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凤兮凤兮归故乡》即墨无双

3、身后事

　　云天青如同往日一般，立于崖边远眺。昆仑之颠距此何止万里之遥，他无论如何极目远望都是看不到的。然而，他的眼中，琼华的一草一木，一树一屋都清晰可见，无论是繁花似锦的醉花荫、三天两头去报道的思返谷、双人合居的弟子房，还有……曾经瞒着众人悄悄溜进去的禁地……
　　云天青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等到咳嗽终于平息了下来的时候，云天青若无其事地擦去唇角的血迹，转身对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他身后的云凤羲笑道：“今天发作的时间比平时短，不错的预兆啊。”
　　云凤羲向来清冷的眼神带上了一抹悲伤。她发作的时间是开始缩短了没错，但眼前这人……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干嘛，我还没死呢。”云天青自己倒看得开，“再说了……跟师兄比起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跟被饱受阳炎折磨冰封了这么多年的师兄比起来，虽然时不时有寒气噬体，但他已经算是极为幸运了的吧。
　　云凤羲默默地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云天青的掌心，一股暖流从掌心流入云天青体内，稍稍为他驱散了些许寒意。
　　“我本以为……”云凤羲低垂着头，慢慢地说道：“你会恨我。”
　　云天青有些错愕：“为什么？”
　　云凤羲轻声道：“我相信你应该也知道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纵然有望舒的寒气反噬，你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灵力尽失、几近油尽灯枯的下场，连想见他一面都做不到。”
　　“傻丫头。”云天青空着的顺手揉揉云凤羲的脑袋，轻声叹道：“哪有做父亲的会恨自己的女儿。”
　　咬了咬下唇，云凤羲抬起头望向云天青的眼神中，是浓浓的愧疚：“如果没有我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带着望舒回去，回到他的身边。虽然结果是你们两个一辈子都离不了对方，但至少能活下去。可是现在……”
　　灵力尽失，加上寒气噬体，想要进到冰封着玄霄的禁地之中，对云天青来说是个奢望。无法进入禁地，就无法解开玄霄的冰封。
　　“而且以你的资质，若是潜心修行，绝对可在百年之内问鼎仙道。”云凤羲斩钉截铁地下了断论，“但是现在……”
　　就算可以用其他的办法解开玄霄冰封又如何？灵力尽失、根基已毁的云天青如同废人，此生再无寻仙修道的可能。

　　夏日的暴雨倾盆如注，室内一片昏暗，云凤羲安静地坐在床边，握住云天青的手，以天生的阳炎为他驱寒。纵然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好歹也是聊胜于无。云天河虽然年幼懵懂，但也知道现在爹和妹妹不能受到打扰，于是乖乖地自己跟自己玩。
　　虽然夏季气温较高，对云天青来说总比寒冬好熬多了，不过这暴雨的天气，空气中湿气太重，会勾起云天青体内寒气发作。不过奇异的是，虽然在夏天最难受的就是下雨的时候，但云天青最喜欢的天气，却偏偏是这夏天的暴雨。
　　云凤羲透过半支起的窗口，看着天际低垂的乌云若有所思。
　　玄霄……吗？
　　望着躺在床上气息几近全无的人，云凤羲咬着下唇，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没有自己的话……
　　“丫头，不准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事。”云天青突然睁开眼，咳了几声后，继续说：“既然你一心认定你是拿我的命换来的……那么，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活下去，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生，才不算负我。”
　　云凤羲安静地点着头，只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该交待的，我都交待了。”猛烈地咳嗽了几声之后，云天青有些费力地擦着嘴角的血沫，继续吩咐：“我知道丫头你来历不一般，也不需要我特别交待什么。只是我这一去，放心不下的唯有三人。”
　　伸手帮云天青擦去血迹，云凤羲低声说道：“其一，自然是你那师兄，被冰封在禁地之中的玄霄。其二，是天河。其三……”云凤羲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第三个人是谁。
　　云天青的眼里带上了笑意：“傻丫头，那第三个人，就是你自己啊。”
　　怔怔地看着云天青在黑夜中依然明亮的眼神，云凤羲顿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慢慢说：“你师兄虽然被冰封起来，但根据我这几年的研究，也不是无法可想。日后我自然会寻机上昆仑山去设法救他出来。天河是我兄长，我自然会对他多加照顾。我……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我怎能不担心？你天生带着阳炎出世，这些年若不是有望舒寒气压着，怕是下场跟师兄差不多。我这一去，望舒失去宿主定当陷入沉眠，你……要怎么熬过去？”咳了两声，云天青苦笑：“姑且不论至阴体质之人如何难寻，就算能找到，总不能为了一把剑害了人家一辈子吧。”
　　云凤羲抿了抿唇，吐出一句话：“找到了也没用。”
　　“呃？”
　　“你是望舒的主人，不是宿主。宿主可以有很多个，但主人只能有一个。有了真正的主人后，望舒再也不会有其他宿主。”顿了顿，云凤羲吐出八个字：“人在剑在，人亡剑亡。”
　　云天青瞪大了眼睛：“那你怎么办？”师兄……又要怎么办？没了望舒，丫头体内的阳炎要靠什么来压制？没了望舒，师兄难道只能一辈子被困在玄冰之中？
　　犹豫了一下，云凤羲最后还是决定沉默。
　　只是这一犹豫，被向来细心的云天青捕捉到了，他急切地问道：“丫头，你有办法的，对吧？你不是一般人，你肯定知道解决的办法的，对不对！”
　　在云天青不断的追问下，云凤羲最终吐出两个字：“鬼道。”
　　“你死后，入了鬼界，潜心修行，以鬼身入道，修成鬼仙。如此，望舒之主虽然身故，但元灵尚在，望舒自然不会随之而亡，最多暂时休眠。而我，有的是办法让休眠中的望舒为我所用。”咬了咬唇，云凤羲看着眼睛亮了起来的云天青，也不知道自己把这个办法说出来是否是正确的选择：“只是，你要想清楚了。一旦开始，你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而且如果受了重创或修行途中有半点差错，就是魂飞魄散，彻底消失，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死后就去修鬼道，就这样，我想得很清楚了。说起来，我云天青活着的时候修行那叫一个漫不经心，没想到死了之后反而要认真修行了。”云天青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放松地躺了下来，笑了起来：“再说了，我死后暂时也没有去轮回的打算。”
　　“？”
　　云天青也不解释，只是闭上了眼，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看得云凤羲心里微微一痛。她知道，云天青只有在想起那个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温柔地让人只想醉死其中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