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逆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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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付家，管家拿着一张纸，神色紧张地走了过来，“老爷。”
付商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
廿八至，孤心现，愧为天。
付商将纸张收紧成团，“哪来的？”
“江小姐送来的点心里夹着的。”管家整理时这张纸就飘了下来，落在了他脚边，“当时就我一个人，没有其他人看见。”
付商握紧的手缓缓松开，那张纸在下坠的过程中化为了灰烬，“明日找两个熟水性的人。”
“是。”
依付商对江家的了解，他们对这些事不知情，更别说江月会把这张纸塞进点心盒里。
送这张纸的人，无非就是想告诉付商他在监视着付商的一举一动，对付家也知根知底。
付商原本想晚些日子再去处理江家的事，但是现在看来，只能尽早将那些东西清理干净。
翌日清晨。
付商正要出门去处理江家的事，侧头却看到水塘那边墨青和江月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
付商眉头不动声色地挑了挑，“江小姐最近总来府上？”
管家弓着腰老实回答，“差不多，一天总会来上那么一两趟。”
付商想到江行之前面说的‘会约束’，现在看来显然都只是些表面功夫。
江月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走在墨青右侧，“听别人说你是付天师捡回来的，那你不是自愿跟着付天师的啰？”
墨青没搭理她，而江月也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
这几天里，大多数时间都是她一个人在说的。
“你这张脸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受伤了才这样吗？疼不疼？”
看墨青不予回应，江月缓缓伸出手，“我能不能摸摸你脸上的鳞片？哎……！”
江月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墨青一下子从她身边掠过，像是看到了什么人一般。
一转头，付商正好从不远处经过，身后跟着匆匆赶过去的墨青。
想着这些天都没能捂热那颗蛇心，江月追上去，“付天师，等等。”
付商停下来，转头看着江月，“江小姐，有什么事？”
看着墨青站在付商身后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江月想直接想付商要人又觉得不太可能。
脑子一热，江月说：“付天师，你能把这只妖卖给我吗？”
一旁的管家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的字眼，忍不住抬眸看了江月一眼。
话已经说出去了，江月也没打算拉回头箭，“我知道天师能力非凡，也不缺什么仆从，多一个墨青少一个墨青，想来天师也不会太在意。”
这俩兄妹不愧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处理问题的方式都这么相似。
付商想着，嘴边挂了抹不深的笑意，“墨青与我没签什么卖身契，想走想留那是他的事，江小姐若是有意向，大可以问问他本人的意思。”
“天师这是同意了？”江月眼睛亮了亮，连带着语气都有些欣喜。
付商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转过了身。
墨青看着付商的背影渐行渐远，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情绪。
这股情绪，在他初见付商时也有过。
江月用身体挡在墨青视线前，眼睛里满是期待，“你现在可以跟我回去了，什么脏活累活都不要你做，我也会给你买很多东西，给你很多自由，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天天顾忌着会有人罚你。”
墨青并未理会，只留下淡淡一句，“墨青的主子只有一个。”
江月愣了愣，转过身看着墨青的背影，不甘心的吼出声，“付商就那么好？！你给了你什么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明明她听说付商对妖魔不留仁慈的，凭什么……
凭什么就留着墨青不杀……
气怒之下，江月觉得自己仿佛被这对主仆摆了一道。
哪有什么选不选择，从来就没有让她选择的机会。
墨青认主，而付商自始至终都没想过把人让出来。
江月坐在马车上，忍不住哭出声，那委屈的模样看得新来的丫鬟都有些心疼，“小姐，你怎么了？”
这么一问，江月哭的更伤心了，拿着手帕擦着眼泪，她长这么大要什么没有，唯一对个妖上了心结果那人还不领情，“本小姐到底哪里不如付商了？到底哪一点比他差了？”
丫鬟安慰着，“不差，小姐你是江家大小姐，家世样貌都是顶顶的。”
“就是说，本小姐条件这么好他还不知足，我堂堂江家大小姐还怕找不到合适的人吗？！”江月冼了一把鼻涕，眼睛通红，“区区一个墨青而已，还是一只妖，本小姐才看不上他！”
“是是是，小姐最看得开了。”丫鬟拍着江月的背，递过干净的帕子。
江月哭声停了一下，想到墨青的样子又趴进怀里，“但是本小姐真的好喜欢他啊呜呜呜呜！”
“……”小姐，说好的看开了呢……？
出府的路上，付商看着跟过来的墨青，表情淡然，“不跟江小姐走？”
墨青沉默，不知道付商是不是刻意这么说，“主子当日的救命之恩，墨青不敢忘。”
当初付商把墨青救出来，墨青就这么跟了他八年。这八年里，墨青一直恪尽职守，看似忠心但里面有几分真意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付商没搭话，撩起下摆似是无意提起，“看那女鬼的下场，你就知道人心难测了。”
江月的喜欢或许是一时的，但绝不是一世的，这种突然升起的爱意来的快去得也快。
十四年的感情都得不到回应，又何况是几天。
“若是我爱一个人，等那人千万年也是值得的。”
付商弯腰上车的动作一顿，眼神睨向身后看了一眼，拎着衣摆上了车。
*
入夜，整个付家陷入一片黑暗。
寒潭水亭里，竹帘随风扬起，廊亭下铃铛发出细微的响声。
付商靠在躺椅上，手里端着一盏茶。他闭着眼睛轻轻摇晃着，发间编织着一条红色丝带挽着头发。
管家领着两个人走过来站在付商面前，付商抬了下眼，“点清楚了？”
“点清楚了。”管家神色一黯，恭敬回答，“共有三百二十四枚。”
付商放下茶，起身走到候在亭外的两人面前，看着呈上来的铜钱，伸手取了一枚过来。
入手冰冷，朱砂封印，刻有付家徽章，只不过因为选了一片死水，所以连带着铜钱朱砂都有些发黑。
足足三百二十四枚。
这三百二十四枚里封印了三百二十四个鬼魂。
因为一个女鬼让这三百二十四个鬼魂不见天日，付商不知道这些鬼魂是付家刻意为之，还是有意掩埋一些事实。
但是无论怎么说，这些铜钱都落不到江家的池塘里。
付商眼神瞥向候着的那两个人，管家注意到便解释着，“挑选的是失聪失声之人，家境贫寒，不识字也不会写。”
付商将那枚铜钱扔下，“给些银钱打发了吧。”
“是。”管家领着那两个人，趁着夜色融进了黑暗里。
那身影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在廊道里。
*
寒潭携眷着一股冷风，像是山阴间透着寒气的低谷，死寂无声。
与泉水的辉映间，寒潭表面覆了一层黑色物体，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银墨色光芒。
泉眼水波微漾，冒出些许白色气泡。不多时，付商从水下上来，起身时那股黑色液体像是粘附在付商身上般伸出了双手。
数百只手扯着付商的衣袖，在付商手上留下一条条血印。
它们延缓着付商的脚步，似是要把人拖进着黑潭般。
付商拖着身躯走上岸，吐出了一口黑血，耳边嘶吼狂啸的声音势要把他撕破，那低喃恶毒的话语让他心绪有了丝波动。
体内死咒隐隐作痛，似是在无数冤魂的催动下蠢蠢欲动。
付商呕出一口血，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前院，那些冤魂往前延伸着，跟着付商的脚步，最后因为距离太过遥远渐渐缩回到了寒潭中。
付商往前行走着，在看到赶来的墨青时伸手紧紧抓着墨青的衣服，倒在了墨青怀里，“用朱砂……”
眼看怀里的人意识模糊，墨青抱起付商走向最近的偏院。
从准备朱砂笔墨到脱掉付商衣服，墨青一刻也不敢耽搁。
等到在付商身上画满符咒，落下最后一笔时，原本没有任何动静的付商突然有了一些反应。
污血从他身上流出，黑水在其中徜徉，付商身体里似是有流不完的血液，顺着床沿蔓延了一地。
付商一口浓血从喉间吐出，瞬时恢复了一点神智，像是彷惶在梦境中的人有些迷茫。
墨青递上一块手帕，付商接过来轻轻擦着嘴，声音嘶哑，“备水。”
墨青听命走出去，看着付商洗净穿衣，对于这件事只字不提，那副坦然从容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管家匆匆走进来，看到床上那滩黑血有些急，“老爷，您怎么能以身试法呢？”
付商喝了一口水，拿过帕子擦了擦，“无碍。”
管家看到付商这副模样愈发着急，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变回了一声叹息。
因为灵力损耗过度的原因，付商连走几步路都有些费力。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暂时就在墨青这个偏院里住下了。
这院子看着不大，但是该有的还是有，尤其门口竹林那块地方挡了一方太阳，温度适宜，最适合休养。
“寒潭已经打扫干净了，符纸也挂上了，这里位置比较偏，还差什么东西您差墨青说声，我立马给您送来。”管家汇报着这几日的事情，在付商手边的四仙桌上摆上了几叠点心。
付商轻轻应了句，躺在摇椅里悠悠晃着，闭着眸似乎心不在焉。
管家顿了顿，“还有，这几日没看到李成玉的身影，想是已经跑出去了。”
付商应了声，察觉到管家的欲言又止，半睁着眼睛缓缓道：“他身上带着我给的九命钱，出不了什么问题，你派个人跟着就成。”
“是。”管家想想又觉得付商太过草率，“您怎么直接就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了别人呢。”
付商不语，闭上眼睛小憩着。
管家叹口气，急着去把人找回来。
这几日气温不高，微风中带着点竹叶的清香，在这狭小的院中颇为怡然自得。
墨青候在一边，看着付商搭在摇椅上有些空的半截手腕沉默了半晌，走了过去。
不多时，手上有了些触感。
付商睁开半只眼瞥到手上红绳串连的黑色鳞片，将视线看向了一旁的墨青。
“他日寻回了你的，你再还我。”
这片逆鳞，亦是墨青最后的法宝。
付商闭上眼睛没说话，对于他来说，这逆鳞可有可无，只是佩戴着图个心安。
看付商没拒绝，墨青回到原位静静候着，视线忍不住看向那躺入竹椅里的人有些入了神。
那过于露骨的视线让付商掀起一点眼皮，冷冽的目光让墨青一下子垂下了视线。
敢直视自家主子，这对于任何一个家主来说都是致命的。
作者有话说第9章 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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