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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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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流倒退》
Chapter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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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以后我总是掐着点去找谢芒谈一些无足轻重的节目细节。
十七岁的贺湛仍是保持着目中无人的高傲。他不欢迎我,这个认知在我们再见面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他每次见到我来找谢芒总是不耐的,餐盘会重重地推在桌面上,进出门的声音大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赶人。
那时谢芒对他眼底都是宠溺和纵容,然后转头对我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抱歉表情。
我对谢芒生出的讨厌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很嫉妒,嫉妒他可以堂而皇之把对贺湛的心思挂在嘴边,而贺湛又很吃他这套。
北大双子星的说法自这次校联后就在北京各高校传开了。贺湛以第一名的高考成绩入学被要求作为优秀新生代表发言,而在北大金融系总分榜蝉联三年第一的谢芒抱着他的外套坐在观众席含笑听完全程。北大的学生都说,谢芒太寂寞了,所以亲手培养出贺湛来打败自己。
平时随处可见的同框图把这句话完美印证,因为第一次月考贺湛的排分就紧咬着谢芒。
后来直到他们分手,我才知道贺湛大一和大四的谢芒第一次交锋后,学校就有不少萌他们友情向CP的帖子。已知最大的糖点是,谢芒曾有保送哈佛的机会,却因为想留下来陪贺湛,选择了在本校读研。而贺湛选择在大二结束了本科课程,跨越两个学年与谢芒在光华当了同班同学,最后一起研究生毕业。达成双向奔赴的痛点后,戳北大CP粉泪点的是,谢芒又在光华等了贺湛一年。
北大学生生涯,贺湛完成本硕连读用了四年,谢芒却是研三离校,七年的时间里等了贺湛三年。
可鲜少人知,贺湛与谢芒推拉式的友情里全是暧昧,五年里各自占据了对方最好的学生时代,研究生毕业之后迟来得陷入爱河,可不到一年就分了手。
他们谁先袒露心意,谁先说分手,我一概不知。只是听到贺湛说:“我和谢芒在一起了,你今后不要再来烦我”,便像个懦夫一样退场。那时行娱的规模已不容小觑,我早有了挥掷千金的能力,却只能装出微笑与我的千金道别。
我甚至没勇气问,原来你一直把我的出现当烦扰吗?
有谁知道我为了与他相熟,亲自将满身的骄傲踩在脚下,不顾诋毁地接近他呢?
我身边的人都觉得我是蓄意靠近贺湛以求得到他背后资本相助,可事实是他从不给我好脸色,而我从害怕他忘记我到害怕他记得我。
iib House初遇,我做经年缠绵的美梦,他当不忍启齿的霉运。我拿一颗唯利不往的心带着从未有过的单纯同他示好,他却和旁人一样当我有利所图,视我与那些欺辱于他的人为一丘之貉。
唯一一次不臭脸,还是我自作多情得到的。
自校联结束之后,我单方面把谢芒划入好友圈。频繁地不请自来加入三人行。大概谢芒也需要我这么个没有威胁力的掩护来经营他们全是虚假的友情,总之我搭着谢芒涉足了贺湛的生活圈。
有次周末谢芒和我约篮球,天太闷热,贺湛在场馆呆了一下午,脸上闷起了痘痘。贺湛抱着镜子左看右看觉得毁容了,恼得不行,对着我们两个满身臭汗的灵长类动物一顿语言暴击。
直到我们把他送到校外的学区房楼下,贺湛把价值四五万的自行车随手锁上才沉默下来。
暮色已经很沉,谢芒晚点还要去学生会开会,却还是坚持要送贺湛回家。他要送,我自然跟着,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
贺湛因为这颗痘抱怨了一路,我试图三次安慰他,他无视我但一鼓作气继续指责谢芒这不对那不是。贺湛说了多久,谢芒就沉默了多久。
贺湛锁上车把,谢芒才开口第一句话:“真的很痛吗?”
贺湛明显因为这句话不开心,却忍着脾气摇头,“只是难看。”
那天的晚霞把学区房整条街都印成了橘红调,谢芒敷衍着安慰完两句就推着骑过来的共享单车走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永远抬着下巴看人的贺湛难过。
我为一句安慰他的话想破了头,刚有勇气开口时,贺湛突然一副赶人的架势问我:“你怎么不走?”
他抬下巴瞪我时,那粒冒红的痘痘就在我眼皮底下。我视线刚在那留了不过两秒,贺湛便伸手推我,手掌盖住脸凶道:“不准看!”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宽松长袖,推我时领口下滑了一些,锁骨连肩处露出大片雪色肌肤,手掌盖脸这个动作在那时的我看来有些……娇媚。
不怪我为色所迷,他本来就是一副女相,眼眸鼻梁都太漂亮。甚至于他今天下午没来由的脾气,也很像女孩子。
很招人稀罕,我就想由着他。
我点头,抱了抱拳不自觉就开始哄他:“不看,你别捂了。”
见贺湛并没有放松警惕,我举起手投降:“我马上走,但是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说完我就从他家两米高的护栏一跃而下,踏上停在一边的共享单车。
在替他买药的那五分钟里我想过不下七次如果我回去贺湛关门了我要不要敲门,最后还是决定不打扰他休息,如果他关门,就把药挂在他家门把上。
所以当我以最快的速度骑单车回去,看到护栏那头贺湛守在原地的背影时,觉得累死都值了。
我扔了车把跃上去,张开袋口指着每一管药膏告诉他用法用量和涂抹顺序。贺湛大概是被我惊吓住了,平日的气焰落了下风,我鬼迷心窍地弯着食指碰了碰那颗痘,嘴笨道:“你很好看,不用担心。就是有痘印也好看。”
因为我的冒犯,贺湛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大退一步拉开距离,把我塞到他手心的药膏全还了回来,挑起嘴唇冷声冷气:“我不喜欢你,你知道吧,我喜欢谢芒。”
因为迷恋他而跳动的心顿时被他刺啦开一个口子,可看清他眼底的虚张声势我又发不起脾气来。我安慰自己他知道慌就好,我拙劣的追求多少还是对他有点影响的。我弯腰捡起地上散乱的药盒,又塞回给他,一字一顿耐心应他,“嗯,我知道。”
贺湛没有再丢,而是撅起嘴难以置信道:“那你还给我买药?”
我笑了笑:“嗯,我想加你的□□。”看着贺湛因为这句话紧张地用手指揉捏药盒,我乘胜追击,故意装出一副可怜样,轻声恳求了一句:“可以吗?”
贺湛明显不信这个理由,但还是心软,顿了一下别扭道:“我的手机在楼上,有笔吗?”
我把藏在袖口的笔找出来给他,见贺湛满眼好奇,虚荣心爆棚解释给他听:“我平常写剧本是不分时间地点的,笔放在这方便。”
贺湛没有搭话,接过笔问:“写哪里?”
我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撩到,故意逗他,“你不怕我以后缠着你吗?”
贺湛不接话茬,不耐烦道:“不要写就算了!”
说完他就要带着我的药上楼,我情急之下拉着他的手腕认错卖乖,最终手臂上才有一串他的联系方式。
他的手腕好细,牵了就不想松开。
□□我们加了很多年,但一直没在上面说过什么话,我更喜欢有空就去他学校刷存在感。虽然讨他嫌,但每天都能在他身侧站一会儿,听他聊两句,对那时创业艰难的我是很大的安慰了。
对贺湛不可自拔的单相思,激发了我不少创作灵感,我的行文风格变得诡谲华丽,社交账号时不时的心情记录被网媒搬运。开始有人抄我的句子做文案,有人半夜在我的评论区痛哭,有人给我创建超话当树洞。
被重视,被在乎,被高高捧起,被准许期待……我慢慢走出自己的怪圈,学着重新与世界接手。
大三结束之前,我成立了行娱国际的前身——纪清诩工作室。那是我卖出两部网剧剧本,倾尽所有给自己挣来的排面。
临近尚跃总部我给谢芒打了个电话,叫他自己下来,我不想上去。
我在附近找了间茶室,谢芒五分钟后找了过来,刚好赶到这个时节最好的一壶碧螺春。
谢芒在娱乐圈呆了两年不温不火,我不想让他蹭我热度上热搜,所以订了一间私密性良好的包厢。
茶水师一出去,谢芒就挑起了话头。
他显然也对我没什么寒暄的意思,开门见山问我对他和贺湛的事感不感兴趣听一听。
他这话说得妙极,我人都来了,还能空耳一场么。
我捏着茶杯夹,淡淡笑了笑。
谢芒无所谓我态度好坏,捏起茶杯闻了闻,仅一个动作就让我觉得自己输了。
他抿了口茶,从容道:“远的事再说就没意思了。挑个你最想听的吧。”
我在他的圈套边绕了一圈又一圈,烦躁得想抓耳朵,可还是忍不住自取其辱问了,“两年前你都回来了,为什么没同贺湛在一起?”
谢芒听到我的问话一愣,想到什么后了然笑道:“也是,以贺湛的性子不告诉你也正常。”
我最讨厌谢芒的一点,就是他无时无刻不在我面前彰显他对贺湛的亲近与了解。
可后来他却说:“你以为他那晚抱着我哭得天崩地裂是为什么?”他把茶杯放回桌面,与壶嘴碰了碰声响,笑容更大了:“他那是为平白被我耽误的几年可惜。”
“开始我确实存了点和他重修旧好的心思,但没多强烈。可是听到贺湛声嘶力竭质问我好几遍说什么是我先不告而别,是我先离开他身边的,凭什么现在想回来就回来的时候,我基本就没了这些心思了。”
谢芒玩着茶杯点评道:“你说说,他承认一下他移情别恋了就那么难吗,非得给我添些负罪感才能放下吗,真是没长大的小孩。”
听着谢芒这些笑言,我心中有些什么正破壳而出,理智却及时把我从情迷的状态下拉了出来,我这才得以冷静下来问谢芒:“你直接说条件吧。”
我在心里盘算他会提什么条件,却没料谢芒一改此前懒散的身形,抵住桌沿靠近我,微笑道:“你不会信了吧?”
我的视线在他脸上游移,谢芒自负地任我打量,半晌他才放弃假装,讪讪道:“好吧,告诉你实话。我回来找他就是因为我不甘心,我后悔了。我当年是因为查出了白化病,才选择和贺湛分手。可接受治疗两个月后,病情刚有好转,思想得到放松,我才发现自己太想他了。你能理解吗,我陪在他身边做了五年的朋友,终于我们在一起了,却在某一天清晨看到自己一头白发的恐慌吗?与其有一天变老变丑被他嫌弃,不如自己识趣点,至少我可以安慰自己他从来没有想过抛弃我。”
我为这个久远的真相慌乱,却不敢轻易表现出来。
谢芒沉浸在回忆里并没有多注意我,“很可笑吧,病情稍微有一些改变时,我就后悔了,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耻。我迫切地想继续被他爱着,可是因为治病背了五十万负债,只好进了最容易赚快钱的娱乐圈,侥幸觉得还可以通过这种途径被贺湛发现。贺湛比我想象中来得还要快,我得意忘形地拿他手机打电话让你过来,既是炫耀,也是想逼你死心。把你逼退后,我掏空心思展开复合计划。我们磨合了不到一个月,进展非常迅速,可贺湛偶然知道了我的病,发了好大一通火,我苦心经营的一切被他烧得一干二净。我没有等来他的心疼,他毫不犹豫地往前走了,还告诉我说:谢芒,是你先放弃我的。”
过去完整的线索指向一个庞大而曲折的真相,我一时无言。谢芒却比我看得还开,顶着惯来的潇洒及温和,做最后总结:“他可能是在赌气吧,但也真的是没再给我机会。贺湛的脾气就是这样。他同我百依百顺拉扯近一个月,只不过是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亏欠于我才导致了我们分手的结局,一旦知道自己一丝错处都没有还被抛弃了,他就要翻脸无情了。很像小孩子对吧。”谢芒居然还笑得出来,“我们当了这么多年情敌,你应该是最能与我感同身受的人了。贺湛真的很招人喜欢,怎么样都对他恨不起来。就像你,被他冷待那么多年,他向你求婚,你还是毫不犹豫就答应,生怕再被我插了队。”
我竭力保持冷静,咽下成吨的醋意,把谢芒今天叫我出来说的话在脑子里串了一遍,确认不知道他想从我手里要走什么:“所以呢?你约我出来告诉我这些,是想找我换什么条件。”
谢芒看起来就像是来找我叙旧的老朋友,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挖开自己心来的痛楚,嘴角的笑意淡淡的,“不要紧张,我不是来和你抢贺湛的。”
我习惯性撇开他的假笑,直入眼底,里头果然有难以察觉的意图,我听到他说:“让我出演谢安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