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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文宗 宁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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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宗
明宗崩逝,图帖睦尔嗣位,此次的情形与前不同,前次犹豫暂摄,此次是正名定分,实行帝制。后谥庙号叫着文宗。
明宗即位以后,于心不安,总想皈依佛教,忏除一切罪厄。所以勤于礼佛,增修佛寺,首命阿荣、赵世安两人,督建龙翔集庆寺于建康。又逢帝师圆寂,改立西僧辇真乞剌思为帝师。新帝师自西域到来,文宗恭立迎候,帝师傲睨自若,不过略略合掌,便算答礼。国子监祭酒富珠里翀,忿不可遏,满斟了一大觥,递与帝师,道:“帝师祖奉释迦,我祖奉孔子,彼此各不为礼,想帝师亦应原谅。”帝师无从辩驳,一笑起身,受觞卒饮。文宗亦不加斥责,尽欢而罢。
又因燕帖木儿功勋卓著,追封三代,铺张功绩,制文立石,矗峙北郊。至是燕帖木儿权势日隆,凡所欲为,无不如意,宫廷内外,只知有天平王,不知有文宗。
文宗天历三年,改元至顺。其时明宗后八不沙自漠北返京,文宗迎居宫中,并命明宗子懿璘质班为鄜王,年才五岁。另有子妥欢帖睦尔比懿璘质班稍长,其母名迈来迪,系北方娼妇,乃宋恭帝为虏所生,恭帝病殁,和世瑓纳以为妾。
且说,八不沙皇后入宫,受文宗敬礼,奈心中不无怨怼。复与文宗后卜答失里颇为不睦,偏有一个太监名拜住,也与八不沙做为对头。
一日,太监拜住,在宫中往来,偶遇八不沙皇后,并不施礼,反在旁边指手画脚,与小太监调笑。八不沙皇后本来心情不好,不禁气恼,便向他咤道:“你是一个区区太监,也敢对我无礼,心里只捧着那皇后,须知我也是皇后,不过先帝忠厚,竟被那狗男女算计,害了性命。难道皇天无眼,作善罹殃,作恶反得吉祥?泰山也有倒塌的时候,你等应留着点余地,不要把事做绝呢!”言罢,负气而去。
这太监偏不知趣,反而冷笑几声,慢慢步入宫中,把八不沙这番言语说给皇后。须知卜答失里也是没能耐的主子,顿时怒不可遏,起身就要去与八不沙理论。
太监拜住本是一个刁奴,偏挽住皇后,不可超次,且语道:“要她死并不难,总叫秉明皇上,叫她自尽,便可了案。”卜答失里禀于皇上,文宗亦十分忌恨,但思之再三明宗暴崩,谣言叠起。虽说是燕帖木儿主谋,自己亦脱不了干系。假如再将皇嫂赐死,臣民将如何待我,我又如何向臣民交待!便言皇后道:“据你说来,定要处死八不沙皇后,但我心不忍,宁可由别人去处置她,我却不好自行赐死。”
旦日,卜答失里召拜住密议,拜住道:“皇上太属仁慈,此事只可由皇后作主。”于是决定由皇后传密旨,只说:“皇上有令,赐八不沙皇后自尽。”她不得不死。
于是由拜住一手包办:拟好密旨,备上鸩酒,领着几个小太监,径向八不沙皇后处行来。
八不沙皇后梳洗才毕,骤见拜住入内,令她跪读诏旨,不禁战栗起来。拜住怒目道:“快请受诏,以便复命!”八不沙皇后无可奈何,只得跪下,听拜住宣读诏敕。乃说她图谋不轨,谋立己子,应恩赐自尽等语。八不沙抚膺痛哭道:“既杀死我先皇,又要杀死我,我死必作厉鬼以索命!”言至此,即从拜住手里夺过鸩酒,仰药自尽。拜住报于卜答失里,卜答失里以八不沙皇后暴病身亡,上报文宗。文宗明知有变,亦不加追究。
卜答失里欲正名定分,立子阿剌忒纳答剌,为太子。文宗道:“我子燕王尚幼,况又有侄儿鄜王在旁,照理太子当立鄜王,才为妥当。”为此拜住又与卜答失里设一毒谋,欲将鄜王懿璘质班驱逐出外,拔去眼中钉子,永除心腹大患。文宗以侄儿年尚幼弱,不便遣发,从缓答之。偏拜住又献上一计,道:“一个小孩,晓得什么计策,只叫糕饵中间稍置毒药,便可了结。”言未毕,忽觉背后有人猛击一掌,跌扑在地。卜答失里大为惊讶,忙令侍儿挽扶拜住。不防拜住反瞋目戟指道:“哪个敢来救他!小太监,谋死了我,还要谋死我子么!”顿时吓得卜答失里牙床打战,面无人色。拜住又怒詈道:“恰是你这个狠人,妄逞机谋。我儿才四五龄,你又要害他,你亦应存点天良,好好顾全了他。你害了我子,你子就得长寿延命,万岁为君么?你先看看,我先索此奴性命,回去再说。”言毕,即寂然不动,卜答失里惊魂稍定,再将拜住仔细一瞧,满口皆血,已嚼舌而死。
过了月余,复由诸王大臣,吁请立储,文宗仍以皇子年幼,不堪负荷,从缓再议答之。奈皇后卜答失里急欲立子,暗中运动诸王大臣坚请,自己亦乘间力陈,文宗仍令太保伯颜祭告宗庙,然后立燕王阿剌忒纳答剌为皇太子,礼成。逾日,皇太子忽生起病来,热了三日三夜,全身露出红斑,仿佛是豆疥一般,急得帝后日夕不安。正在床前视疾,蓦见皇太子正襟危坐,对着文宗戟指大叫道:“你想立太子么?我们两人特索你儿性命哩!”言罢,大笑三声,大哭三声。旋太子又指着文宗道:“你既想做皇帝,尽管自做便是。我在漠北,并不与你争位,何必矫情干誉,遣使迎我,甘言谀词,硬要奉我登基。既已忌我,不应让我;既已让我,不应害我,况我虽有嗣,也不忍没你的功劳,仍王你为皇太子,你不过迟做数年,何故阴谋加害?况且我后与你何嫌,你偏信悍妇之言,全不念同胞兄弟手足,将她鸩死!你既如此,我还要顾着什么?”言罢,复又哈哈大笑道:“迟了,迟了,你也应受天遣了。”文宗早已伏地,凭他詈骂,心里完全是实受,并无怨言。至此,似欲有言,但见太子两眼一翻道:“我要去了,你子随了我去。此后你应防着,莫再听那悍妇之言。”语才毕,文宗料知不佳。急启视太子,已兰摧玉折了。
太子暴毙,文宗夫妇,哀悔欲绝,抚尸痛哭一场,召画师写真留纪,制铜棺,沐以香汤,着衣含玉,一切如仪,又召西僧百人,追荐亡灵。役夫数千名,舁棺五十八人,葬于祖陵。
丧葬才毕,次儿古纳答剌,复又染着疹疾,病势不亚皇储。这一惊非同小可,不但文宗帝后捏着一把冷汗,就是宫廷内外,也是风声鹤唳,杯弓蛇影。文宗及皇后凄凄惶惶,发了几次昏,忽然想起太平王燕帖木儿足智多谋,或有意外良法,乃急召入内。燕帖木儿道:“既然宫中有阴气如此,皇次子不应再居。可速避他处,化凶为吉。”然而安置谁家最为合适,文宗夫妇颇为踌蹰。商议再三,还是太平王府最为放心。于是将皇次子古纳答剌,护送至太平王府,果然冤魂不到,皇子渐瘳。
内忧未解,外患复至。先是上都告变,各省多怀二心,至燕帖木儿等,战胜上都,内地渐又平静。四川平章囊嘉岱,前曾僭称镇西王,四出骚扰,至明宗即位,由文宗遣使诏谕,方束手听命,削王称臣,及明宗暴崩,又反。文宗将他诱骗入京,立即正法。消息传到云南,诸王秃坚大为不服,檄文宗杀兄自立,且诱杀边臣,起兵自称云南王,置官属、兴兵戈,筑城立栅,以拒官兵。朝廷动用豫、江浙、江西三省重兵,数十万人,几番恶战,才将秃坚打败,平定西南。
前时叙泰定后妃事,曾已泄漏春光,暗中伏线。可奈,燕帖木儿入京以后,内外多故,政务倥偬,日无暇晷,连王府中公主等,也不免向隅暗叹,辜负青春。只因近日王妃猝然逝世,方把那泰定后妃想起,也可移花接木。没想到皇上又格外降恩,九重恩泽累降宗女数人;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又不得不竭力周旋,仰承恩泽。
过了一月,国家无事,公私两尽,遂假出猎为名带了亲卒数名,勿勿地向东安州前来。既到东安,即前去见泰定皇后。桃花无恙,人面依然。燕帖木儿定睛细瞧,竟说不出话来。泰定皇后恰启口道:“相别一年,王爷的风采,略略轻减,为国事劳损,也当自爱点。”二妃也道:“今日什么风儿,吹送王爷至此?”燕帖木儿道:“我日日惦念后妃! 只因前有外变,后有内忧,无从分身,以至今日,方得拨冗趋候。”后妃连称不敢,一面邀燕帖木儿入室,相对坐下,二妃亦分坐两旁。彼此又叙谈了一会,燕帖木儿道:“还有一桩可悲的家事,我的妃子竟去世了!”泰定后道:“可惜,可惜。”燕帖木儿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二妃插道:“王爷的后房想总多得很哩,但叫王爷拣得一个,便可补满离恨了。”燕帖木儿道:“后房虽有数人,但多皇上所赐,我须另行择配,方可补恨。”二妃复道:“不知何处淑媛,夙饶后福,得配王爷?”燕帖木儿闻了此言,只把眼睛觑那泰定后,复回瞧二妃道:“我心中恰有一人,未知她肯附就否?”二妃俱已瞧料三分,看那泰定后神色,亦似觉着。
忽有侍女来报,州官禀见,燕帖木儿遂举步出迎。约略寒暄,便又进来。
待燕帖木儿进来,酒肴已安排妥当。彼此谦让了一回,燕帖木儿还是让泰定后坐了主位,二妃分坐左右。
于是浅斟低酌,逸兴遄飞,起初还是若离若合,不脱不粘,几杯下肚,未免放纵起来。燕帖木儿既瞧那泰定后,复瞧着二妃,一个是淡妆如菊,秀色可餐;两个是浓艳似桃,芳姿相亚,不禁眉飞色舞,目逗神挑。那二妃却亦解意,殷勤劝酒,脉脉含情。泰定后到此,亦觉神不自持,勉强镇定心猿,装出正经模样。
燕帖木儿满斟了一大觥,捧递泰定后道:“主人情重,理当回敬一樽。”泰定后不好直接,只待燕帖木儿置在席上,偏燕帖木儿双手捧着,定要就饮,惹得泰定后两颊菲红,没奈何,喝了一点。燕帖木儿放下酒杯,顾着泰定后道:“区区有一言相告,未知肯容纳否?”泰定后道:“但说何妨!”燕帖木儿道:“皇后寄居此地寂寂寡欢,原是可悯;二妃正值青春,也随着同住,好好韶光,怎忍辜负!”泰定后听到此语,暗暗伤心,二妃也忍不住,几乎流下泪来。皇后道:“我老了,还想什么乐趣,只是两位妃子,随我受苦,煞是可怜。”燕帖木儿笑道:“皇后虽近中年,丰韵恰是二十许人,若是稍稍屈尊皇后,作王妃哩。”泰定后嫣然一笑,道:“王爷的话欠尊重了!无论我不便嫁于王爷,就是嫁了,要我这老妪何用?”燕帖木儿笑道:“何曾老了,如蒙俯就,明日就当迎娶哩!”泰定后道:“这请不必费心,倒不如同二妃商量啰!”燕帖木儿笑道:“二妃自当同去。”说着,二妃离席,自避出去,只剩下泰定皇后兀自坐着。他竟立将起来,悄悄走向泰定,泰定后慌将起来,赶忙让开,抽身向卧室冉冉而去。燕帖木儿竟蹑迹追上,随入卧室,大着胆子抱住纤腰,移近榻前。泰定后回首着瞋道:“王爷太属讨厌,不怕皇帝动怒么?”当下半推半就,一个久旷妇人,遇着这等情魔,哪能不令她心醉,一任燕帖木儿所为。
燕帖木儿在此盘桓了几日,回京后,即择日迎娶。到京那日,京中人尚未悉情由,亦没人敢议论长短,只陆续入太平府送礼贺喜。文宗闻之,亦遣太常寺礼仪使,奉着许多赏品,赐予燕帖木儿。
却说,燕帖木儿纳后为妃,泰定后名八不罕,二妃芳名必罕与速哥答里,因降尊为妃,降妃为媵了。总计燕帖木儿后房佳丽,已达二十三人,左拥右抱,夜以至日。虽然快活,但女色一物,最是蛊人,平时一男一妇,尚且节欲养精,不能旦旦而伐,况一个男子,陪着几十个女人,就是有牛马精神,也不能持久。燕帖木儿日渐清羸,精力已耗去大半,偏偏好色心肠愈加炽热,死期已不远了。
话说,文宗宠臣,第一个是燕帖木儿,第二个便是伯颜。是时燕帖木儿深居简出,每日与妻妾寻欢,不暇问及国事,因此朝政一切多由伯颜主持。伯颜的官位,至顺元年任知枢密院事,至顺二年晋封浚宁王,加授侍□□侍正,旋又加封昭功宣毅万户,忠翊侍卫都指挥使,三年拜太傅,加徽政使,权力不亚于燕帖木儿,所以一般趋势的官儿,前趋合太平王,今日迎合浚宁王。
未几,江浙大水,坏民田十八万八千七百三十八顷。越年江西饥馑,湖广又饥,云南又大饥,文宗一面遣赈,一面饬修佛寺,殆至梧桐叶落,文宗帝运已终,竟染了一种奇症,整日昏昏,谵言呓语。皇后卜答失里就榻侍疾,但听文宗胡言,无非旧事阴谋,有时大声呼痛,竟似有人捶打一般。太医朝夕疹视,也辨不出是什么病症,所开药方,全无效果。
一夕,卜答失里侍侧,忽被文宗牵住两手,大呼:“哥哥怒我!嫂嫂怒我!”吓得卜答失里毛发皆竖,连忙跪地哀求。嗣见文宗神智稍清,才敢问明痛苦。文宗不禁叹道:“朕病将不起了,此生造了大孽,得罪兄嫂,目今悔不可追!惟殁后,这帝位须传于鄜王,千万不可爽约!”卜答失里呜咽道:“皇侄登基,皇子奈何?”文宗道:“你还要顾全皇子么?恐你也保不住这性命!”卜答失里道:“且召太平王商议如何?”文宗道:“太平王害死朕了!他也死在目前,召他何为?”卜答失里唯唯听命。嗣令太监召燕帖木儿,果然抱病在床,溺血不止,乃改召伯颜入议。
伯颜觐见,不以为然。悄语卜答失里道:“圣上热极言妄,且待圣躬康泰,再议未迟。”言尚未已,忽文宗嚷声道:“朕虽有疾,但并非时时昏乱,须知先皇即位,不过数日,我已御宇数年,尚有不讳,应把帝位传于 鄜王,朕乃可见先王于地下,你等不必再生异议!”伯颜又要申说,文宗问卜答失里道:“朕意已决,此后倘有改议,无论先帝后不依,我也死难瞑目呢!”又向伯颜道:“朕自入主朝政以来,种种不妥,自悔已迟,今天禄告 终,太平亦应遭劫,将来国事仗卿作主,卿须迁善改造,竭尽忠诚,勿使太过。”伯颜闻之,亦觉悚然,既而告退出宫。是夜,文宗病剧而崩,临终时犹谆嘱皇后,勿忘遗嘱。在位五年,寿二十九岁。
宁 宗
燕帖木儿闻得此耗,也只得勉强起床,踉跄入宫。只见后妃以下相率痛哭,不得已站在一旁,陪了数点眼泪。约一个时辰,后妃等哀尚未已,便烦躁起来,大声道:“皇上大行,应由皇子嗣位。此时请皇后即办遗诏,传位皇子。”皇后卜答失里也不回答,愈是号咷不止。燕帖木儿只得婉言相劝,卜答失里道:“大行皇帝已有遗诏,传鄜王继承大统。”燕帖木儿顿足道:“传位鄜王,臣不敢与闻?”卜答失里道:“这事不便改议。太傅伯颜曾面授遗诏,太平王可去问明。”燕帖木儿出宫而去。
当下安排丧葬……
事毕,由太师燕帖木儿,及太傅伯颜奉鄜王即位于大明殿。鄜王年才七岁,由太师召集诸王会议,凡中书省百司庶务,统须禀明中宫,方得施行。乃升皇后卜答失里为皇太后。
却说鄜王于十月即位,阅十余日,即立了一个皇后,名也忒迷失,同处宫中,两小无猜。岂料,未过当年,小皇帝又罹着绝症,不到数日,又复归天,众皆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