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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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随说出那句疑似嘲笑的话之后，就被帕子毫不留情地盖了满脸。
他胡乱扯下来，又对着卫棠咧开嘴笑，说了句正经话：“怕才正常。若是你第一回见杀人，就面不改色，那才怕人。”
话到后头又开始不正经了。卫棠翻着白眼不想理他了。
沈随也没用帕子，抬起手胡乱抹了抹，就擦掉了。
他放下手，复又放松身体躺在那儿，嘴里念着：“要么他死，要么我亡，如此而已。”说着又呵笑一声，平静的面下似乎竭力压制着什么，下了结论：“这就是如今的世道。”
听得卫棠垂下眼睛。
不知为什么，听起来有些难过。
——
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两人就近捡了些果子，就着云微最后塞给卫棠的一包干粮，囫囵混过了一顿饭。
山里的夜格外地冷，这山洞里隐约漏风，卫棠忍不住把身子缩得更紧了点。
沈随瞧见了，却说：“今夜不能生火。和兽类相比，还是人更危险些。”
卫棠有点害怕：“那等夜里睡着了，有东西进来怎么办？”
沈随毫不在意：“我耳朵很好的，睡着也不妨事。”
嗯？
沈随说完，却发现没声了，回身看向卫棠。
卫棠瞪着眼，好似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所以我翻窗户的时候，你就听见了是不是？”
话说得没头没尾，不过沈随一下就知道她在清算哪笔账。
他抱起双臂，冷笑着回：“怎么，有小贼闯入时，先隐蔽自身，谋而后动，郡主觉得不对吗？”
沈随显然立马翻起了另一笔账。
哼！
两个脑袋都愤而转向相反方向。
合衣靠在冰冷坚硬的山石上，卫棠低低地问：“这里能躲几日？”
沈随不太乐观：“迟则后日，早则明日吧。”
他歪了歪身子：“先睡吧。明日起来瞧瞧再说。”
山洞彻底安静下去，只有凉凉的山风时而掠过，带进月光的清幽味道。
翌日卫棠醒来时，日光已经探到她身旁的石壁上，试图用截然不同的温度来叫醒她。
卫棠坐起来，却不见另一个身影。
她浑身酸痛地，扶着石壁站起来，沈随正好踏进来。
“早啊。”沈随招呼着。
卫棠清清嗓子：“不早了。”
沈随附和地点点头：“是不早了。估计一个时辰内，他们就能找到此处了。”
沈随嗤笑一声：“这帮人有够拼的，估计彻夜都在搜。”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沈随还在招呼卫棠坐下：“昨日的干粮还剩了吧？咱先吃点，然后再动身。”
人眼看就要撵到门前，这人却一副老神在在的，卫棠莫名其妙地也不慌了，把包着干粮的布裹拿过来。
卫棠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就坐在一旁等沈随。
沈随大概是真饿了，他早晨出去时摘了几个果子，汁水充沛，味有甘甜，以前扎营时吃过，伴着干粮，吃了不少。
卫棠看了他好半天。
沈随咽下口中物，终于有点不好意思：“我出力气嘛，有点饿……”
卫棠有些好笑：“吃吧。指望你出力呢，吃饱点。”她又补充：“等下靠你带我飞了。”
沈随言出必行。
等追兵发现他们时，就看见沈随故技重施，带着卫棠轻功跃起，在树枝掩映间穿梭。
领头的也想起来了上回，冷哼一声。
但这回可不一样了。
上次回去讨了好一顿骂，但还是给他增派了不少人手。这回没有碍事的，只沈随一个，他们这么多条腿，看他还能不能甩掉。
他小声嘀咕着：“着什么急，这还能抓不住？”
“擒住他们，赏百金！”
得了高高挂起的肉块，士卒们如同嗅到肉香的猎犬，脚下速度大大加快，扑食一般向前追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沈随飞身间不忘打量着后头人的速度。
不久便要出了山林，到了平地，他俩岂不成了靶子。
前方出现一处山涧，只见沈随挟着卫棠，侧身一闪，便折过去了。
后头早有眼尖的，瞧见他们的背影，嚷嚷着：“他们拐进去了！”说罢再加把劲儿，乌泱泱一群人就直追过去。
急促的步伐一双一双地踏过，朝着越来越近的后半辈子食粮奔去。
眼里只紧盯着前方挂着的肉，就不会有人注意到脚下凹陷。
拐弯处，阴影里有一处凹坑。
追兵们的脚步就宛如在卫棠脸边踏过去。
竟无一人发现他们。
卫棠忍不住微微转头，瞥向伏在她身上的沈随：原来蛮力之外，这人也有几分头脑的嘛。
他们现在的位置几乎就在路边，全靠日光被山壁遮挡的阴影，在视觉上容易忽略。
沈随感觉到卫棠动弹，伸出手一把压在她脸上，示意别出动静。然后他努力把身子压得更低些，他恰好穿了一身玄衣，就尽力把自己融进阴影里。
过了好一会，沉闷的脚步声终于都逐渐远去。沈随抬起身体朝外观察，确认所有身影都向前去了，一直绷着的整个人终于微微放松。
他这一低头，就对上一双大大的白眼。
沈随轻咳一声，连忙撒开手，从地上爬起来，又伸手帮卫棠拉起来站稳。
男子的手大，方才捂在她脸上，差点将口鼻都遮严实了。可能是这个原因，卫棠现在的脸色都还有些发红。
她气汹汹地对着沈随，张了两次口，才憋出一句：“……授受不亲！”
沈随本已转身向另个方向迈步，闻言转回头，用满含鄙视的眼神瞧她：“那个时候你还乱动，若下一刻你再开口说话，咱俩小命可就都没了。”
卫棠气炸了：“你少看不起人！我哪有那么拎不清！”
打起嘴炮来自然停不住，沈随顺嘴就回：“那你干嘛乱动？”
卫棠觉得这人纯属诬赖，振振有词：“我不就稍稍动了动脑袋，你在我上头，这点动作，外头谁瞧得见？”
那点小动作自是不可能被瞧见的。
只是空间所限，他们二人贴得极近。女子一转脸过来，头脸间清淡微甜的气息就扑到沈随面上。他慌地条件反射便上手过去，想阻隔那幽幽而来的香味。
沈随罕见地不回嘴了，这番言语之争就仓促收束。
他大步走在前头，清了清嗓子，鸣金收兵：“快些走罢。”
卫棠只能连走带跑地跟上。
有人偷偷紧了紧右手。
——
卫棠抬起手挡在额前，向下张望着：“这就要下山吗？”
原本那处山，从北面下来走不到半日，就可跨过南陈边境了。只是那群跗骨之俎般的家伙，必然晓得他们要离开南陈回卫国去，若大摇大摆地直往边境去，还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是以沈随只能带着卫棠改道琅琊。
琅琊是个特殊的地界。
琅琊乃王氏一族世代所掌之地。王氏乃前朝顶级大族，世代嫡系皆不入仕，却频出大家，是以王氏在天下文人举子中，追随者何止千万，地位超然。
没有任何一方势力愿意得罪王氏一族。
前朝亡后，天下大乱，各方争雄，但琅琊一地却是难得的净土：虽王氏一族没有丝毫名头，但几十年来，在琅琊一地，王氏族长的话语比天子的还要管用。诸雄征战间，王氏便发话，琅琊不参与任何一方争斗，待新朝一统时，自向新朝效忠。
因而数年来，没有势力会明目张胆在琅琊的地界上撒泼。
按理王氏族中多文人，手无缚鸡之力，拼杀起来羸弱不堪。可王氏一族经营多年，各方关系盘根错节，且天底下的文人是最不能得罪的，如若不然，即便日后上位，也要吃尽唾沫。因此便构成了有些奇异的现状：没有哪一方不想争取到琅琊王氏的支持，但王氏却从不松口，又不能使武力，导致琅琊表面平静安然，却暗流涌动。
琅琊在他们原先所处的东边，北邻卫国，南接南陈，恰是两国的中间。沈随带着卫棠多走了几日，才抵达南陈和琅琊的交界处。
沈随凝神看了看下头，是个颇具规模的镇子，山脚下似乎正是一处市集，人烟鼎沸，一派热闹。
他摇摇头说不成：“下头这么多双眼睛，却不知里面有多少方的耳目。”
虽然一向明面上不会在琅琊大肆动手，但哪方也不会在琅琊少了眼线。
沈随退回几步，就地坐下：“我们晚点再进城门。”
卫棠也依言坐下歇息。
沈随却闲不住一般，突然转头盯着她，把卫棠看得毛毛的：“你干嘛？”
沈随眉头皱起，像是嫌弃一般：“你不能就这样进去。”
卫棠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沈随就行动起来：衣裳没法换了，他从自己袍边撕下一条，冲着卫棠示意，把挽起的双环髻放下来，除去簪饰，用布条权作发带，给她扎起来，做男子发髻。然后还笑了笑：“还好你出门没穿个花花绿绿的，这身素净衣裳，晚些也不会惹人注意。”
卫棠丢给他一个白眼，说得跟她是朵蝴蝶似的。
等到天色开始昏暗，沈随在前，卫棠落后半步，沈随高大的身影正好把她半遮住，卫棠就用这幅别别扭扭的打扮一路走到客栈。
沈随站在门口，不着急进去，先抬头瞥了一眼，目光像是在寻找什么。
卫棠从后头戳了戳他腰带。
她这幅样子总觉得别扭，越站久了越觉得有目光过来。
沈随示意先别交谈，带着她进去，径直要了间房：“二楼可还有客房？”
“哎哟，客官，您可赶巧了，刚正好有个客人不住了。右手第二间，您请咧！”
卫棠保持沉默，跟着沈随上了楼。
沈随却没有去他们定的房间，而是看了看身后无人，往前迈步，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咦——
“姑娘！”
云微含着眼泪咬着手帕，朝卫棠扑了过来。
接下来便是卫棠被观赏的时间：云微把她上下翻检了个遍，加上李叔再三询问，确认她还全须全尾地活着。
卫棠看见已经坐在桌边，悠哉喝上江无倒的热茶的沈随，决定祸水东引：“多赖沈将军胆大心细。”
沈随听见了，放下手中茶碗，朝她投过来似笑非笑的一眼，才缓缓开口道：“郡主千金之躯，连日赶路，该早些歇息才好。”
一句话转移了云微的注意力，转而忙忙地去叫热水和饭菜了。
卫棠听着他话里意味，又瞪他一眼：她又不练武，走路慢点怎么了？
沈随摊摊手：帮了忙还是没句好话，千金果真难伺候。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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