话太多，但是钢铁城和水墨间刚刚签订了条约，双方都已经达成共识，如果此时出兵，那么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别的不说，这次实体战争会比以前任何一次虚拟战争伤亡都大，顾沉忍了忍，把板凳往后挪了挪，一条腿搭在自己的另一条腿上继续说道，“在这种情况下你不调查清楚，任谁看都会觉得是我们心里有鬼吧？”

　　“好哇，顾访问员！你从一开始就帮着其他境阈说话，不会是去了那破地方两天，鬼迷心窍了吧？”既然就事论事说不通，那么宋游天就要另辟蹊径，他眉头的两坨横肉皱起，每个五官都表达着自己的愤怒和“正义”，只是五官每一官好像都有自己的想法，在他脸上乱串。

　　底下的参会人员听到这里，议论纷纷，顾沉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

　　“是啊，我听说他刚从钢铁城回来就立马去了海岛，不会是看不上我们这个地方吧？”

　　“哎，人心难测啊，别人家的屎都是香的”

　　“我平生最恨这种人了，像我们这种人，一辈子都为自己的境阈兢兢业业，实在不能理解哟。”

　　顾沉把目光收了回来，捯饬着自己的指甲，这些人平日里是不敢单独在背后说他的，但是一旦聚到了一起，就开始表达自己独到的见解，他们认为好像声音多了，就是正义。

　　顾沉头也不抬，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宋军事家，你这种不告而战的行为，和侵略，有什么区别呢？”

　　人都有内部防御机制，习惯于给自己无理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掩盖自己最本质的动机，他不是骗了别人，而是连自己都骗了。当被别人看出来，便只剩下了声嘶力竭和无理取闹。

　　宋游天拉开板凳，一个箭步冲上去，想要和顾沉对峙，突然被一阵目光截在了半路，他迟疑了一下，又坐回去了。

　　屠武的食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行了，让你们来商议没让你们来吵架。”屠武脸上的怒气已经消失，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刚刚钢铁城发来消息，说愿意一起查清楚。”

　　屠武眉头紧锁，语速慢了下来，顾沉倒是没见过屠武这张纠结的脸，在他的印象里，屠武一向都是风风火火，说打谁就打谁。

　　“首领，不会吧？我们真的不用打仗了吗？”余宴夸张地睁大了眼睛，她的另一只手也从桌子底下拿了上来，托着下巴，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说“不会吧”的时候，她的眼睛十分无辜地看向宋游天，就差把“阴阳怪气”写在脸上了。

　　屠武转头看向顾沉，一副便秘的模样。
　　“知道了，我去还不行吗？”顾沉一秒领会，他知道，此去非他不可，若是让其他人去，钢铁城绝对不会答应。要是再去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再损失一座城都是有可能的，但是顾沉，本身是PTS计划的核心，相当于钢铁城和水墨间双方都有把柄在手。

　　钢铁城这边，夏侵看着一根根被扯坏的线缆陷入了沉思，他站在大楼的顶楼，这里是楼里每一户居民反射器所在的地方，一夜之间损毁了数十家，人员伤亡很严重。

　　这一切都是在白天进行的，从现场来看并没有设备安装的痕迹，所以多半是有人在全城休眠的时候趁虚而入。

　　这几天损毁一直都在继续，几乎每一夜都有几户人家遭殃，钢铁城财力有限，能安顿的居民有限，大家有钱的都已经搬到了东边，那些没钱的又没被搬走的，只有祈祷今晚不要轮到自己家。尽管大部分人已经搬走，但是破坏还是在继续。

　　夏侵研发的反射器保护设备还在生产中，反射装置近些年才开始投入使用，还没来得及采取对应的保护措施，因为以前，城市受到大明射线的影响还没有这么严重，他记得好像是在前前首领统治的时候，都还不需要反射装置。

　　“哎呀我靠！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夏侵被突然走到他身后的顾沉吓了一激灵，惊叫一声，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看你想得那么认真，就没有打扰你”顾沉解释道，“你好，我是1974，水墨间派来和你们一起调查的。”

　　“哦哦哦，那个，我叫夏侵，”夏侵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失礼，连忙说道：“我姐姐让我来查看一下损毁情况”

　　“你姐姐？”

　　“就是那个，不知道你认识不？她叫苏玉桥。”

　　这世界简直太小了，顾沉怎么会不认识，那个女人曾经企图用眼神威胁她。不过，夏侵看起来可比他姐姐好说话多了。

　　“认识。”顾沉答道，“这里是什么情况啊？”

　　“目前已经排除了设备干扰的可能性，基本确定应该是人为了”

　　顾沉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听到夏侵亲口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心里还是一紧，现在看来，绝对已经出现了一批人或者是一种设备，他们打破了规律，可以在白天活动。

　　“我们得找附近还幸存的人问问情况，那人一定是选择性地破坏，因为西南地区距离你们基地的核心地段比较远，比较好下手，而要获得这些信息，他一定经过了长期的观察，不可能附近的居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顾沉看着眼前被拉扯得乱七八糟的线缆，他害怕如果真的是有人能在白天活动，那问题就会变得严重很多。

　　“可是不知道幸存的人还有多少，目前居民受伤都挺严重的，不知道还能想起多少。”夏侵说道，如果因为大明射线，首先受到伤害的应该是晶体，晶体受损意味着记忆受损，夏侵拿出电话发了一条消息通知救助中心，转身对顾沉说道：“走吧，我们去救助中心找找。”

　　钢铁城的会议中心现在比以往很多时候都要沉默，许言之坐在会议大厅的圆桌前，手指在不停地摩挲，平静地看着底下一言不发的一群人。

　　确实，自己的部下很多时候表面都是支持自己的。但其实她明白，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这些自诩为境阈鞠躬尽瘁的人都是怎么钩心斗角的，都专注于拼命地向上爬，一遇到这种实质性的问题，谁都不敢提出解决方案，生怕一不小心，丢了自己的乌纱帽。

　　澹长空的那位同事泄露机密的消息，并不是许言之自己查出来的，而是他们底下内部分赃不均抖出来的。

　　这一切她都知道，但她不说，水至清则无鱼。

　　“万一，屠武就是想借此挑起战争呢？”苏玉桥终于问出了在座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让两个境阈再次联手查出凶手，一定是要建立在这件事情本就不是水墨间的人所为的基础上。

　　“他挑起战争根本就不需要借口。”许言之缓缓开口道:“我们两个境阈之间的战争还少吗？你们哪次看他如此大费周章的在背后使阴招？”

　　“不过这种手段，倒是很像一个人的手段。”

　　大家都清楚许言之说的谁——白傲。
　　细细想来，这三个首领之间的关系还有点微妙，白傲表面上跟两个境阈关系都很好，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战争，一直都是居于一个很高的地位，其他两个境阈或多或少都会看着他脸色一点。

　　水墨间和钢铁城经常性的打打杀杀，但除了一点财产和设备损伤，基本无大碍，两者大多数时候都是采用的虚拟战争的模式，输了无非就赔点钱，赔过去赔过来，谁也没赚。

　　此时，在钢铁城的另一边，顾沉正把一名年轻男子反手按在旁边的环卫三轮车上。

　　“大哥饶命啊！我，我就是回来拿个东西，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那名年轻男子哭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