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8、第 68 章 ...
-
半月后林老将军寿辰,谨慎小心了半个多月的朝臣接连来了将军府祝寿。
虽然京都警戒,朝臣们也跟着人心惶惶,可林老将军身份高且手中有兵权。所以即使是特殊时期,朝臣们也都来祝寿了。
宴席刚开始和以往并未有什么不同,歌舞升平谈笑风生。
酒过三巡之后,忽然一席间一个宾客站了起来。他直直的站在席间,并非要出恭醒酒。一时间周边嬉笑谈论的声音减了几分,都转过脸来看着他。
那人身形晃晃悠悠的弯腰从桌上端了杯酒,朝着主位的林老将军举杯,“下官祝老将军身体康健、松鹤长春。”
林老将军举杯受了,而那人却没有坐下,继续道:“如今陛下病重,而朝政却不可拖延。老将军乃三朝重臣,又得陛下信任敬重。不知这立储之事陛下可有传旨?”
林老将军顺着声音望过去,看了一会儿坐席才明白此人的身份。
忠远伯家的世子。原本不该是忠远伯,该是忠远候才是。忠远候府和宁远候府都是军功起家,都是跟随过太宗皇帝征战沙场的功臣。第一代忠远候甚至比宁远侯顾家都得盛宠。后面顾家守着幽州,忠远候白家留在了京都。也许是被京都的繁华锦绣迷了双目,两代人下来忠远候府小辈后继无人,慢慢的便失了圣宠。
再后来忠远侯府又在站队中站错了位,先皇登基之后便将侯爵撸到了伯爵。京都侯爵、伯爵遍地,让皇帝厌恶的伯爵逐渐在勋贵中失去了地位。大多数聚会也少有邀请忠远伯府。
沉寂受冷了二十多年的忠远伯府今日突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无非是借着这次权力交接的时期捞个从龙之功。
就是不知道他所推崇的人是谁了。林老将军淡淡的看了他几眼。面色沾了几分醉酒的红晕,一幅不清醒的模样。倒是聪明,知道就算赌错了也可以赖一句醉酒。到底聊胜于无比清醒着好推责任。
只是有这个胆量赌,不知有没有运气承接。
随着忠远伯世子开口,林老将军沉默不语,席上忍了许久的朝臣也有人张了嘴。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声嘀咕。
老将军不动声色的将席间众人举动纳入眼底,尤其是和他一同被受命的几个顾命大臣。
林老将军微微侧头看向下首,“几位大人如何看?”
能成为顾命大臣的,自然都是深受先帝信任修炼了几百年的老狐狸。即便是心中另有想法,表面上也是作出悲痛又臣服的表情。
林老将军默默收回视线,若非裕王那日那句‘自有办法’,他自然也不会过多的关注他们。
“老夫确实收到了陛下圣谕。兹事体大,明日于宣政殿再行宣旨。”
林老将军这样说了,大臣们也不再多问接着喝起了酒来。
第二日宣政殿朝臣皆身着官服,按照平日上朝之时站好了位。
林老将军将圣旨呈给御前总管徐贤。一展开圣旨便唤道:“传裕王入殿。”
乌压压人群中,群臣面色各异。随着殿外进来的人影,不管他们心中如何作想也只能乖乖的让开一道路。
裕王身着蟒袍大步入殿,身姿挺拔笑容温润,梦回当年那个在朝中一呼百应的裕贤王。
“裕王听旨。”
裕王在众人的瞩目下跪了下去,下一刻官员前排的两个武官便迅速的反手将人钳住。不等他张嘴便被一团布堵住了嘴。
“……遥想先帝临终之前,托朕照拂裕王。朕谨遵圣谕不曾苛待。然裕王有违先帝重望,欲于围猎刺杀于朕。幸朕得天眷顾,避过此劫。裕王谋逆,于私乃是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于公却有社稷累卵之危,百姓倒悬之急。朕实不忍手足之情、先帝所托,但为了江山社稷只能忍痛。抓住罪人裕王,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林大将军宽大的朝服下便抽出了尚方宝剑,直指裕王脖颈,一剑封喉。
鲜血瞬时喷溅四射,染红了历来庄肃的宣政殿,也刺疼了各有心思朝臣的双眼。此时他们再不明白也知道那位刚登基半年多的年轻帝王不仅没病危,还将卧榻之侧酣睡的危险彻底清楚了。
只是不知道下一个这样被除掉的是不是自己呢?曾经有过小动作的朝臣心中开始惶惶不安。但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暗暗祈祷陛下并不知情。
“罪人裕王已经伏诛。负隅抵抗者,格杀勿论。”林大将军举了举沾了血的尚方宝剑。殿门侍卫便已将消息传至外面。裕王主谋已死,禁军又如何敢再抵抗,纷纷跪下皆道陛下圣明万岁。
如此一场持续了半个多余的谋逆之乱,在少有伤亡的情况下取得了胜利。
***********
稚鱼自是不知道她曾经视为大敌的裕王已经身死。经过半月的休养,稚鱼背后的伤已经慢慢愈合。随着那处肌肤愈合,时常传来蚀骨的痒意令稚鱼坐卧难安。
每次她手刚伸到背后便被那双有力的手又放回了原位。那人难得温柔讨好般的哄人,清冷低沉的嗓音带着愧疚怜惜。
深夜里两具躯体相拥依偎,寒风凛冽的秋夜也暖了几分。
这日外面见人就汪汪叫唤的狗都睡了,赵瑾才回来。
稚鱼睡觉浅。他刚推门进来,稚鱼便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刚睡醒的美人儿,眸中泪光点点,半睁半眯的看他。她乖巧的朝里面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个空来,还十分体贴的掀了掀被子示意他上来。
赵瑾疲惫沉闷的心情不自觉的松快了两分。眼神安抚的看了她一眼,身体靠近火盆暖了会待驱走屋外的寒气才掀被子进去了。
他刚一进去,缩成一团的身子便自觉的贴近了他。
京都十一月的天已经很冷了,官宦人家此时已经点起了地龙。贫寒百姓家自是没有地龙的,林大娘烧了热水给她做了个汤婆子。如今到了半夜那汤婆子也已经凉了,早就不知道被她踢到了被窝的哪个犄角旮旯了。
这人身体热的就像火炉一般,稚鱼此时倒是喜欢抱着他睡。
躺了一会儿果真暖了许多,瑟缩的身子才慢慢的舒展开,眉目都仿佛带了愉悦。
稚鱼睡意渐渐重新袭来,然赵瑾却没有睡下的意思。黑暗中的眼眸定定的凝着恬淡的睡颜,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她的发顶。
筹谋了半年,明日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她知不知道裕王就要死了?
一下一下的抚摸,稚鱼终于抵住困意攥了攥他的手,软软的唤了一句,“五郎?”
赵瑾眯了眯眼,回手反握住她的小手,“睡吧。”
不管她心里如何想,她的人永远是他的!
赵瑾满意的将人抱紧,闭上了眸子。
第二日稚鱼醒来身边已经没了身影。
只是被窝里却没了昨日的凉意。昨夜不知被踢到哪里的汤婆子,此时正被她搂在怀中,里面的水已经成了热水。
外面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阴沉了几日的天终于放晴了。
稚鱼从夹层的棉被中取了厚实的袍子穿上,半个月了难得想出去晒晒阳光。
稚鱼推开门,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小院。她虽然到了这里半个多月了,但也因着身体的伤,算是躺了半个月。今儿还是头一次见这小院。
院子虽小却胜在干净整洁。密实的篱笆将小院团团围住看不见院外的风景。北屋有两间正屋。稚鱼和赵瑾住了林大娘儿子新婚时屋子,林大娘带着虎子住在另一间。西边是一口水井。东屋用作小厨房,旁边堆了一堆柴火垛。柴火垛旁边卧了只土黄色大狗,院子里稍稍有动静,那大黄狗便站了起来,警惕的盯着人叫上一阵。
稚鱼刚推门,那大黄狗就冲着北屋叫了起来。
在井边蹲着洗碗的林大娘一回头就看到了稚鱼。枯黄缺少血色的脸冲她笑了笑。
她蹲的时间有些久了,刚一起身就不免一阵头晕眼花,险些站不住。忙撑着放在井边的缸才缓了下来。
稚鱼一惊,快步走了出来上前扶了她一把,“大娘,怎么样了?”
林大娘摇摇头,反而关心她道:“小娘子快别碰到伤口。”
“伤口快好了,不怎么疼了。”稚鱼说着,将旁边的小凳子用脚揽了过来,然后扶着林大娘坐了下来。
林大娘笑笑,“老了,越来越不中用了。蹲了一会儿就站不住了。”
稚鱼忙道:“大娘一大早就忙里忙外的,又是烧热水又是做饭,哪里是不中用。分明是太劳累了才站不住的。”
想到自己被窝里早晨还冒着热气的汤婆子,稚鱼不禁有些愧疚。大娘早晨不止做了早饭,还给她烧了热水。
“热水是你那郎君烧的,包括的这柴火他也劈了不少。”大娘解释道。
高高在上的帝王还会近庖厨?稚鱼有些想象不到那双批阅天下奏折的手有朝一日摸上了烧火棍。
不过肃王从过军,据说平日里和将士同饮同住,难道是在当时学会了烧饭?
稚鱼微微出神,林大娘眼神却看着那柴火垛落了泪。
她儿子在家的时候经常将捡来的木桩子劈成一条一条的小木棍,然后整整齐齐的摆成柴禾垛。后来儿子征兵走了,她没那么大的力气,那大个儿的木桩子就堆在一起没再劈了。
如今,她儿子却死了……
稚鱼看着林大娘的眼泪顿时便知道了她在想战死的儿子。那日稚鱼和赵瑾说了之后,五天的时间赵瑾就将消息带了来。
林大娘的儿子在四年前就战死了。打听不到消息是因为那军营中的管事胆大包天,多报了人头吃空饷,里外瞒着。
稚鱼想了两天,还是小心翼翼的将消息告诉了林大娘。
多年未有音信,林大娘心里其实已经接受了那个最坏的消息。
但当那个最坏的消息得到了验证的时候,林大娘还是好几日缓不过来。
最后还是虎子和稚鱼劝了许多次才算恢复了往日的神色。
稚鱼赶紧岔开了话,主动的和林大娘打听一些村中趣事。林大娘说起话来,倒是没有心思再去想伤心事。
多日下来,虎子和稚鱼轮番这样下来,林大娘也慢慢的从伤痛中走了出来。
多年了也习惯了儿子不在身边,毕竟日子还是要过的。她这把老骨头还得将虎子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养大才成,哪能哭坏身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