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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元顺帝 尾声 ...

  •   元顺帝

      燕帖木儿干政

      鄜王崩逝,诸王大臣统是惊异,独燕帖木儿喟然道:“我原意欲立皇子,不知先帝何意,必欲立鄜王,太后又是拘泥得很,定要勉遵顾命,到底鄜王没福,即位不过六七十日,便已病逝,此后总要立皇子了。”乃复入谒太后,先劝慰一番,然后提及继位问题。
      太后道:“明宗长子妥欢帖睦儿,前居高丽,现在晋江,今年已十三岁了,可以迎立。”燕帖木儿道:“先帝在日,曾有明诏,谓妥欢帖睦儿非明宗子,所以前徙高丽,后徙静江,今尚欲立他么?”太后道:“立了他再说,待百年后,再立吾子未迟。”燕帖木儿道:“人心难料,太后优待皇侄,恐皇侄未必记念太后哩!”太后道:“这也凭他自己的良心,我意叫对得住先帝,并对得住明宗帝后,便算尽心了。”燕帖木儿尚是摇头,太后又道:“太平王你忘却王忽察都的故事么?先皇帝为了此事,始终不安,我也吓得够了,我的长子又因他病逝,现只剩一个血块,年不过五六龄,我望他多活几年,所以宁立皇侄,无论妥欢帖睦尔是否为明宗自出,然明宗总称他为儿子,我今又迎他嗣立,阴灵有知,当不再怨我了。”燕帖木儿无话可说。太后遂命中书右丞阔里吉思,往广西的静江县迎立妥欢帖睦尔。
      到京那日,太后命太常寺礼仪使,整具卤簿,出京迎接,文武百官皆往。燕帖木儿病已早愈,亦乘马偕行。已经接着,各官在道旁俯伏,燕帖木儿自恃功高,不过下马站立。妥欢帖睦尔年才成童,前时曾见过燕帖木儿威仪,至今仍觉可怕,竟尔掉头不顾。嗣经阔里吉思提醒才勉强下马,燕帖木儿屈膝请安,妥欢帖睦尔也答了一揖。
      既而,两马并驰,燕帖木儿扬着马鞭,向妥欢帖睦尔道:“嗣皇此来,应知迎立的意思,启自何人?”妥欢帖睦尔默然不答。燕帖木儿道:“这是太后的意旨,太后以弟殁兄承,所以遣使迎驾,愿嗣皇鉴察。”妥欢帖睦尔仍不言语。燕帖木儿道:“老臣历事三朝,感承厚遇,此次迎立嗣皇,老臣亦很是赞同。”言至此,眼睁睁地瞧着嗣皇,不意妥欢帖睦尔仍然不答。燕帖木儿不觉动恼,乃大声道:“嗣皇此番入京,须要孝敬太后,自古圣王,统以孝治天下,况太后明明有子,乃甘心让位,授与嗣皇,太后可谓至慈,嗣皇可不尽孝么!”说至“尽孝”二字,不由声色俱厉。燕帖木儿暗道:“看他并不是傀儡,如何寂无一言?莫非明宗暴崩,他已晓得我等密谋?看来,此人居心叵测!”
      至妥欢帖睦尔入见太后后,燕帖木儿又复入宫,将途次所陈的言语,节述一遍,复向太后道:“臣看嗣皇为人,年龄虽稚,意见颇深,若使专政柄,必有一番举动,恐与太后不利。”
      越日,又由太史密奏太后:略言迎立的嗣君,实不该立,立则天下大乱。太后似信非信,召太史面诘,答凭诸卜筮。于是太后亦是迟疑不决,所以暂把嗣位之事搁起。
      至正月至三月,国事皆由燕帖木儿主持,表面上总算禀明太后。妥欢帖睦尔留宫中,名目上是后补皇帝,其实如没有一般。
      前平章政事赵世延,与燕帖木儿颇为相昵,一日邀燕帖木儿宴饮,并将他家眷也召了数人,一同列席。酒至半酣,燕帖木儿环视女眷,有几个赵宅后房是认识的,姿貌不过中人。忽客座右角,有一丽姝,豆蔻年华,丰神秀逸,桃花面貌,色态俱佳,越看越觉得眼花缭乱,心痒难熬。便顾着赵世炎道:“座隅所坐美妇所系何人?”世炎向座右一瞧,又指语燕帖木儿道:“是否此妇?”太平王点头称是。世炎不禁笑道:“此妇与王爷素有关系,难道王爷未曾认识么?”此语一出,列座妇人嗤嗤地笑将起来。燕帖木儿尚摸不着头脑。徐向世炎道:“你等笑我何为?”世炎忍着道:“王爷如爱此妇,尽可送于王爷。”燕帖木儿尚道:“承君美意,不知此妇究竟是谁?”世炎道:“王爷可瞧得仔细么?这是王爷的宠姬,理应朝夕相见,怎么转不认识?”燕帖木儿闻言,复抽身离座,到少妇旁揣祥一番,自己也不觉粲然,便对世炎道:“我今日贪饮几杯,连小妾鸳鸯,都不认识,难怪座客取笑?”世炎道:“王爷为国为民,日夕勤劳,虽有妻妾多人,不过后房备数,所以到了他处,转视未曾相识,这也难怪。”燕帖木儿对他一笑,尽欢而罢,便挈鸳鸯同舆,循路而归。
      燕帖木儿忧喜交集,忧的是嗣皇即位,或要追究前衍;喜的是佳丽充庭,且途眼前快活。每日召集列座宴饮,高兴起来随遇一妃,就在大众面前,随心□□,习以为常。夜间有数妃侍寝,巫山十二,任情云雨。但是酒中含毒色上藏刀,怎禁得这般剥削,只荒淫了一二个月,渐渐身子尫瘠,老病复发,一命呜呼!

      燕帖木儿子孙罹难

      却说妥欢帖睦尔留宫三月,因燕帖木儿已死,乃由太后与大臣定议,奉他即位,约以百年之后传位燕帖古思,如武宗、仁宗故事,诸王宗戚相率赞成。遂于至顺四年六月,赴上都即位。后谥顺帝。
      顺帝既立,命伯颜为太师中书右丞相。令撤敦为左丞相,加号太傅。后又加封伯颜为秦王,撤敦为荣王。燕帖木儿有一女,名答纳失里,太后以燕帖木儿遗功卓著,遂将答纳失里纳入后宫,命顺帝册立为后。唐其势袭爵太平王,进阶金紫光禄大夫。复将至顺四年改为元统元年,既而上扎牙笃皇帝尊谥曰:圣明元孝皇帝,庙号文宗;上鄜王尊谥曰冲圣嗣孝皇帝,庙号宁宗。
      且说顺帝嗣位以后,天灾人异,相继在而来。京畿大水,黄河泛滥,两淮亢旱,徽州、秦州、凤州的大山,相继崩裂。至元统二年元旦,汴梁雨血,著衣皆赤。嗣到春季,彰德雨白毛,继续似线,土人相率惊诧,或呼为菩萨线,或呼为老君髯。既而民间编成歌谣:“天雨线,在民怨。中原地,事必变。”
      会左丞相撤敦病殁,伯颜独秉朝政,唐其势心甚不平,尝语密友道:“天下本我家的天下,伯颜何人,位置偏居我上,煞是可恨!”是语传入伯颜耳中,心甚不悦,遂缮书上奏,请以右丞相让唐其势,奉诏不允。撤敦弟答里,极言伯颜专权,顺帝昏庸,应入清朝右,且行废立故事。答里遂与晃火帖木儿商议,晃火帖木儿竟劝答里举兵。答里乃告唐其势,约以内外夹应,指日图功,唐其势遂决意发难。郯王彻彻秃,伺得密谋,密报顺帝。有诏召答里入朝,待久不至,顺帝乃密告伯颜,预作防备。
      至六月晦日,唐其势伏兵东郊,自率勇士突进宫阙,甫入卫城,卫兵齐起,伯颜率着完者帖木儿等,大刀阔斧,前来掩杀。唐其势总道是出其不意,唾手可得,战了数合,寡不敌众。伯颜下令,生擒唐其势者赏万金,立即升官。唐其势被卫士扯落马下,拖入宫中。伯颜复引兵驰往东郊,唐其势弟塔剌海尚未知乃兄被擒,竟带着伏兵前来对仗,经伯颜一阵驱杀,塔剌海手下皆奔溃,塔剌海被卫士一箭射倒马下,生生被擒。
      伯颜将唐其势兄弟执住,请顺帝定夺,顺帝道:“逆谋已著,何庸再鞫,卿可照律惩办便了。”伯颜遂将二人处斩,还有塔剌海少年胆怯,竟避匿皇后座下,皇后以情关手足,牵裙遮蔽。伯颜喝令从皇后座下牵出塔剌海,自己拔剑出鞘,把手一挥,竟将塔剌海杀死,血溅后衣,吓得皇后战战兢兢缩着一团。伯颜复奏道:“皇后兄弟谋逆,皇后亦应有罪,况袒蔽兄弟,亦系□□,请陛下割情正法,为将来戒。”顺帝尚未回答,伯颜复叱卫士,牵皇后出宫。卫士未敢动手,伯颜大怒,竟走至后前,揪住皇后发髻,拖落座下。皇后号泣道:“陛下救我!陛下救我!”顺帝至此亦呜咽道:“汝兄弟为逆,朕亦不能相救。”言未已,伯颜已将皇后牵出,交予卫士,押到开平民舍,暂令居住。伯颜不肯甘休,竟遣人持了鸩酒,协皇后饮讫。可怜皇后身入椒房,未满二载,竟被顺帝及伯颜鸩死,流水无情,落花有恨。
      逆党败奔答里,答里即举兵抗命,顺帝遣使召谕,不果。遂令搠思监火儿灰、哈剌那海等率兵往剿。答里败走,拟往投晃火帖木儿,不意途中为阿里浑察伏击,押送大都,晃火帖木儿未待交战,服毒自杀。一场逆案,化着日出烟消,燕帖木儿子女尽绝。顺帝复将燕帖木儿,及唐其势所荐之人员,一并黜逐,并颁下诏旨,列数罪状,自不待言。

      权臣伯颜

      秦王右丞相伯颜,自削平逆党后,独秉国钧,免不得自行其事。适浙江平安彻里帖木儿,入为中书平章政事。创意停废科举,及将学校庄田改给卫士衣粮等语。御史吕思诚等合辞弹劾,奏上不报,反黜吕思诚为广西佥事。参政许有壬谒见伯颜,伯颜道:“科举有什么用处,台臣前日,为这事奏劾彻里帖木儿,你莫非暗中通意不成?”有壬复道:“科举若罢,天下才人定多觖望!”伯颜道:“举子多以账败,朝廷费若干金银,反好了一班贪官污吏,我意很不赞成!”科举乃废,所在儒学贡士庄田租,改给宿卫衣粮。于是卫士感激,儒生纷纷谤议。
      又顺帝即位以来,旱涝风虫灾害连年狂虐,地震山崩搅得人心惶惶,星象屡呈异兆,荧惑犯南斗,辰星犯房宿,太阴犯紫徽,太白星昼现,太白经天等,以致谣言四起,顺帝亦被蛊惑,辄召伯颜商议,伯颜道:“星象告变,与人生无甚关系,陛下何必过忧?”
      顺帝道:“自我朝入主中夏以来,寿祚延长莫如世主,世祖的年号,便是至元,朕亦称着至元年号,卿意以为何如?”伯颜道:“陛下要如何改,便如何改,何劳下问?”尽管朝臣多有讪谤,顺帝勿听,改元统三年为至元元年。后世史家称此为后至元。
      既而,顺帝欲尊崇皇太后,有人献议道:“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监察御史泰不华道:“此乃无稽之谈,不值一哂。太皇太后,乃历代帝王尊崇祖母的尊号,现在的皇太后,系皇上的婶母,何得称为太皇太后?”于是参知政事许有壬复上奏道:“皇上于太后,母子也;若加太皇太后,则为孙矣。且今制封赠祖父母,降父母一等;盖推恩之法,近重而远轻,今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是推而远之,反轻矣!”
      奏书上达,太后闻之,先怒后喜。怒许有壬等谤讪皇上,喜的是风宪中有如此直臣,恰也难得,应给赏金币若干,旌扬直声。许有壬等遂得了许多赏赐。唯太皇太后的议案,一成不变,遂恭上太皇太后尊号,称为赞天开圣徽懿宣诏贞文慈佑储善衍庆福元太皇太后,并诏告中外。
      却说,元顺帝宠用伯颜,信任非常,随时赏给金帛珍宝,及田地户产,甚至把累朝的御服,亦作为特赐品,伯颜也不推辞,惟奏追尊顺帝的生母迈来迪为贞裕徽圣皇后。迈来迪原为娼妇,得此殊荣,心甚满意。顺帝无以为报,特敕封伯颜弟马扎尔台为王。马扎尔台夙侍武宗,后侍仁宗,性恭谨,与乃兄居功自傲不同,现已知枢密院事,闻宠命迭下,乃入朝固辞。顺帝问以何意?马扎尔台道:“臣兄已封秦王,臣不宜再受王爵,太平故事,可作借鉴,请陛下收回成命!”顺帝赞他为官谨慎,乃命为太宝,往镇北方。
      马扎尔台出都莅任,蠲徭薄赋,颇得人心。唯伯颜心甚唯物,敢作敢为,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大将之风始终不变。马扎尔台屡次致劝,要他顺应时事,上合君命,下囿于众,亦不见从。反而更加执着,力挽狂澜,变乱国法。
      然大元帝国至此已积弊甚多,难以复兴,朝野士民,相率怨望。广东朱广卿与其党石昆山,钟大明聚众造反,国号大金。惠州民聂秀卿等亦举兵响应,河南盗棒胡,又聚众作乱,中州大震。元廷命河南左丞庆童往讨,获得旗帜、宣敕、金印等。遣使上献,顺帝道:“这等物件意欲何为?”伯颜道:“这皆是汉民所为,请陛下问明汉官。”于是顺帝命所有的汉官,讲求诛捕的法儿,切实奏闻!
      嗣闻四川合州人韩法师,亦拥众称尊,旋被剿灭。
      至元四年春夏交季,天忽雨雹,大者如拳,且有种种怪状,如小儿环珮狮象等物,官民相率惊异。未几有漳州民李志甫,袁州人周子旺,相继作乱,骚扰了好几个月,结果全部被剿。
      顺帝将上述平乱的功劳统归功于伯颜,命在涿州、汴梁二处建生祠,嗣复晋封大丞相,加元德上辅功臣美号,赐七宝玉书龙虎金符。
      会伯颜以郯王彻彻秃,颇得帝眷,与己相忤,暗思把他椊去,免做对头。遂诬奏彻彻秃阴蓄异图,须加诛戮。顺帝思忖道:从前唐其势等谋逆,彼时不与逆党勾结,难道今反变志,此必伯颜阴怀嫉忌的缘故。乃将原奏留中不发。
      次日,伯颜又入内面奏,且连及宣让王帖木儿不花,威顺王宽彻普化,请一律诛逐。顺帝淡淡道:“这事须查有实据,方可下诏。”伯颜恰说了许多证据,大半是捕风捉影,似是而非,说得顺帝无言可答,只是默然。
      伯颜见顺帝不答,忿忿而去。回邸后即召党羽,捏做一道圣旨,传至郯王府中,把彻彻秃捆绑起来,一刀了讫。复伪传帝命勒令宣让王、威顺王,即日出都,不准逗留。顺帝闻之,龙颜大怒,欲将伯颜立正典刑,然而由谁来执行呢;弄得不好,连自己皇帝宝座都要丢掉,姑且不提。
      伯颜有侄名脱脱,乃马扎尔台长子,唐其势作乱时,尝躬于讨逆。以功进官,累升至金紫光禄大夫。见伯颜揽权自恣,恐久罹重罪,于家族不利,甚以为忧,日加惶急,乃投幼年师吴值方问计。直方慨然道:“古人有言,大义灭亲,汝但宜为国尽忠,不要专顾什么亲族!”脱脱拜谢而去。
      会郯王被杀,宣让、威顺二王被逐,顺帝敢怒不敢言,只日坐廷中。脱脱跪请为帝分忧。顺帝太息曰:“卿固怀忠,但此事不便命卿效力。”脱脱道:“臣入侍陛下,总期陛下得安,即使粉身碎骨,亦所不恨。”顺帝道:“事关卿家,卿可为朕设法否?”于是脱脱向顺帝密陈:应如此,如此。
      忽一日,伯颜奏请与顺帝出猎,顺帝怀忧,脱脱道:“臣为陛下计,不妨托疾,只命太子代行,便可无虑。”顺帝称善。
      伯颜接诏后,暗思太子代行,事颇尴尬,但词中命大丞相保护,又不好不去。默默思索了多时,便想出了一条废立的计策,拟乘此出畋的时候,号召各路兵马入城废君。计划已定,便点齐卫士,请太子启行,簇拥出城,竟赴柳林去讫。
      伯颜既奉太子出都,太子为谁,乃故君文宗次子燕帖古思。顺帝即召脱脱授命,悉拘京城门钥。命所有亲信布列城下,夤夜奉顺帝居玉德殿,召省院大臣,先后入见,令出五门听命。一面遣都指挥月可察儿,授以密计,令率三十骑至柳林,取太子还都。又召翰林院中杨瑀、范汇二人,入宫草诏,详数伯颜罪状,贬为河南行省左丞相。命平章政事只儿瓦歹,赍赴柳林。脱脱自服戎装,率卫士巡城,俟诸人出城后,阖了城门,登陴以待。
      旋,月可察儿取太子以归。
      伯颜尚在睡乡,至五鼓后梦醒始觉,方闻卫士报闻太子已归,急得顿足不已。正惊疑间,只儿瓦歹已到,宣读诏敕。伯颜听他读毕,还仗着前日势力,不去理睬,竟出帐上马,带着卫士,一口气跑到都门。
      伯颜引兵来到城门,见脱脱剑佩雍容,踞坐城上,即厉声喝着,大呼开城。脱脱欠身答道:“皇上有旨,黜丞相一人,诸从官等皆无罪,可各归本卫。”伯颜道:“你是我侄儿脱脱么?你幼年的时候,我曾视若己子,用心扶养,今日怎得负我?”脱脱道:“为国家计,只道遵着大义,不能顾着私恩;况伯父此行,仍得保全家族,不致如太平王家,祸及灭门,还算是万幸呢!”
      伯颜尚欲再言,不意脱脱己下城自去。及反顾侍从,已散去了大半,不得已回马南行。途次又接着廷寄,略称伯颜罪重罚轻,应再加罚,贬置南恩州阳春县。伯颜一路,饱经折磨,奄奄成疾,至江西隆兴驿,被驿官害死。
      伯颜既贬死,元廷召马扎尔台还朝,命为太师右丞相,脱脱知枢密院事。马扎尔台固辞,乃以脱脱为右丞相录军国重事。脱脱乃悉更伯颜旧政,复科举取士法,一切先皇旧制得以复辟。

      卜答失里母子伏诛

      却说顺帝既放逐伯颜,心甚欢喜,所有宫禁中的一切旧臣,俱给封赏,自不必说。
      过去伯颜专权,顺帝颇受挟制,把一切不乐意事俱压在心中,今日方得自专。适值燕帖古思不服顺帝教训,顺帝不免愤懑,近臣乘机谣诼,且奏称他不应为储君。顺帝挨着太皇太后的面子,不好猝然废储,常犹豫不决,偏近臣复将太皇太后故事,及文宗当日情形,一股脑儿搬将出来,顺帝自然信了。于是一纸诏下,削去太皇太后名号,徙至东安州安置,将燕帖古思放逐于高丽。
      此诏一下,廷臣大哗。公举脱脱入朝,请顺帝收回成命。顺帝以“尔为国家,逐去伯父;朕也为国家,逐去叔婶。伯父可逐,难道叔婶就不可逐么?”诘之,脱脱舌敝。
      太皇太后卜答失里本无能奈,被逼出宫,惟与燕帖古思母子相哭失声,且兼恶语交加,由悲生忿,当即草草收拾,挈了幼子,负气而出。一出国门,又被那狐群狗党,扯开母子,迫之分道而去,不得同行。
      太皇太后到了东安州,旧有侍女大半散去,只剩老妪两三名,呼应不灵,气得肝胆俱裂,临殁时卧榻含泪道:“我悔不该不听燕太师之言,弄到这般结果。”复倚榻东望道:“我儿,我儿!我已死了,你年才数龄,被谗东去,料也保不全性命,我在黄泉待你!”言讫而逝。
      燕帖古思与母相离,日日啼哭不休。监押官月阔察儿,十分凶暴,不许啼哭,继以鞭挞,小小的金枝玉叶,怎禁得这般蹂躏,僵卧道上,未几毕命。
      除此以外,顺帝还将文宗所增置的官属,一律革职罢爵,一面又追尊明宗为顺天立道睿文智武大圣孝皇帝,为表示除旧布新,复将至元七年的年号,改为至正元年。

      马扎尔台放逐致死

      自是顺帝乾纲独奋,内无母后,外乏权臣,所有政务,俱出亲裁。起初到也仍励精图治,兴学任贤,并重用脱脱,大修文事。特诏修辽金宋三史,以脱脱为都总裁官。既而罢左丞相帖木儿不花,改用别儿怯不花继任。别儿怯不花与脱脱不协,脱脱上表辞职。问以何人代任?脱脱以阿鲁图对。阿鲁图系博尔术四世孙,曾知枢密院事。别儿怯不花欲倾害脱脱,不得不以诡计引阿鲁图作帮手,待相处至洽,遂把平日的私意告阿鲁图,阿鲁图偏正色道:“我辈也有退休的日子,何苦倾轧别人!”别怯儿不花恼羞成怒,暗地里风示台官弹劾阿鲁图,阿鲁图辞职而去,顺帝竟擢别怯儿不花为右丞相。    
      却说,别怯儿不花执政,以与脱脱有宿怨,遂一意排斥,屡入内廷,密陈脱脱过失,顺帝疑信参半。忽一日,竟陈请脱脱父马扎尔台,佯称就第养疾,实是结党营私,图谋不轨。顺帝便信了,竟下一道严谕,放逐马扎尔台,安置西宁州。时马扎尔台已老,饮食起居,俱不甚便,脱脱愿随父同往,即拜书上陈,力请与俱。顺帝准奏。父子相随到了西宁,别儿怯不花闻之,心中不快,复唆使数省台官,上书告变,累及马扎尔台,顺帝复下诏,徙马扎尔台至西域撤思。撤思乃是一著名的苦地,马扎尔台父子不敢违旨,只好冒险就道,途中复召回甘州。
      如何得以召回?原来,别怯儿不花专政,一时间便搅得天怨人怒。河决地震,天灾接连不断,河南、山东、湖广等地暴乱迭起,台官劾奏,宰辅非人,以致调燮失宜,乱端屡见。别怯儿不花惧祸辞职,顺帝乃悟,方将马扎尔台父子中道召回。
      马扎尔台回至甘州,经过这一番折腾,终于病入膏肓,庶几而亡。脱脱遭此变故,悲愤交集,恨不得将朝右佞臣,一概除灭,抵他老父的性命。
      未几,别怯儿不花复遭台官弹劾,贬戍渤海,得病而死。左丞相帖木儿塔识,也殁于任中。元廷用朵儿只为右相,太平为左相。朵儿只乃木华黎六世孙,即故相拜住从弟。太平本姓贺,名惟一,至正四年为平章政事,六年超拜御史大夫,因铁木儿塔识病殁,升任左丞相,旋即调任右丞相。太平乃汉人,元制重蒙轻汉,凡省院台三署正官,非国姓不得授。惟一援例固辞,顺帝不允,特赐国姓,改名太平。太平性颇宽简,务存大体,他与脱脱父子本没什么友谊,因闻马扎尔台身死甘州,不能归葬,甚为同情,乃上书力请,令脱脱奉柩归京,以合孝道,曰“脱脱尽忠王室,大义灭亲,今父已病殁,不许归葬,将来忠臣义士,宁不灰心!”复提及云州故事,顺帝感怀,即遣使召归。
      这云州故事,说来话长。原顺帝后答纳失里在时,徽政院使秃满迭儿进高丽女子奇氏入宫,作为服役。奇氏名完者忽都,秀外惠中,顺帝爱她秀媚,遂勾搭成奸。答纳失里察之,怒召奇氏,菙辱了好几回,故答纳失里被鸩死,甚与奇氏有关。答纳失里无出,被鸩死后,顺帝欲立奇氏为继后,偏大丞相伯颜硬行谏阻,顺帝没法,越二年改敕弘吉剌氏为皇后。弘吉剌氏性本宽厚,不与奇氏争夕,所以奇氏仍得专宠。奇氏独有子,名爱猷识理达腊,奇氏因子更加得宠,因宠生娇,因娇而妒,除皇后弘吉剌氏以外,太后母子,及权相伯颜俱视为眼中钉。后来太后母子被逐,伯颜被黜,亦大半与奇氏有关。元统三年,顺帝携子幸上都,猝遇烈风暴雨,山水大至,车马人畜多被漂溺,顺帝丢下皇子,抢先登山避雨。脱脱无奈,冒死涉水至玉辈旁,将皇子负于背上,跣足奔上山岗。顺帝正在着急,见到皇子,甚为感激,抚脱脱道:“卿为朕子,冒险至此,朕必不忘!”
      脱脱既还京师,葬父毕,拜表谢恩,复得旨命,为太子太傅,综理东宫事宜。

      太平贤相恩中招怨

      脱脱受命后,默念此次此复,定有人从中调停,不可不报。凑巧来了侍御史哈麻,脱脱延入,与谈年余阔别情状,甚是欢洽。哈麻何人?哈麻系宁宗乳母的儿子,父名图噜,授封冀国公。哈麻与母弟雪雪,早备宿卫,两人均得主宠,唯哈麻口才尤捷,累次超擢,得任殿中侍卫史。前时脱脱为相,哈麻日事过从,曲意趋附,至脱脱罢职,随父出戍,哈麻在顺帝前稍稍替他缓颊,至此与脱脱叙旧,遂将解脱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且添了许多诡话。脱脱秉性忠厚,自然十分感激,称他是第一个好人。独太平秉公办事,亦从未向脱脱提起,脱脱全然不知。
      会太平以哈麻在官,导帝为非,意欲将他驱逐。商诸御史大夫韩嘉纳,嘉纳很是赞成,便授意监察御史沃哷海寿,教他弹劾哈麻,历陈罪状。然奏章未上,偏被哈麻知觉,即至顺帝前哭诉。顺帝原本昏溃,诸事不能自主,偏又宠着哈麻,待明日奏书送上,顺帝不看内容,便掷于案上,拂袖退朝。韩嘉纳料知不佳,忙与太平计议。太平愤然道:“有哈麻,无太平;有太平,无哈麻,明晨当入朝面奏。”
      旦日早朝,即劾奏哈麻罪状:一、在御幄后设帐房,犯上不敬;二、出入明宗妃子脱忽思宫闱,越分无礼;还有私受馈遗,妄着威福诸条款。太平、韩嘉纳联手力奏,皆自陈,“陛下如信用哈麻兄弟,臣愿解职归田!”顺帝无奈,索性一概黜退。即传下两道圣旨:一道是免哈麻及雪雪官职,出居草地;一道是罢左丞相太平,降为翰林学士承旨,出御史大夫韩嘉纳为江浙行省平章政事,谪沃哷海寿为陕西廉防副使。诏既下,朵儿只亦不安于位,奏请免官。顺帝准奏,遣他出镇辽阳。仍用脱脱为右丞相,赐上等名马,袭衣玉带,复令他管理端本堂事,教导皇子,开堂授书。
      脱脱既握大权,尊荣如故。为报哈麻,竟将中书省内属员一一稽考,查得参政孔思立等,俱为太平所荐拔,竟不问贤否,坐罪黜退。左司郎中汝中柏素与太平有隙,至是入语脱脱,捏称太平罪恶,并言太平子也先忽都,僭取宗女,勾结诸王,觊觎要职等语。脱脱遂列入奏稿。正待拜发,适为老母蓟国夫人所见,即语脱脱道:“我知太平是好人,何故谎言诬奏,指善为恶?”脱脱仍然与辩,老母怒道:“你如不听我言,从此休认我了!”脱脱忙向老母跪称不敢,蓟国夫人取过奏稿,信手撕毁。一场劾案,就此作罢。
      未几,复有脱忽思皇后,泣诉顺帝,说沃哷海寿等挟嫌诬控,含血喷人。顺帝见她凄楚可怜,一怒之下,遂颁下严谕,削去沃哷海寿官,流韩嘉纳于尼噜罕,放太平归里。韩嘉纳秉性刚直,被戍诏下,未免丛怨,仇人乘间诬奏,加杖一百,戍途中受了许多苦楚,杖疮溃烂而死。

      滥发交钞

      脱脱为相,其弟也先帖木儿,亦得任御史大夫。适中统、至元等钞,流通日久,致多□□,脱脱欲另立钞法。吏部尚书偰哲笃建言更造至正交钞,以钞为母,以钱为子。脱脱集台省两院诸臣,共议可否。众皆唯唯如命,独国子监祭酒吕思诚以为不可。吕思诚以为,钱为本,钞为子,母子共行如何倒置?且人民喜钱恶钞,钞反增多,今如历代钱、中统钞、至元钞、至正钞、交钞分为五等,下必病民,上必病国。” 偰哲笃激烈争辩,显然吕思诚是对的,但也先帖木儿道:“吕祭酒的议论恰有是处,然在庙堂之上疾言厉色,未免失体。”脱脱称是。台官遂于会议散后,草奏一本,劾吕思诚狂妄。旨迁吕思诚为湖广行省左丞。未几即造至正新钞,颁行全国。钞多钱少,物价飞涨十倍。所在郡县,均以物质相交易,由是公私所积的钞币,一律雍滞,币制大坏,国用益困。

      更治黄河

      黄河由于地理原因,至河南省以东,落差一千余米,浊水东逝,沿途积淀,成了地上河,世代迁流无定,屡次横决。元顺帝至元元年河决开封,至正四年河决曹州,又决汴梁,五年又决济阴,脱脱乃集群臣会议,莫衷一是。独工部郎中贾鲁,方授职都水监,探察河道,留意要害,提出塞北疏南,使复故道的主张。依此黄河自宋以来,形成两派,北派合济水入海;南派合淮水入海,将仍作一派,合淮入海。如此,须大兴工役,须兵民二十万。脱脱遣工部尚书成遵与大司农秃鲁视河核实。成遵等沿河履勘,悉心规画,所有的地势高下,与水量深浅,统测量明白,绘就图形,附加臆说,结论是贾鲁之言不可行。二人相与争辩,自辰至午,尚不能决。成遵的理由是,如此动用民力,骚扰民间,必将激起民变,将来祸变纷乘,比河患怕还加重哩!说到民变,脱脱忽然变色,道:“汝谓百姓将反么?”成遵道:“恐将难免!”遂与丞相斗起嘴来,各官将成遵劝开,令他归去。脱脱以“贾鲁计划,实为一劳永逸”,奏请皇上准允。顺帝乃下诏,罢成遵官,出为河间盐运使,特授贾鲁为工部尚书,充总治河防使。
      至正十一年四月兴工,七月疏凿告竣,八月决水故河,九月舟楫通行,河复故道,南汇淮水,东流入海。贾鲁以河平入告,顺帝嘉奖贾鲁,授集贤殿大学士,并制河平碑,旌扬脱脱丞相,及贾尚书功绩。

      中州烽起

      脱脱方私下告慰,不意河流顺,兵变兴,诚如成遵所言。
      先是至正十一年,河南北方就有童谣:“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当时人们并不在意,及贾鲁治河,督工开凿,黄陵冈果然从地下掘起一个石人,眼睛一只,作启示状。役夫相率惊讶,报知贾鲁,命役夫用锄击碎,搬开了案。河成,汝、颍乱起,果应童谣。
      在此以前,首先发难的是台州人方国珍,于至正八年十一月间。方国珍素系盐贩,浮海为业。时有蔡乱头为海盗,经有司缉捕,或告方国珍亦尝通寇。方国珍惧,遂航海为乱,劫掠漕运,执江浙参政朵儿只班,胁使奏闻元廷,赦罪授官。诏授方国珍为定海尉,国珍嫌官卑禄轻,不肯受命,寻攻温州,日益猖獗。
      至正十一年,颍州人刘福通奉韩山童子林儿为主,率先起义。韩山童系栾城人,其祖父以白莲教烧香得众,谪徙永平。传至山童,诡言天下大乱,弥勒佛出世,直影响到河南及江淮民众。颍州人刘福通与其党杜遵道、罗文素、盛文郁、王显忠、韩咬儿等,复诡称韩山童系宋徽宗后裔,当为中国主,聚众响应,起乱京畿。地方官即饬兵搜捕,擒住山童,刘福通挈山童妻杨氏,及其子林儿,遁入河南,发展至数万人,均以红巾为号,称为红巾军,横行河南。
      同年,萧县李二起义徐州。李二绰号芝麻李,有人说他是无赖,以烧香聚众,与赵均用、彭早住为党,攻陷徐州为根据地。
      同年徐寿辉蕲水起义。徐寿辉系一商人,素贩布。有僧彭莹玉,见寿辉状貌奇伟,称为贵相,遂于党人邹普胜、倪文俊等奉寿辉为主,攻陷蕲水及黄州路,亦以红巾军为号。
      至正十二年二月,定远人郭子兴起义。郭子兴少有侠气,喜与壮士结交,见汝、颍兵起,亦与其党孙德崖等起兵于壕州。
      至正十三年三月,泰州人张士诚起义。张士诚与弟士德、士信等,皆以操舟运盐为业,富家多视为贱役,动加侮弄,弓手邱义,窘辱尤甚。士诚大怒,率壮士十八人,杀邱义及诸富家,旋招集盐丁,占据泰州,嗣复陷高邮,戕知府李齐,自称诚王。
      各地农民起义烽起,元顺帝很是焦灼。脱脱道:“中州为全国的腹心,臣拟先发大军,肃清腹地,然后依次进兵,讨平余寇。”顺帝道:“各地统来告急,奈何?”脱脱道:“各地非无守将,请陛下分道颁诏,令他就近赴援,剿抚兼并,一嗣中州平定,余寇自然瓦解。”顺帝道:“何人可遣?”脱脱道:“臣受恩甚重,督师平寇,报答皇恩。”顺帝道:“卿系朕股肱耳目,不可一日相离,朕闻卿弟亦有才名,何妨遣他讨贼。”脱脱道:“臣弟可去,但须添一臂助。”顺帝道:“卫王宽彻哥何如?”脱脱道:“宸衷明鉴,谅必得人。”
      计议已定,便命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知枢密院事,与卫王宽彻哥率兵十万,杀奔中州而来,一面又颁诏各路就近剿抚。
      军到上蔡,城已为义军韩咬儿所据,便夤夜围城。韩咬儿登城守御,见元兵四面攒聚,如蜂蚁一般,顿吃一大惊。来日攻城,城中不过数千人,战而下之,韩咬儿被俘。
      也先帖木儿大喜,将韩咬儿囚解至京,顺帝诛了韩咬儿,传旨奖赏,颁给钞币数千锭。刘福通闻咬儿被擒,忙分派死党,严守要害,阻住元兵。奈也先帖木儿不是对手,虽有十多万人,大都观望不前,只好逗留中道。
      正是杀运方开,起义烈火愈烧愈炽。徐州芝麻李,亦相率横行。最厉害的莫如徐寿辉,据蕲水居然自称皇帝,僭号天完国,以邹普胜为太师,出兵江西,攻陷饶州、信州,另派部将丁普郎等,溯江而上,连陷汉阳、兴国、武昌等处。威顺王宽彻普化,及湖广平章政事和尚,弃城遁去。既而刘福通又兵犯九江,沿江官兵,闻风而遁,袁州、瑞州等,接连失守。
      元廷连日闻警,当由脱脱等议定各路进兵,责成统帅如下:
      四川行省平章政事咬住,率兵徇荆襄。
      江西行省左丞相亦怜真班,率兵守江东西关隘。
      知枢密院事也先帖木儿,与陕西行省平章政事月鲁帖木儿,讨南阳、襄阳贼。
      刑部尚书阿鲁,讨海宁贼。
      江西右丞火尔赤,讨江西贼。
      江西右丞兀忽失等,讨饶信贼。
      分派既定,宫廷稍安。嗣闻方国珍兄弟,忽降忽叛。浙东道宣慰使泰不华战殁,乃复饬江浙左丞答纳失里往讨。
      再说也先帖木儿自上蔡得胜以后,进至沙河,驻扎了两三个月,忽军中起讹言,竟称刘福通纠合众军前来劫营,全军惊溃,奔至朱仙镇。嗣得诏敕,遣中书平章政事蛮子代为统帅,召还京师。
      脱脱忠心报国,默念各路已有重兵,只徐州被李二占领,尚未克复,决意自请出征。遂入朝自请,奉旨特许,命以答剌罕太傅右丞相,分省于外,总制各路军马,爵赏诛杀,便宜行事。脱脱临行,复奏请哈麻兄弟,可以召用。顺帝自然准奏,立召哈麻为中书右丞,雪雪为同知枢密院事。
      李二本是剧盗,闻丞相脱脱亲自到来,便号召群盗奋勇杀出,脱脱马首中了一箭,众将救出,复将李二逼入城中。相持数日,城不能拔。城内赵均用、彭早住向李二献计道:“元兵远来,攻战数日必致疲乏,我等可乘夜劫营,必可获胜。”李二依言。岂料来日至夜间二鼓劫营,一声呐喊,闯入元营,空无一人,方知上当。回军入城,城楼上万炬齐明,坐着一个八面威风的元丞相脱脱。正待逃走,元军又围裹上来,彭、赵二人奋力杀出,投濠州郭子兴去了。至李二赶赴城外,二人已不知去向,垂头丧气,径投沔阳,后不知下落。
      天明,各将入城报功,脱脱奖赏有差。即下令屠城,平章政事福寿谏道:“剧盗李二,傅相尚不欲穷追,百姓何辜,偏令屠戮?”脱脱道:“汝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围城数日,但见盗贼人民齐心守御;我入城时,百姓还来抗拒;李二等出走,尚有百姓随着。”遂将城中老少男女,尽行杀讫,然后上书告捷。
      顺帝闻报,立遣平章政事普化等,颁赏至军,加封脱脱为太师。脱脱还朝,顺帝赐宴于私第,命皇太子陪宴。

      功臣罹殃

      却说,哈麻兄弟得脱脱荐引,复召回重用。适顺帝厌心国事,寻乐解忧,哈麻遂荐引一位番僧,传以房中之术,番语演揲儿法,乃是“大喜乐”三字。顺帝得他传授,悉心练习,运气成功,三宫六院的嫔妃们个个叫绝。
      哈麻有一妹婿,名秃鲁帖木儿,曾为集贤殿大学士,亦来趋附,密奏顺帝道:“黄帝以御女成仙,彭祖以采阴致寿。陛下但知演揲儿法,却不知演揲儿法仅属男子,双修法并及妇女,陛下试想房中行乐,阳盛阴不应,上行下不交,还是没有趣味。现有西番僧伽璘真独善此术,陛下何不召之?”顺帝大喜,命秃鲁帖木儿道:“卿即刻为朕宣召,朕当拜他为师。”
      伽璘真入宫,顺帝便命他传授密诀。僧道:“这须龙凤交修,方期完美。”顺帝道:“朕的正后,素性迂拘,不便学习,其他后妃,或可勉学,但一时也恐为难呢。”僧道:“普天下的女子,何一非陛下臣妾,陛下何必拘泥后妃,但教采选良家女子,入宫演习,自多多益善了。”顺帝大喜,便面授为大元国师。一面亲受秘传,一面命秃鲁帖木儿督率宦官,广选美女入宫,演习种种秘术。
      伽璘真和蔼可亲,宫娥彩女们无不欢欣,前次入宫的西番僧也与他联成一气,顺帝各赐他宫女三四人,二僧以肉身说法,言传身教,顺帝与宫女,俱各欢喜。伽璘真复想出一法,令宫女学为天魔舞。每舞必集宫女十六人,列成一队,各宫女垂发结辫,首戴象牙佛冠,身披缨络大红销金长裙,云肩鹤袖,锦带凤鞋,手中各执乐器,带舞带敲,逸韵悠扬,仿佛月宫雅奏;霓裳荡漾,浑疑天女散花,乐得顺帝心花怒放,趁着兴致,随抱宫女交欢,云蒸雨施,亲拭这演揲儿法及双欢法。两僧也乐得随缘,左拥右抱。还有一个亲王八郎,乘这机会也来窃玉偷香,又有秃鲁帖木儿,联结少年官僚八九人,入宫伺候,分尝禁脔,顺帝赐他美号,叫着“倚纳”,以至于不分君臣上下,统在一处渲淫,男女裸体,公然相对,艳词淫语,时达户外。如此等等,不堪入目。
      顺帝复敕造清宁殿、前山、子月宫诸殿宇,极尽奢华。又于内苑增设龙舟,首尾长一百二十尺,广二十尺,上有五殿,舟行水上,龙爪飞扬,栩栩如生。又制宫漏,高六七尺,宽三四尺,造木为匮,壶藏其中,运水上下。匮上设三圣殿,匮腰设玉女捧时刻筹,时至辄浮木而上。左右二金甲神,一悬钟,一悬钲,夜间神人自能按更而击,无分毫差。鸣钟、钲时,狮凤在侧者,皆自翔舞。匮之东西有日月宫,飞仙六人立宫前,遇子午时,自能耦进,度仙桥达三圣殿,复退立如前。其造型精巧,即便是今人亦不知其所以为,不知顺帝从何学来。只可惜,后来到得朱元璋手里,立令捣毁。
      皇子爱猷识理达腊,日渐长成,见宫中如此荒淫,恨不能将这帮妖僧淫贼,立加诛逐,可权未到手,力不能够。乃潜出东宫,往访太师脱脱。适脱脱自保定还京,皇子得见,说于宫闱情况,脱脱惊问道:“难道哈麻等日侍皇上,竟不去规谏么?”太子道:“太师休提哈麻,这事全由他引发哩!”脱脱大为惊异,听罢太子申述造事的缘由,即入见皇上。
      脱脱二话没说,即奏请皇上:“革哈麻职,逐西番僧及秃鲁帖木儿等,以杜□□。”顺帝道:“哈麻系卿举荐,如何今日反来纠劾?”顺帝复道:“朕思人生几何,不访及时行乐,况军国重事,有卿主持,朕可无虞,卿且让朕乐一乐罢!”
      脱脱留京数日,顺帝终不听他的刮噪,各省警报复陆续到来,得福寿禀报,张士诚负固不服,且转寇扬州,杀败达识帖木儿军。朝中无将,统分镇各处,只得上疏自请出兵,并再劾宫中嬖幸,冀清君侧。顺帝只左迁哈麻为宣政使,余人不问。一面下诏,命脱脱总制各路军马,克日南征。
      脱脱此番出师不同往日,所有各省台院部诸司所选官属,一律随行,统受节制,还有西域诸番,亦发兵来助。出征那日旌旗蔽天,金鼓震野,数百里卷云扫雾,十万众掣电追风,怎不说是威武雄壮之师。及达高邮,张士诚已遣兵抵御,两军开战,脱脱的兵将,仿佛如虎豹出山,蛟龙搅海,士诚败退,脱脱麾军直抵城下。脱脱一面将高邮围攻,一面遣兵攻六合,绝他援应。士诚惊恐万状,无法可施。
      脱脱正拟策励将士,指日破城,忽闻京中颁下诏敕,命河南行省左丞相太不花,中书平章政事月阔察儿,知枢密院事雪雪代统脱脱所部兵。脱脱正在惊异,帐外守卒又报宣诏使到来,军中参议龚伯遂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丞相只管一意进讨,休要开读诏书;若诏书一开,大事去矣!”脱脱道:“天子有诏我若不从,便是抗命;我只知有君臣大义,生死利害,在所不计。” 诏中略称丞相脱脱,劳师费财,不胜重任,着即削去官爵,安置淮安。
      脱脱遂交出军符,自率数十骑赴淮安。途次闻母弟也先帖木儿,亦削职出都,安置宁夏,虽是意料之中,不免愁上加愁。时当岁暮,四野萧条,寒风惨惨,雨雪霏霏,驿馆中过了除夕,正月初始到淮安。才阅数日,诏旨又到,命徙甘州行省亦集乃路。脱脱又不能不行,甫启程,复来一道严厉的诏敕,不但将他转徙云南,且将他弟也先帖木儿转徙四川,长子哈剌章充戍肃州,次子三宝奴充戍兰州,所有家产,尽籍没入官。脱脱闻命太息道:“罢罢!哈麻,你也太狠毒了!”
      原来哈麻左迁,系由脱脱劾奏,思想脱脱若是立了大功回朝,后果定不堪设想,于是一面联结宠后奇氏,一面运动台官构陷脱脱全家。顺帝亦早觉得脱脱位高权重,颇受挟制,恨不得早将他除掉,且酒色昏迷,内惑女蛊,外信谗言,遂不问是非,迭下乱命。
      脱脱到了云南,知府高惠,欲以女嫁之,并欲为他筑一密室,即使有人加害,亦可无虞,待到云开日出,皇上起复委用,前程仍无可限量。脱脱合当死罪,拒绝高惠一番好意,数日后哈麻矫诏到云南,赐鸩酒一杯,令脱脱自尽,也是元朝江山合该断送。脱脱被鸩死,年仅四十二岁,人赞他仪表魁伟,器宇深沉,轻财利,远声色,好贤下士,不伐不矜,且始终不失臣节,尤效愚忠;惟不周于小人,善善恶恶,竟被构陷,流离致死,时人相率叹息。

      真主出世

      单说河南行省左丞相太不花,本无军事才能,至代为军事统帅,一筹莫展。台官劾奏他慢功虐民,应即黜退,顺帝乃削其官职,命平章政事答失八鲁都往代。军中一再易帅,外加各路召讨的大员没一个有能奈,于是义军蜂起,势亦燎原。
      河南刘福通,居然奉韩林儿为小明王,僭称皇帝,建都亳州,国号宋。刘福通自为丞相,分兵略地,占了河南诸郡县。元廷即命答失八都鲁,引兵往援,驰至许州,一战而败,遁至中牟,遇刘哈剌不花军,合为一处。刘哈剌不花还算忠勇,猛扑敌赛,宋军不及防备,竟被扫了个精光,再从汴梁下太康,刘福通自行出战,又被击败,乘胜抵亳州,韩林儿与刘福通遁至安丰。
      刘哈剌不花飞章告捷,朝廷召他还都。猛将既去,刘福通等又四出驰檄,各路枭雄,搅海翻江,分头来占元朝的江山。于是潜龙起蛰,凤鸣濠州,明朝开国元勋朱元璋横空出世。
      朱元璋先世居沛,再徙泗州,及父世珍复徙濠州,居钟离县。至元璋十七岁瘟疫流行,父母兄弟相继而亡,孤苦无依,乃投皇觉寺为僧。僧众看他不起,出外游荡三年,还其寺,僧众已散,空无一人。闻濠州郭子兴起兵反元,卜诸神,得一大吉卦,遂决计投军,径入濠州谒郭子兴。子兴见他状貌奇魁,留为亲兵,因作战勇敢,多得胜仗,署为镇抚,复将养女马氏嫁他为妻。
      未几,徐州被脱脱所破,李二余党赵均用、彭早住来投。赵、彭二人不协,赵均用离间孙德崖,欲害子兴。元璋见子兴懦弱,不足与共大事,欲另起炉灶,乃请率本部兵及里人徐达、汤和等二十四人,南略定远。子兴不明究里,欣然应允。既而计降驴牌寨民兵三千人,复东行,夜袭张知院于横冈山,收降卒三万人。道遇定远人李善长来投,与语大悦,用为谋士。进拔滁州,旋闻子兴为赵均用所困,以计救免,迎子兴入滁。未几,子兴病殁,子天叙嗣。然子兴二子不才,且曾与元璋暗中作对,寻天叙在一次与元军的交战中,为福寿所杀,天爵□□民女,犯法当斩,元璋亦不留情,立即正法。韩林儿称帝,封元璋为都元帅,授龙凤年号。
      又有怀远人常玉春来投,元璋见他燕颈豹颔,相貌威武,留于帐下。采石矶一战,授为总兵。
      破采石,拔太平,复率兵攻集庆路。元将福寿为江南行台御史大夫,奉命守集庆路,城陷,百司皆溃,福寿独踞床高坐,为乱兵所杀。元璋入城,改集庆路为应天府,定国号为吴,自称吴国公。然后遣将四出,攻镇江、泰  州、江阴、常州等处,皆下之。
      至此,刘福通分兵北伐。遣毛贵出山东,李武、崔德出陕西,关先生、破头潘、冯长舅、沙刘二等出晋冀,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喜出秦陇,自居河南调度,节制各军。毛贵颇有智勇,连陷胶州、莱州、益都、般阳诸郡县。济南路飞章告急,顺帝遣知枢密院事卜兰奚,率同董搏霄等兼程往援。
      卜兰奚到了山东,遣董搏霄援济南,自赴益都路,济南得保。未几复有朝旨,命董搏霄移守长芦,搏霄道:“我去,济南必不保。”然不得已北行,果然毛贵乘虚而入,进陷济南,且率精锐蹑搏霄后。至南皮,毛贵催动大军围裹上来,元军见义军铁骑扬尘,红巾卷地而来,将士告搏霄道:“彼众我寡,营垒未完,奈何?”搏霄道:“我受命到此,只有以死报国,此外尚有何言!”遂拔剑在手,督军奋战。元军多被杀死,义军突至搏霄前,刺搏霄于马下,叱问道:“汝系何人?”搏霄瞋目道:“我就是董老爷!汝何为?”言未毕,众用矛攒刺,但见数道白气冲入空中,凝着一团,向天而去,尸身上并不见血,众皆骇愕,惊以为神。毛贵已破董军,遂由河间趋直沽,陷蓟州,略柳林,逼畿甸。元廷大震,廷臣纷纷议迁都。亏得同知枢密院事刘哈剌不花督率禁军直趋柳林,将毛贵杀败,京师稍安。
      毛贵退回济南,气焰日衰,后被赵均用所杀,均用复被赵继祖所杀,惟李武、崔德趋陕西,破商州,攻武关,直逼长安,分掠同华诸州。白不信、李喜喜等趋秦陇,据巩昌,陷兴元,入凤翔。关先生、破头潘等,趋晋、冀,分兵二路:一出绛州,一出沁州,逾太行山,焚上党郡,攻破辽州,大掠辽阳,进陷上都,把元朝祖宗历代经营的宫阙付之一炬。刘福通亦趁机攻入汴梁,迎韩林儿居住,大河南北,袤延万里,再不是元的土地。

      垂死挣扎

      正在元的江山几乎全部失陷的当儿,竟出了一个著名人物,为元效力,转战东西,竟将所失州县,克复了一大半。
      这人名察罕帖木儿,颍州沈邱人,系窝阔台后裔。会颍州兴乱,遂募集子弟数百人,与罗山人李思奇举兵。元廷闻报,授察罕帖木儿为汝宁府达鲁花赤,李思奇知府事。于是所在豪绅,统率兵来会,得万余人,自成一军。颍上义军,与战辄败,转战南北,威名大震。
      转攻陕州,收灵宝与陕,元廷擢为河北行知枢密院事。与李武、崔德战于长安,李武、崔德已闻察罕威名,挑选健卒,前来对垒,亦被杀得大败而逃。擢察罕帖木儿为陕西左丞,升李思齐为四州左丞。
      过了数月,与白不信、李喜喜等鏖战于凤翔。白不信、李喜喜全军覆没,死伤数万人,白不信、李喜喜不知下落。
      关陇方定,四川复乱。徐寿辉部将明玉珍率兵入川。右丞完者都被擒,不屈遇害。察罕帖木儿,拟开关入川,往讨明玉珍,忽接军中飞敕,因毛贵兵犯京畿,命他入卫。他即命部将关保等,分屯关陕要口,自率重兵东行。至山西,闻关先生、破头潘等,正从寨外大掠而归,遂于南山要隘打了一个伏击,劫得财物,再分兵追杀,平定河东。
      顺帝闻他连捷,擢为陕西行省右丞,兼行台待御史,扼守关陕、晋冀,镇抚汉沔、襄阳,便宜行阃外事。察罕帖木儿益练兵训农,志平中原,休养了半年,即大发秦晋人马,直捣汴梁。
      是时,韩林儿自安丰入汴,名目上算是皇帝,却事事为刘福通所制,在外诸将又不服刘福通,弄得上下解体,内外离心,各路兵马,多半败殁,因此汴梁一城已陷入孤危。但是刘福通也并非等闲之辈,闻察罕帖木儿提大兵到来,招集全城将士,登陴守御,于城外杀了有数十回合,然后退入内城,闭城紧守。无论察罕帖木儿怎样督攻,如何引诱,只是坚守不出,相持日久,终因粮尽,刘福通挈韩林儿领兵退至安丰。
      察罕帖木儿入城奏捷,诏进察罕帖木儿为河南平章兼知行枢密院事。再缮甲兵,谋复山东。忽由冀宁传来急报,大同镇将孛罗帖木儿,自石岭关径来攻城。察罕帖木儿道:“冀宁一带,由我手定,何物孛罗,敢来掩击!”当下调遣人马,倍道往援。孛罗帖木儿乃答失八都鲁子,随父在军,父殁后所遗部众归他代领,善于征战,连克曹、濮诸州,至察罕帖木儿移军河南,孛罗帖木儿恰奉命移镇山西,驻扎大同,令卫京师,他想并据晋冀,扩充实力。察罕帖木儿如何肯让,自然调兵拒战。元廷忙遣参知政事也先不花等,往与调停,令孛罗帖木儿守石岭关以北,察罕帖木儿守石岭关以南,各遵约退兵。不意隔了数日,又有旨命孛罗帖木儿守冀宁。孛罗帖木儿即驱兵至冀宁城下,守兵不纳,彼此混战一场,互有杀伤,嗣是构兵数月,又经元廷遣使谕解,方各罢兵还镇。
      察罕帖木儿宿怨已解,遂一意东征,自陕抵洛,大会诸将,与议师期:发并州兵出井陉,辽沁军出邯郸,泽潞兵出磁州,怀卫军出白马,汴洛军出孟津,五路并进,水陆俱下。当时山东各义军,相与攻伐,惟宋将田丰据守济宁,王士诚据守东平,最为强悍。察罕帖木儿渡河而东,大纛所指,相率披靡,复冠州,降东昌。田丰、王士诚迫于大兵压境,势如累卵,咸来归降。察罕感田丰久居济宁,颇得民心,用而不疑。转攻济南、益都,济南三月乃下,益都坚而不拔。元廷进察罕帖木儿为中书平章政事。察罕大治攻具,诸道并进,围攻益都。田丰请察罕帖木儿阅营,忽天空白气如索,长五百余丈,自危宿起,直扫紫徽垣,诸将恐有不测,皆以为不可。察罕帖木儿慨然道:“吾推心待人,人将自报,若变生意外,也是命数使然,何能预防?”甫入丰营,帐下伏甲突出,一将挺枪猛刺,贯入察罕帖木儿腹中,可怜元廷赖有回天之力的一元大将骤然殒命。
      察罕帖木儿被剌死后,其养子扩廓帖木儿代为支持,军心稍安。扩廓帖木儿姓王,小字保保,系察罕帖木儿的外甥。察罕帖木儿爱他骁勇,养为已子,随军征战。越数日,有诏敕颁到,追封察罕帖木儿为颍川王,所有各军令扩廓代父职守,袭有全权。
      扩廓拜命后,誓师复仇。田丰、王士诚逃入城中,与益都目陈猱须并力守城,坚持数月。扩廓屡攻不下,乃大愤,密令人掘穿地道,以重赏募死士从地道入城,内外夹攻,破其城。陈猱须被擒,田丰、王士诚亦未能逃出城外。扩廓将田、陈剖心祭父,复将陈猱须等二百余人槛送于京,然后遣兵略定余邑,平定山东。
      此乃至正十六年至二十一年间事,北方一带戎马倥偬,南方亦战事未休。南方的徐寿辉,自得江西以后,遣倪文俊陷沔阳,进破中兴路,复转拔汉阳,寿辉入居为都。恰有沔阳人陈友亮来投。陈友亮乃渔家之子,自幼勤学有功,曾为县吏,闻徐寿辉起兵反元,踊跃非常,怀壮志而来。初为倪文俊薄书掾,寻自领一军。
      文俊佯奉寿辉,暗思行逆,友谅袭杀文俊,并其众,寿辉拜为丞相。既而陈友亮取安庆,龙兴、信、衢等州,略地千里。寿辉恐友谅自立,欲迁都龙兴,友谅亦不愿受制于寿辉,设伏兵于江州,幽寿辉,虽仍奉以为帝,却自立为汉王。然后发兵攻陷太平,大有吞并东吴之势。此时陈友亮志益骄纵,欲得天下之心生焉!遂使人袖锤击杀徐寿辉,定国号为汉,自称皇帝,以邹普胜为太师,张必先为丞相。
      此时的元廷,时闻寇警,反而习以为常,顺帝荒淫如故,所有官属,不是诌佞,就是平庸,所以外患未除,内乱又起。
      先是哈麻为相,其弟雪雪,亦进为御史大夫,国家权柄尽归他兄弟二人。哈麻忽以进番僧为耻,告父图鲁,谓妹婿秃鲁帖木儿在宫导淫,实属可恨。我兄弟位居宰辅,理应劾佞除奸,且主上沈迷酒色,不能治天下,皇子年长聪明,不若劝帝内禅,尚可易乱为治云云。图鲁亦以为然,适其女归宁,遂略述哈麻言,并嘱她转告女夫,速令改过。
      秃鲁帖木儿得了此信,暗思皇子为帝,必致杀身,忙去报知顺帝。顺帝惊问何故,秃鲁帖木儿道:“哈麻谓陛下年老,应即内禅。”顺帝道:“朕头未白,齿未落,何得谓老?谅是哈麻有异图,卿当为朕效力,除去哈麻!”秃鲁帖木儿唯唯而出,即去办理此事,然后由左丞相定住会同平章政事桑哥失里联衔会奏,极言哈麻兄弟不法罪状,诏书辄下,将哈麻兄弟削职,哈麻充戍惠州,雪雪充戍肇州。两人被押出都,途中忤了监押官,被活活杖死。殿廷并不追究,想必有授意,令他如此。
      顺帝拜御史大夫搠思监为左丞相,已而定住免官,令搠继任。左丞相仍起复故相太平。搠思监内媚奇后,外诌皇子,独太平刚正不阿。时皇子爱猷识理达腊仍欲登皇位,生母奇氏恐太平不允,乃遣宦官朴不花晓喻太平,太平始终不答。迁怒于左丞成遵,参知政事赵中,因二人皆太平所擢用。使监察御史买住等诬劾杖死,太平惧祸,称疾辞职。顺帝加封太保,令他养疾都中。
      既而顺帝欲相伯撤里,伯撤里面奏道:“臣老不足为相,若必以命臣,非与太平同事不可。”顺帝道:“太平方去,想尚未到原籍,卿可为传密旨,饬他留途听命。”不料御史大夫普化竟上书弹劾太平,说他在途观望,违命不行,顺帝统忘却前言,竟下诏罪太平,削职徙土蕃。太平行至东胜州,奇后遣密使将他鸩死,年六十有三。
      太平子也先忽都,尚为宣政院使,搠思监阴谋加害,遂酿成一场大狱,将元朝百年社稷从此断送。
      原来,奇后身边宦官朴不花,内媚奇后,外结权相,气焰熏灼,宣政院使脱欢,与他同恶相济,监察御史傅公让等,联衔上奏,被奇后母子搁起,反把傅公让等,一律左迁,恼动了全台官吏,尽行辞职。
      顺帝令二人暂时辞退;一面欲将台官治罪。顺帝母舅御史大夫老的沙,力言台官忠谏,不应摧折。奇后母子竟又谮及老的沙,顺帝不忍加饬,遣令归国。一面命朴不花为集贤殿大学士。顺帝昏愦至此,老的沙愤愤西去,知枢密院事秃坚帖木儿,素与老的沙友善,相随赴大同。
      大同镇帅孛罗帖木儿,与秃坚帖木儿,又是故友,遂留二人在军。搠思监侦知此事,遂诬老的沙等谋为不轨,并将太平子也先忽都,及有关在京人员一并牵连,顺帝即将在京的罪臣一律贬死,复遣史至大同逮老的沙等。孛罗帖木儿大愤,拒还来使,顺帝不知死活,立下严旨,削孛罗帖木儿官爵,令解兵权,使归四川。
      孛罗帖木儿手握重兵,闻着这等昏君乱命,岂肯接受!当下分拨精兵,令秃坚帖木儿统领,驰入居庸关。警报飞达宫廷,京城大震,顺帝遣国师达达驰谕秃坚帖木儿罢兵,秃坚帖木儿道:“罢兵不难,只教奸相搠思监,权阉朴不花,执送军前,我便退兵待罪。”顺帝不得已如约而行。秃坚帖木儿见此两人,亦不加诘责,立命军士剁为肉泥,引兵进建德门,觐顺帝于延春阁,伏哭请罪。顺帝嘉奖而去。
      此事已了,偏太子不能相容,定要除孛罗帖木儿。遂遣人至扩廓帖木儿军前,命他调兵北伐,扩廓帖木儿素疾孛罗帖木儿,立即应命发兵。孛罗帖木儿察知此事,不待扩廓兵到,先与老的沙、秃坚帖木儿两人,率兵内犯,前锋入居庸关。皇太子亲督卫兵,守御清河,卫兵不战自溃,太子由间道投扩廓军中。孛罗帖木儿长驱至建德门,顺帝使老臣伯撤里晤孛罗帖木儿:事皆由太子所为,非帝意。孛罗请入觐,伯撤里请留兵城外。孛罗应允,只与老的沙、秃坚帖木儿两人入朝。既见帝且泣且诉,顺帝也为之泪下。当下赐宴犒军,并授孛罗帖木儿左丞相,老的沙为平章政事、秃坚帖木儿为御史大夫。寻复进孛罗帖木儿为右丞相,节制天下军马。
      孛罗专政,将所有部属,布列省台,逐西番僧及秃鲁帖木等十余人。且遣使请太子还京,并赍诏夺扩廓官。扩廓拘留京使,奉太子名号,檄各路军马,入京讨孛罗帖木儿。孛罗帖木儿大怒,带剑入宫,硬要顺帝交出奇后。顺帝只是发抖,不能出言,惹得孛罗帖木儿性起,指挥宦官宫女,拥奇后出宫,幽禁诸色总管府,并调也速御扩廓军。也速历数孛罗帖木儿罪状,倒戈向相。
      孛罗帖木儿闻警,忙遣骁将姚伯颜不花,出通州。姚伯颜不花为知院也速所败。孛罗帖木儿愤甚,自将兵出通州,途遇大雨,三日不止,只得还都。
      凑巧来了一位宦官,带着美女数人,入府进献。孛罗帖木儿瞧着,统是亭亭弱质,楚楚丰姿,不由喜笑非常,忙问宦官道:“何人有此雅意,送我许多美姬?”宦官道:“此是奇娘娘遣送,为丞相解忧。”孛罗帖木儿大悦道:“难得娘娘美意,你去为我代谢,且转告奇后,尽可即日还宫。”
      自此,孛罗帖木儿连日沉迷于女色,厌闻世事,警报四至,乃遣秃坚帖木儿出御,自己仍淫乐如常。一日奉诏入宫,被威顺王和尚率卫士斫死于宫门。老的沙闻此噩耗,出都北遁,亦被追杀于途。
      顺帝乃函孛罗帖木儿首,遣使赍往冀宁召太子还。扩廓帖木儿扈从至京,途次忽接奇后密诏,令他带兵入城,胁帝内禅,扩廓不听,顺帝用为左丞相。过了两月,扩廓自请出外视师。
      会皇后弘吉拉氏去世,顺帝即敕立奇氏为皇后。
      却说,奇后母子,既怨恨扩廓,自然专伺扩廓的间隙,以便下手。扩廓尚不及防,出都南下军容甚盛,亘数十里。既到河南,便传檄各路将帅,会师大举,大河南北既而平靖。
      外患初平,内部纷争复起。关陕一带李思齐、张良弼、孔兴、脱列伯诸人,拥兵自固,不服扩廓调遣。扩廓以镇将未受调遣,不便讨贼,遣关保、虎林赤等,西攻良弼。良弼忙邀请孔兴、脱列伯诸人,推李思齐为盟主,合兵防御。两军角逐,互有胜负,皇太子乘隙进言,谓扩廓奉命南征,反行西进,显有跋扈情状。顺帝乃遣使驰谕扩廓,令他速即罢兵,专事江淮。扩廓复奏,须平定关陕,然后东行,廷臣大哗。太子亦自请出征。
      顺帝遂诏令,以太子总天下兵马,扩廓总领本部军马,自潼关以东,肃清江淮,李思齐总统本部军马进取四川,以少保秃鲁为陕西行省左丞相,总本部及张良弼、孔兴、脱列伯各支军马,进取襄樊。此诏下后,各路将帅俱不受命,仍是互相残杀。皇太子复心生一计:遣人阴使扩廓部下脱离关系,自归朝廷。于是关保、貊高等,都叛了扩廓,愿受朝命。皇太子禀 准顺帝,罢扩廓兵权,削太傅左丞相衔,扩廓仍不受命,惟退军还泽州。顺帝又命各路将领环击扩廓,扩廓大愤,竟引兵据太原,尽杀元廷所置官吏,自觉势孤,退守平阳。
      正当元顺帝父子皇后,将能臣武将崭杀罢黜斥逐殆尽的时候,忽然一声霹雳,吴国公朱元璋于金陵宣告大明帝国成立,被智士贤达众多虎将拥为大明的第一代皇帝。
      朱元璋广集人才,武有徐达、常玉春、胡大海、俞通海、李文忠等,文有刘基、李善长、朱升、宋濂、叶琛、章溢等。先平陈友亮,复克张士诚,然后扫清环宇,所经各地,秋毫无犯,关爱民情,人心所向,四海称庆。
      元廷曾遣户部尚书张昶至江东,授朱元璋为平章政事,朱元璋极陈元廷失政,难于共事,说得张昶亦被感动,竟留住元璋营中,愿佐戎幕。
      至正十九年,海上魔王方国珍以温、台、庆元三郡归附朱元璋。
      至正二十三年七月,陈友亮率军六十万,与朱元璋大战于鄱阳湖,艨艟巨舰百余艘,反被朱元璋,小舟战败,弟友仁、友贵战死,爱将张定边右额中了一箭,尚能护着友谅,退至泾江口,友谅亦于此中箭而薨。尔后骁将张定边扶友谅子陈理嗣位于武昌。第二年武昌亦被攻破,陈理归降,湖广、江西诸郡县,皆为朱元璋所有。
      至正二十六年,朱元璋发兵攻张士诚。吴王张士诚所据之地南至绍兴,北有通、泰、高邮、淮安、濠、泗、直达山东济宁,接连被徐达、常玉春等攻下。至正二十七年九月 ,平江被围十一个月,终于失陷。城破那日,守军直战斗至最后一人,张士诚妻刘氏率群妾侍婢登齐云楼自焚,吴王士诚亦悬丝自尽于门,为部将李伯升救下。李伯升受徐达之命劝降不果,士诚绝粒,坚卧不起。舁至金陵,朱元璋使右相李善长劝降,晓譬百端,吴王士诚痛詈,善长怒欲杀之,元璋仍不忍加诛。吴王士诚趁人不备,终于自缢而薨。

      朱元璋称帝

      至正二十八年正月,朱元璋宣布称帝,定国号为明,建元洪武。
      朱元璋登基后,即命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常玉春为副将军,率师二十五万伐元。大军渡过淮水,直趋山东,势如破竹,下峄州、济宁、莱州、济南,东平诸路,迎刃即解。转旆河南,入虎牢关,大破元将脱因帖木儿(扩廓弟),乘胜攻入汴梁。元将李思齐、张良弼等奉命率兵进驻潼关,明军到来,放一把火将张良弼军烧得焦头烂额,良弼遁去,李思齐亦奔还凤翔,潼关被明军占据。扩廓帖木儿闻李思齐为明军所困,来袭关保、貊高,两人不及防备,都被他生擒,复驱兵逼近京畿,顺帝大恐,忙下诏归罪太子,复扩郭官爵,并命他统兵南下,截击明军,扩郭乃退屯平阳。
      明将徐达,已连下卫辉、彰德、广平、大会诸将于临清,长驱至通州。元知枢密院事卜颜帖木儿,力战被擒,不屈遇害,元廷大震。顺帝只得集三宫后妃及皇太子妃,同议避兵北去,左丞相失列门等,谏而不听。复闻明军将抵京城,顺帝手忙脚乱,急令后妃及皇太子等收拾行装,一面命淮王帖木儿不花监国,以庆童为左丞相,同守京城。挨过黄昏,即开建德门北奔。
      至正二十八年八月二十日,明军将京城攻破。淮王帖木儿不花,左丞相庆童,右丞相张康伯,平章政事迭儿必失,御史中丞满川,都路总管郭允中等,皆殉国。
      元亡,统计元自太祖开国,至顺帝北奔,共一百六十二年。自世祖统一中原后,只八十九年。
      平定大都后,徐达复率常玉春等入山西,逐扩廓帖木儿,趋关中,降李思齐等。又两次北伐,驱元顺帝至和林,复驱至应昌,未几顺帝病死。元人谥为惠宗,明太祖以元帝顺天退位,谥为顺帝。既而明军再克应昌,元嗣君爱猷识理达腊,仓猝北窜,其子买的里八剌,及后妃诸王等,不及随行,俱被俘获。送至应天,朱元璋封买的里八剌为崇礼侯。元参政刘益,亦以辽阳降,北方全部平定。
      元顺帝北窜以后,洪武三年死于应昌,
      明太祖四年,遣汤和、傅友德进取四川,明玉珍已故,子升拒战不果,自缚出降于军前,明太祖封为归义侯。

      尾声

      元西域分封共有四国,自察合台汗也先不花,并有窝阔台汗地,却成了三足鼎立。也先不花死后,国势渐衰,至正十九年,察合台后裔特库尔克嗣位,复简阅车马,平定叛乱。麾下有属酋帖木儿,系蒙古疏族,强健善战,所向有功。特库尔克薨,子爱里阿司嗣,与帖木儿不协。帖木儿遂占据中亚细亚,自行建国,都撤马儿罕。旋复逐爱里阿司,并有察合台汗国全土。适伊儿汗国亚尔巴孔汗,庸弱不振,部下多分据独立,互争不已,帖木儿又代为讨平,乘势占领,合二为一。
      钦察汗国统辖阿罗思各部,仍威震四方。拔都远孙月即别汗,及其子札尼别汗,驱役阿罗思各部人,气焰尤盛。莫斯科大公一世最得钦察汗信任,借势营殖,后来俄罗斯肇兴,实基于此。札尼别汗薨,篡杀相继,国又大乱,阿罗思诸侯,亦各图分立。帖木儿引军入援,镇定全境,扶立脱克达米昔为钦察汗。及帖木儿还军,脱克达米昔别图拓地,侵入帖木儿境内。帖木儿怎肯甘休,即亲率大军问罪,逐去脱克达米昔,另立一汗,叫着可里的克,表面上令他管辖,实际上仍归自己节制。
      帖木儿既并吞西域,复南略印度,侵母儿坦,陷叠尔黑。旋因突厥遗种阿斯曼国(土耳其)部长,名巴贾塞脱,连接阿非利加洲的埃及国,夹击帖木儿属地,帖木儿即还军拒战。一战破埃及军,再战擒巴贾塞脱,略定小亚细亚全境,兵威大震。遂召集蒙古各王族,大举而东,竟欲归复中原,混一区宇,仍追效那元世祖的雄图。无如天已厌元,不使再振,这大名鼎鼎的帖木儿,竟中道病亡。此事已达明永乐年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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