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一层梦境（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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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阿……钟丞少尉。”
纵心中千言万语，此时只得这一句。
只是云淡风轻地说出来，泪就要决堤了一般。
钟丞看着分明笑着，眼底却泪光浮动的男人，英挺的细眉拧起，“我们，见过？”
欣喜瞬间在男人脸上凝固，聚积眼底的晶莹液体终于决堤，在男人的左脸上爬出一条淡淡的痕迹。
莫名像一道伤疤。
钟丞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
凌乱的脚步声隐隐传来。
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钟丞一把牵住明镜手腕，脚步极轻地跑起来。
明镜跟在后边心神剧震。
钟丞不认识他？！
钟丞竟然不认识他？！
是了，现在的他并不是明镜的那张脸。
但是，为了降低精神负担、也是为了方便，他现在的面容只是在原本的面容上调了调肤色和毛发颜色，加深一点眼窝，让自己更贴近基尔蒂人的容貌特征，以钟丞的眼力不可能认不出他？
而且他也没有改变自己的音色，钟丞怎会认不出他？！
就算是在梦里也……
【想想您自己做梦的时候，是不是总是很清楚地知道对方是谁，但却从未看清过对方的脸？】
【梦境就是这样的唯心世界。是梦主的潜意识先一步告诉梦主，这是什么，梦主才会看见什么。】
【但您作为“外来入侵者”，对于梦主而言是完全的未知，他的潜意识无法对您进行预设。您告诉他您是谁，您就是谁。】
【有效利用这一点，为自己设计一个有利的身份，或许能让您在钟丞的梦境中如鱼得水。】
蓦然忆起专家组的提示，明镜不由得心里一颤。
他，可以在钟丞的梦境中，成为任何人？
那他为什么要做“明镜”呢？
无论他曾经多么玉树临风、天之骄子、万人敬仰，可他出现在钟丞面前时，已经是最卑贱、最丑陋、最残缺、最懦弱、最堕落的一条狗。
整整三年。
三年里他们被相同的目标绑在一起，而当任务结束，明镜不知道还有什么颜面出现在钟丞面前。
哪怕他已经恢复了“人样”。
如果有魔法可以将他变成另外一个人，他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明镜”这张狗牌。
现在，布施魔法的咒文就摊在他眼前。
明镜痴望着钟丞背影，突然双眸一凝，猛地抽出那只被钟丞拉着、握着枪的手，抬手就是一枪！
钟丞一顿，诧异地看向横侧巷道另一头那个他都没察觉的敌人应声倒地。
“看来我没选错人。”
面相清冷的青年淡淡一笑，明镜只觉得二月花开。
待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准备问问钟丞的话是什么意思，已经被钟丞带着跑出了迷宫一样的巷道。
出口正是明镜进来的地方，地上还摊着两个警察和少年的尸体。
几辆警察的白色摩托停在街边。
“咱们骑这个！”明镜提议。
钟丞扯住明镜，带他往来时方向走，“骑我的。”
回到上一个比较宽、但是堆满了废弃物的巷子口，往里走了七八米，钟丞一把扯掉那张破烂的帆布，底下正是那辆黑色摩托。
钟丞先跨坐上去，七扭八拐地绕开障碍物，招呼明镜，“上来。”
一想到接下来的场景——他会坐在钟丞身后，用自己的双臂环住他的劲瘦腰身，明镜心底乍然涌起一股难耐的激动。
他急忙把莲莲放上去，分开小孩儿的两条小腿让他紧挨着钟丞坐好。
可就在明镜抬腿准备跨坐上后座时，余光突然瞄到巷子深处晃过一道影子。
扭头一看，心脏瞬间抽紧，话都来不及说就是一个挺身侧扑！
“噗！”
子弹穿透肉TI的闷响。
紧接着又是两下。
瞬间反应过来的钟丞半转过身，一手捞住倒下的明镜，一手持枪砰砰砰砰一通连射，打得巷子深处烟雾四起。趁乱将明镜蛮力拖上摩托后座，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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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镜还有意识。
他知道自己腹部中了两枪，肺部中了一枪。
比起肉TI撕裂、逐渐窒息的痛苦，和自己将再也无法在现实中苏醒的恐惧，明镜此时最强烈的情绪是，不甘。
他好不容易才见到钟丞。
他才刚刚见到钟丞。
他还以为这趟险象环生的旅程是上苍垂怜的礼物。
他还以为，他可以和钟丞有一段新的故事。
就这样戛然而止吗？
不，你不能死！
明镜恶狠狠地告诉自己。
可是被打穿的肺部已经给不了氧气。
好痛苦。
好痛苦……
明明只是梦，为什么苦痛得这么真实……
能死在钟丞的梦里，也好。
也好。
“喂！你坚持一下！”
意识已经极度模糊，钟丞的声音听起来很远，带着巨大的回响。本该是极其模糊的，但就是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眼前的景象也极度模糊，只有钟丞的身影，跟他的声音一样，分明叠影重重，又奇怪地能看得分明。
明镜知道自己被钟丞抱在怀里。
很幸福。
可是他感觉不到他的体温，也感觉不到他拥抱自己的力量。
又很悲伤。
他徒劳地大睁着双眼，想再多看这鲜活的钟丞几眼。
“喝下去，快！”
明镜感觉到钟丞在疯狂地往自己口中倒着什么，口服液一样的小瓶子，一瓶连着一瓶。
神仙水吗。
他玩笑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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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彻底沉向意识深渊时，明镜蓦地看到一颗光点。
他不甘心地伸手去抓，然后光点变成光束、光束扩散开来——
“哈——”
倒吸一口凉气，明镜像一条砧板上跳起的鱼，猛地挺身坐了起来。
周身泛光的莲莲正跪坐在他身边，用两只软嫩嫩的小手手拉着他的左手。
见明镜醒了，莲莲身上的光芒褪去，而后身子一软，跌进明镜怀里——
打起了小呼噜。
明镜慌忙捞住莲莲，帮小孩儿调了个舒服姿势，满目温柔地抱进怀里低头贴了贴。
“那孩子怎么回事？”侧里传来清泉似清冷又不乏温柔的声音。
明镜循声侧头，看见一身黑色工装、分腿屈膝坐在一捆废旧钢管上的钟丞。
全须全尾，没伤到一分半毫，真是太好了。
他没急着回答钟丞问题，而是转头看了一圈。
看样子，他们是在一间废弃仓库。
窗外一片荒郊。
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为什么我没有死？”明镜不答反问。
他很愿意相信是莲莲保住了他的命，可意识朦胧时被钟丞灌下去那些小瓶液体，实在叫他挂心。
钟丞抛过来一个小纸盒，明镜抬手接住，见是个药盒。
药盒以白蓝为主色调。正面上方是基尔蒂语的药名，音译过来即是明镜在水果摊老板娘那里听到的“伊莫托塞尔”。下方是DNA分子式的双螺旋装饰图案。右下角还有三个数字：3×10×10。
看着这熟悉的包装风格，心脏不由自主地抽痛起来。
不堪回首的回忆和恐惧，跗骨之蛆般爬满脊背。
明镜按捺住不适，急切地调转药盒——
侧边有简易版使用说明：
【用法用量】：口服，一日一瓶，30日为一个疗程。
【禁忌】：严格按照说明书的用法用量服用，切勿擅自加大、加强药量。
【注意事项】：使用中有任何疑问或不良反应，请及时联系售药商。
另一侧边则是售药商信息：
【售药商】派若黛斯诊所
【地址】布拉索尔城北郊东自由大街13号
没有成份说明，没有生产日期，没有上市许可批号，没有制药商信息。
他抖着指尖，焦躁之下有些暴力地拆开药盒。
果不其然，里边是30瓶10ml装的口服液小玻璃瓶。分三联装，每联10瓶。玻璃瓶为深棕色，有一定的避光效果。
“呵。”明镜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掩住了他的神情。
只能看到他拿着药盒的指尖用力到发白。脊背、甚至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钟丞默不作声地观察他片刻，问：“看来你知道些什么？”
明镜暗自苦笑。
他何止是知道“些”。
他是这世界上最清楚这种“药”的人。
比起“伊莫托塞尔”，这玩意儿有个更简单好记的名字——
神仙水。
听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是不是？
想他殚精竭虑与这鬼东西还有那个魔鬼苦斗了六年，本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不想竟这般阴魂不散。
呵。
尽管一个声音在告诉明镜：这是梦，你没有“死”不是因为神仙水起了效用，而是钟丞不想你死。
这本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儿。
可一想到那个魔鬼还游荡在钟丞梦里，明镜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连带着看向钟丞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怨恨。
“我对它的了解，比造出它的人还要多。”明镜抠出一支药水瓶抵在指尖，看向钟丞那张永远没有一丝表情、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的脸，努力扼制着自己内心的愤怒和恐惧，尽可能淡定道：“伊莫托塞尔，基尔蒂古语，翻译过来就是——不死细胞。”
钟丞注视着明镜，俊秀的面容一如既往地平静，看不出一丝意外或震惊。甚至连能让人窥探其心绪的沉默也没有。
声音也是一以贯之的清冷沉静：“你，是什么人？”
明镜扬唇笑起来，“先告诉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一层梦境（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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