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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春节(十三) ...

  •   屋外阳光明媚,烟囱里炊烟缓缓,没有风,一片安和景象。果真如姥爷所预料,是个暖和天气。
      “我再说一遍你快快嘀,你干脆长在被子上过去。”大舅妈催儿子起床。

      “有嘀人家这些娃娃,饭一好全秀到个桌子上秀满咧,大人都莫法下筷子。你看我们龚旭,人多咧坐到一旁个,拿个尕碗碗拣上吃去咧,好娃娃。”大舅妈吃早饭夸儿子。
      “牛和羊对嘀嗫,吃开草咧牛娃子羊娃子一顿角挑嘀撂过去,剩哈个啥让吃个啥去。”小舅应和。“大庙湾王德军嘀老子初一死掉喋,哈密埋掉喋,初三哈密代客,初四沁城代客,干啥嘀嗫?礼给他带上去就不错咧。”
      大舅,“一头牛省哈咧。再是到沁城办,羊肉汤喝上三天,牛肉吃上三天,着实花费嗫。有人带咧个头胡整咧一顿,后面人就跟上学风风子去咧,仪式也不办咧。沈园春黑里还专门开上车到家里看去咧,给咧一碗米汤。”
      李铁园,“羊肉汤莫有就算咧!哎,一碗米汤,还不如一壶清茶咧。”
      小舅,“我不想吃去咧,叫贝贝一个人吃去!”
      龚晨晨厉害很,“你不吃,礼搭啥嘀嗫?”知道节省的了。
      小舅,“这是礼行,人不去也得礼到,你尕娃娃不懂……”

      姥姥,“你领上去,娃娃去咧那莫人管,挤上来咧挤上去咧,不算人头子,桌子坐不上,肚子都吃不饱。那天让晨晨一个人去,嚎上回来,啥都莫吃上。”
      小舅马后炮,盯着龚晨晨交代,“你去咧你坐哈吃就行咧,坐到位置上不要胡乱跑,跑回来让别人占掉咧。”
      大舅妈高兴地跟李亚茹说丢丢的事,“十月份我回来一次,你奶就说丢丢丢掉咧。我找嘀叫嘀嗫,那听见我嘀声音咧,一哈子喵喵叫嘀朝我跑过来,在腿上蹭过来蹭过去,亲热得不行。那把我当成你了,那一回回来,就莫有跑过。”

      小舅也凑一句,“一吃饭就头把腿顶上,不给不行。”
      手机铃声响起来。大舅妈接完电话,急急忙忙,“我爸说嘀身体不舒服,我姐那们领上到哈密看去嗫,去咧莫处住,我们也赶紧一块走。”
      姥爷,“十二月份就看咧么。”
      大舅急得满地转圈圈子,“疫情期间,那给转到市医院去,人也莫法跟上照顾。市医院哪些驴日嘀就莫当回事。这回直接到地区医院去,上次魏家娘们子饭都吃不哈去咧,蔫几吧啦咧,送上去几天就看好咧。我赶紧收拾我嘀包袱去嗫。”大舅急急忙忙收拾着,惦记着最近的安排,“去咧你大姐还不到我们家意思哈么?”

      “意思就意思么,先到我二姐家意思么,意思完咧再到我们家意思。”
      “那就给做个火锅,啥简便做啥。大姐一老过年给我拿好酒嘀嗫。去年两瓶子五粮液悄悄放到车里,送哈就急嘀回去咧。正好今年都到哈密去咧。”
      “去年那们车开上到黄田看咧烟花,全哈密嘀车都往那傍个跑嘀嗫,堵到个路上,啥都莫看上,看咧个后悔。”
      姥爷又给大舅装洗好的肚子,又出去端了一盆白蒜骨朵进来,拾掇好。
      大舅,“这个蒜,看电视嘀时候就剥去咧。剥上一盆盆子,放到冰箱里慢慢吃。
      龚晨晨窜进来,“爸,我姐说要两个鸡嗫!”
      小舅,“自己到鸡圈里抓去!”

      大舅,“娃娃自己咋么弄嗫?你赶紧给鸡圈里撂些麦子,引嘀抓去。”
      龚燕玲,“要是我就不要咧。咋么宰去嗫?咋么毛拔掉嗫?剁嘀一哈剁不死,再跑开,满房子都是血,还把人吓嘀,麻烦死咧。”
      大舅,“安全路一只十块钱,拿上去啥都给你做嘀干干净净。”
      大舅妈,“小刘那就利索嘀嗫么。”

      屋里人出去了大半,老爷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番感慨,“一来都跑上来咧,一走一伙啦全走咧……”可怜巴巴。
      李铁园,“哐趟趟嘀来咧,欧呦!这些子人做饭都做一伙啦,烦嘀!一走也莫几个人留哈,一哈子冷冷清清咧……”
      话音未落,姥爷早跑出去抓鸡去了。
      姥姥装果子装橘子,准备给龚贝拿上。

      大舅妈,“吃个果子到楼底哈买去,方便么。就拉咧一百公里拉回来,又拉上一百公里拉上去。”
      大舅,“那爸买哈嘀水果么,拿了就拿去,应该嘀么。”

      小舅抓鸡回来了,手里攥两根铁丝,“我想嘀鸡留哈咧,下个蛋都吃个蛋。你们就呔上,吃鸡肉嗫吃鸡肉嗫……把人气嘀!”
      “爸抓嘀嗫,鸡扑腾嘀嗫,贝贝不敢提,爸骂嘀嗫。”大舅比划着抓鸡,又比划着害怕鸡,又伸手又收手,演舞台剧似的把刚看到的景象复刻一遍,出神入化。

      龚贝正往轿车后备箱装东西。姥姥搬着一坛酸菜,一坛酱菜过去。龚贝放好一桶饼干,跑回去拿书包。
      李亚茹跟着进进出出,这会子东边西边看了,路上都没车,“我爸那咋悄悄走掉咧……”
      “不悄悄走掉,还敲锣打鼓唱戏走嗫?”
      姥爷,“可伙而阵一哈子走掉咧。”
      姥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掉咧。”

      小舅吃席去呢,李亚茹一直想让龚晨晨跟上去,说给丢丢打包些肉回来。姥姥、姥爷就劝小舅,“亚茹把晨晨领上去,你正好不想喝酒么。喝嘀多咧伤身体嘀很。”
      小舅坐在火炉旁低着头看手机,小声囔囔道,“行嗫么……”

      李亚茹看小舅想喝酒,自己回城里想吃什么也能买来吃,也不馋这一顿席。这么想着,我先跑去小姨夫家问便车。屋里只有小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吃葡萄,“说嘀让我吃去嗫,我懒嘀收拾。赶紧让高军吃去。叫晨晨跟上去么。”
      “我就说让那跟上尕舅去,那不去么。尕姨夫来?坐他嘀车去。”

      “那早都坐牛家嘀车走掉咧。”小姨低头看了看表,“快十二点咧,还莫走?快开席咧。”

      李亚茹跑回去叫小舅赶紧开车走,遇见正提个铁桶子拾煤去的龚晨晨。小舅车发着了,我赶忙过去哄晨晨,想哄得让坐上车去。小舅匆匆忙忙过去,经过我们又停下来,转过头,不耐烦道,“你跟上干啥去?”龚晨晨立马不管我,掉头跑了,跑到房后的煤堆跟前,可劲儿往铁桶子里拾黑煤块。我也不理小舅了,心里正气着,想是他想自个儿潇洒去,带个小丫头还得照顾。

      龚晨晨把炉子里添满了煤。我开始拖小舅家落了好些黑灰的地,嘱咐龚晨晨先去姥姥家写会儿作业。小卧室、大卧室、客厅,这会看起来整洁些了。
      我赶回姥姥家时,看到坐在桌子边写字的娃娃,便陪着她写了一小时。

      没人热闹了,我并未觉得冷清,反倒落个耳边清净。
      作业写完,我们趁着中午正暖,出门寻冰滩去了。

      秋日里犁过的地,落了几场雪,又受了风吹,积雪硬起来。放眼望去,跟落了成千上万的云朵似的,叫行路的人走得高高低低。

      龚晨晨徒手从溪流边拽上来一块被水冲刷得光滑、干净、透亮、周遭花纹精巧的薄冰来。这薄冰有一半掉进清澈的水流里飘走了,有一半被她掰碎了。
      “手不冰么?”
      “不冰!”
      她起身寻到别处去,左瞧右看,拿起一根长条状的冰棍,放在嘴里嗦了嗦,“好吃。”嗦了两口,扔掉一边,拾起一片钗子形状的,对着太阳瞧了瞧,透亮透亮,“看着就好吃!”她飞快套上手套,隔着手套继续拿冰。

      往前行,龚晨晨走着,我在后面跟着,“咔嚓咔嚓”,我们把一条小沟里的冰层全都踩碎了。

      我顺着有水流印记的、冷冻了几个月的厚冰层往北去。走到一半时发现这透明的厚冰层上面有一层泥糊色的薄薄褐冰。脚从这褐冰上踩下去,经过二、三十厘米高的空层,直踩到另一层冰,让脚有一种高空坠落感——破坏,碎裂,的确解压!顺着这一个小小的冰隧道往前去,左边一只脚,右边一只脚,把隧道顶都给踩下去踩碎了。继续前去,这泥糊冰上面有一层结了精巧雪花的雪花冰,让人不得不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龚晨晨把一块表面光滑的薄冰块翻过来,从它的底部看,就可以看到非常多向上竖起的形状各异的冰晶,宛如一个迷你版的小城市,小城市灯火璀璨。
      龚晨晨扔了那块冰,继续找。选到了一层半米长半米宽的,非常珍惜地用双手捧起来,映照着阳光。刚叫李亚茹看的时候,一个没拿稳,薄冰层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个稀巴烂,这娃立马跪下哭了起来。

      “我们再找一个呗,肯定还能找到更好看的。”李亚茹安慰她。

      乳白色的三毫米的极薄冰层是特别容易塌陷的,脚一踩上去就碎了。但青褐色的厚冰层,无论在上面怎么跳,怎么玩,怎么跑,都绝对不会塌陷。我们继续走,寻到了一方长十米的乳白色薄冰层。我们在薄冰层上走来走去,像走在方便面上一样,不断听到“咔嚓咔嚓”清脆的回响。把断裂的冰层隔面捧起来对着阳光看,简直能从其中看出七彩的虹来,亮晶晶,亮闪闪,一片透明的冰晶丛林——干净,透亮,澄澈,不染万事纷杂,不染万物颜色,最透明里有最干净的五彩。
      “姐,你快来看!”

      我随着龚晨晨的声音看过去,发现一道高一米的冰滑梯。坐在冰滑梯上滑下去,屁股着地。这滑梯底下是一条宽一米的乳白色厚冰层,仿佛牛奶河流过的瞬间冻结住了。唉,真是惹得口渴的人想咬上一口。这铺散开的固体牛奶朝南蔓延进蘑菇状的白雪堆里,变成了青灰色。
      我和龚晨晨两个人组成了碎冰大队,又找坡缓的位置爬上滑梯去,在这无人问候、无人来过的冰原上的乱踩,乱踏,乱跳,把所有的薄冰都踩碎。龚晨晨躺倒在这些碎冰块上,顺手捡起了一片吃进了嘴里,享受着来自大自然得美味。

      我迈开腿走了,没走几步,龚晨晨就跟上来了。这地可不能躺太久,躺太久就化了。

      有些白冰层被踩过,并不会完全破碎,只留下了碎裂的痕迹。一个一个圆圆的痕迹,像是树叶的脉络,又像是在这冰层上结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再往南有一块在阳光下最亮最亮的冰层。我和龚晨晨兴高采烈地跑过去,以龚晨晨抢先到达,却踩了一脚的冰沙结尾。溪水浸透了冰面,加上阳光暖和,这干燥光滑的冰面上有一层细细末末的碎冰沙,没法走人。

      龚晨晨要去地南的吴老五家看小狗,这都到门上了,我便也有些尴尬地跟过去。两只黑头、黄身子的胖胖乎乎的小狗,见了我们便吠个不停。应女主人的邀请去屋子里,我们烤了一会儿火。火炉上正卤着五香牛肉,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闻着这五香味儿,我肚子都饿了,想要早些回去烤馍片吃。可龚晨晨一进了人家屋子就叫不动了,我陆陆续续叫她回家了三次。直到第三次,我给她戴上帽子,她还在高高兴兴地全神贯注地跟小猫玩,如何也不理我。我就先戴好手套出门了。

      大门外几只找食吃的褐红公鸡毛色炫丽,威风凛凛。有一只雄赳赳、气昂昂地朝我这边来,吓得我赶紧随手捡了根粗柳树条子,边挥挥打打,边快步往前去。

      经过牛圈栅栏,我瞧见栅栏里一只看起来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小花牛。小花牛见了我这陌生人,胆怯地躲到牛妈妈的屁股后边去了,但又探出一只小脑袋来好奇地望着我。

      离开牛圈栅栏,远望过去,太阳照在雪面上,强烈的反光映得人睁不开眼。在这般的安静里,泉水“咕咚咕咚”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我又不放心地转过身去瞧。二三十米外的大柳树下,一群白色的小山羊聚在一起寻东西吃。没人,我低下头来,近处雪地上有很多鸟的爪印。再次焦急地抬头观望时,只看到一个穿红棉衣的小身影,飞速地朝这边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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