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之，我幸》禾秦秦

3、有意为之

　　和赵卿同桌后，两人的关系不温不火，赵卿对韩宋，完全就是同学情，上学打个招呼，吃饭打个招呼，放学打个招呼，仅此而已。
　　韩宋很不开心。
　　韩宋花了一些心思，让他们的关系在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里有了一点进展。
　　当时，韩宋最早发现赵卿迷上柯南。赵卿隐藏得很好，但还是被韩宋发现了他在书包里藏着的柯南海报和漫画书，甚至在枯燥的语文课的时候，会把漫画书藏在立起来的课本后面，做贼心虚地躲着看。
　　韩宋觉得自己可以采取点什么行动的时候，却发现赵卿又没有小动作了，韩宋鼓起勇气说：“你之前不是在看柯南吗？怎么现在没有看？”
　　赵卿打量了韩宋一眼，似乎在审视这个人会不会是个叛徒，最后肯定了韩宋正面的形象，说：“书店里没有新货了。”
　　原来如此。
　　韩宋记下了，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韩宋在自习课上，说：“我家里有最新的柯南漫画，好像到650了”
　　赵卿不可置信，小声请求：“哥们，真的？借我看看呗。”
　　韩宋高傲式沉默。
　　赵卿腆着脸，继续说：“别那么小气嘛。”
　　韩宋努力做出为难的表情，挣扎说：“我不想借出去，你如果真想看，可以去我家。”
　　赵卿隐约觉得事态发展有些不对，但还是说：“行呀，考完试我找你。”
　　韩宋如愿以偿的笑了。

　　韩宋在高二时，郑重其事地跟他爸妈说：“我喜欢男生。”
　　他爸妈听到后，表情五花十色，他爸憋出来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韩宋平静的说：“我有次看到一个动作片，我完全没有感觉。”
　　他爸表情有点僵，说：“这也不能说你就是同性恋。”
　　韩宋继续陈述：“我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跟女生一起玩。”
　　他爸回：“这有什么，我一直到结婚，才牵女生的手。”
　　韩宋狐疑地看着他爸，他爸十分尴尬。
　　然后，开放的他爸拉着他去了客房，做贼般给他打开了一个珍藏的动作片，让他好好看。
　　视频里，两条赤裸的身体交缠在一起，动作很激烈。
　　韩宋看着视频，身体有点热，但感觉没有那么强烈。
　　他爸躲在外面，等视频要到尾声的时候才进来，轻咳一声，瞟了眼韩宋的重点部位，还真没……
　　他爸抬头正好又跟韩宋的视线对上，气氛很怪异。
　　他爸打破沉默，说：“要不，我们再看一个？”
　　韩宋看了下时间，说：“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让我做一套物理试卷了。”
　　他爸吃瘪。
　　连着几天，家里的气氛都很凝重。
　　直到有一天，他妈拉着他的手说：“你现在还小，未来的路还长着，说不定就遇到了你喜欢的女孩子，然后你发现你是喜欢女孩子的。就算一直遇不到，爸爸妈妈也能养你一辈子。”
　　韩宋垂眸，沉默着。
　　他妈小心的试探了一句：“你现在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韩宋轻声嗯了一声。
　　他妈就释怀了，说：“是什么样的孩子啊？”
　　韩宋说：“很温暖的人。”
　　他妈摸着他的头说：“那就好。”
　　每个父母都是深深爱着自己的孩子，韩宋家从他高二那年开始，在商业领域大展宏图，赚得盆丰钵满。
　　韩宋高三毕业的时，他妈递给他一张银行卡，说是给他存的，韩宋没多想就收下。
　　第一次查的时候，还只有200万，到后面他和赵卿在一起，准备买房的时候再查，发现里面已经上亿了。
　　在一个个他不知道的夜晚，爱他的父母为他的未来担忧不已，忧心忡忡，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方式安顿好他未来的生活，给他最好的物质保证，深怕他在别人的眼光里收到伤害。

　　赵卿期末考得一般，拿到成绩的他，表情很淡定，但转头看到韩宋的成绩时，就默默收起成绩单，说：“不愧是学霸呀，这次班级第一，年级第二呀。”
　　韩宋不甚上心，说：“你暑假准备干什么？”
　　“我爸说给我找了补习，可能就泡在老师的关爱中了。”赵卿哈哈一笑。
　　韩宋偏头问他：“那你去我家看柯南吗？”
　　赵卿眉毛一挑，说，“那肯定呀。”
　　两人就约好时间。

　　赵卿来的前一天晚上，韩宋跟他爸妈说：“明天我有同学要过来玩。”
　　他爸跟他妈对视了一眼，其中意味不用明说。
　　他妈开口道：“那要妈妈在家吗？”
　　韩宋考虑了一下，说：“都行。”

　　赵卿一进门，就收到了韩宋妈妈的热情款待，又是送水果又是送喝的，弄得赵卿微微不自在。
　　赵卿小声问韩宋：“你妈妈待客都这么热情吗？”
　　韩宋斩钉截铁：“嗯。”
　　赵卿耸耸肩，随着韩宋来到韩宋的房间，目光一下子被满满一书架的柯南吸引，惊叹道：“这么多你都看了？”
　　韩宋说：“没有。”
　　赵卿抽出一本之前没看过的，坐在韩宋卧室的地毯上，说：“平常都没发现你是柯南迷呀。”
　　韩宋不置可否，赵卿便乐呵呵的开始看书了。
　　期间，赵卿起来上厕所，又碰到热情的韩宋妈妈，她正在小声打电话处理问题，看到赵卿，温柔的一笑，赵卿反倒不好意思，快跑去洗手间了。
　　韩宋妈妈是个大美人，从韩宋的外貌上就可以看出来，赵卿还听说韩宋还有个表弟是个童星，跟韩宋长得有四五分相似。
　　突然被这么漂亮的人看着笑，赵卿受宠若惊。
　　印象中，韩宋可是张扑克脸，赵卿自然而然地认为韩宋家教甚严，但没想到他妈妈这么热情，让常常暗地吐槽韩宋家庭教育的赵卿很愧疚。
　　“韩宋啊，你是大学准备读经济吗？”赵卿放完水，回到卧室，看到韩宋拿着一本经济学的书看着，便问。
　　他之前占领了韩宋平时看书的课桌，韩宋被逼到只能坐在床上看书。
　　韩宋点头，赵卿又问：“你家好像很有钱，经商的？”
　　韩宋说是，顺便问赵卿以后想读什么专业。
　　赵卿有点迷茫的说：“可能是外交之类的吧，我爸很想我当个外交官，哈哈，但是我特别想学食品，天天有吃的肯定特别爽。”
　　赵卿爸爸是副市长，如果不出意外，等再过几年，就是正的了，不难想到他爸会希望他走仕途。
　　韩宋斟酌着说：“还是应该选择自己喜欢的。”
　　赵卿耸肩。
　　晚上跟韩宋还有大美女妈妈吃了饭，赵卿就提起书包准备回去，出门前不甘心地问了韩宋真的不能把书拿回去看吗？
　　韩宋避过赵卿渴望的眼神，残忍的摇头，赵卿叹口气，说：“那明天我再过来看哈。”
　　韩宋如释重负，点头。
　　目送赵卿离开后，韩宋妈妈拍拍还盯着赵卿离开的大门的韩宋，说：“挺可爱的，加油。”
　　韩宋眼睛有点红，嗯了一声。
　　在那短暂又漫长的青春时光里，韩宋爱而不得。

　　跟赵卿接触久了后，韩宋发现赵卿是有一点偏执的，比如很讨厌被人逼着做一件事情，比如尽量不表达自己的悲观情绪，比如尽量不跟人发生争执，比如看起来对别人很用心，其实根本没放到心上……
　　赵卿说，有段时间，感觉自己像得了忧郁症一样。
　　坐着一边看手机的韩宋说：“你那是自寻烦恼。”
　　赵卿很生气。

　　赵卿的家庭条件不错，和韩宋家差不多，但赵卿父亲比较保守，为了避免别人的闲话，他们一家还住在老城区一个比较偏的地方，所以从很小起，赵卿就需要一个人走很远的路去上学。
　　上初中前，他父母特别忙，除了大晚上会回来休息，赵卿在白天的时间里是见不到他们面的，好在家里有个五十多岁的保姆奶奶，也不算太惨。
　　小时候的日子过得非常单纯，每天最开心的事情放学后就跟同学一起去学跆拳道，然后回家等保姆奶奶给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少年不知愁滋味，没有父母的关爱倒没给赵卿带来困扰，因为保姆奶奶是他童年记忆里最温暖的人。
　　生活的改变是从六年级开始的。
　　在平淡无奇的一天，他妈妈摸着微鼓的肚子，笑容满面的对他说：“卿卿，年底你就会有一个小弟弟哦。”
　　当时的赵卿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不过，在往后逐渐明白事理的过程中，在感到孤独的时，耳边一回响起妈妈的这句话，整个人就被打入到深黑的谷底。
　　小生命的到来，意味着新的开始，也意味着生活重心的改变。
　　妈妈怀孕后一直在家，把自己手上的工作全推了，有时无聊，就跟赵卿聊天。
　　突然感受到母亲温暖的孩子，如同一个刚吃到糖的小孩，总围着她转，赵卿有时候为了跟妈妈多说上几句话，连跆拳道馆都不去，每次一放学就是背上书包跑回家。
　　有天他背着书包第一个冲出教室，想着妈妈应该坐在阳台上等他回家，可到家后，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妈妈，也没有保姆奶奶。
　　他不知道怎么办，给保姆奶奶打电话，手机铃声在餐桌上响起，预示着保姆奶奶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又给父母打电话，两个人的手机都没接，便一个人在家里等着。
　　天逐渐暗下来，他的肚子发出难以忍受的抗议声，他已经去冰箱找了水果吃，但还是饿，他思忖良久，去保姆奶奶常去的钱盒里拿了钱，出门买了饼子吃，心里无端升起一种酸涩。
　　路灯一时间全亮起来，照的路面斑驳不一，赵卿在家门口的草地上来回踱步，有认识他的大人跟他打招呼，问他怎么没回家，他说做完作业出来玩，那人笑呵呵的问她妈妈是不是快生了，他心里猜到了，但是没回答大人的话，一个人低头走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卿垂着脑袋回到家，去卧室把作业完成，两只耳朵时刻竖起来听外面的动静，他听到隔壁家的猫跳上停在院子的车顶，爪子和金属碰撞的细微声音；听见骑自行车的人，嬉笑的拨弄车铃声；听见有人小声的打着电话，不时发出的笑声，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赵卿自己洗了澡，躺在床上，用力的闭上眼睛睡觉。
　　很久以前，会有保姆奶奶陪着，最近，有妈妈陪着，但现在只有自己了。
　　他翻来覆去，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醒来后，听到外面有声响，赵卿从床上跳起来打开门跑出去，保姆奶奶看到他，满脸笑意的说：“卿卿呀，你妈妈给你生了一个弟弟，有7斤半！开不开心？”
　　7斤半，是多重？
　　应该是挺重的，因为他和奶奶一起买过菜，3斤就有些重了。
　　保姆奶奶在厨房忙碌着，说：“等一下奶奶要给你妈妈送吃的，你自己在路上买个早饭吃哦，别饿着肚子。”
　　在赵卿不舍的目光下，保姆奶奶提着大大的保温盒离开了。
　　妈妈为了弥补之前没有陪着孩子成长的遗憾，对弟弟照顾到极致，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每次遇到一点不懂的事，就叫来保姆奶奶问半天，家里还多了两个赵卿不认识的人，她们成了一个团体，而赵卿不属于这个团体。
　　赵卿很早之前就看过婴儿房，被妈妈装扮得很精致，听保姆奶奶说，这个房间的墙壁，用的是无害的涂料，非常贵，里面的小床、小凳子都是当时进口的，质量非常好。
　　这些是赵卿没怎么接触到的事情，他迷茫的看着奶奶絮絮叨叨的说着。
　　他其实有些期待和小宝宝一起玩的，如果没有被吓到的话。
　　那天，妈妈让赵卿去抱小宝宝，赵卿天真地伸出双手，刚挨着孩子的手臂，他就哇的哭出来，把赵卿吓得厉害，听到声音的妈妈立马就跑过来，抱起孩子哄着，让他先去别地儿完。
　　赵卿呆呆占着，他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哭声渐渐小下来，他听到妈妈表扬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说：“小宝宝真乖，咱们以后不跟哥哥玩。”
　　小孩子的世界很脆弱，一个不小心就受伤了，赵卿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和小宝宝立马就变成一个阵营，而自己就被当做了他们共同的敌人，明明他没有任何坏心思。
　　小宝宝在一个月后才定下来大名，叫赵炜，赵卿爸爸解释道，希望他之后阳光，有朝气，能成就一番事业。
　　赵卿很伤心，他在想：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他还记得以前刚分清男女差异的时候，一些讨厌的同学会开玩笑的叫他“卿卿”，说这个名字是女孩叫的。
　　从赵卿读初一到高三毕业，赵卿妈妈一直在家照顾孩子，当了全职主妇。那个曾经在赵卿心目中美丽大气的妈妈，在和孩子的扯拉中也慢慢变得不好靠近；保姆奶奶在赵卿读初中的时候还在，等上高中之后，就因为年纪大，说是家里人从外面回来，接她回家享福去了；听妈妈说爸爸在工作顺利，可每天都很忙，官越做越大，管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脾气倒是比以前更不好了，有一次赵卿没考好，爸爸便盯着他看了好久。
　　赵卿还记得那个眼神，它深深刺痛了赵卿，让他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初中里，赵卿是住读的。因为小孩子晚上吵闹，赵卿总睡不好，所以爸妈商量了一下，让他住读，方便学习。
　　刚离开家的赵卿有点孤僻，但很快跟周围的同学打成一片，吃饭不像以前讲究，穿戴也不像以前讲究，过着远离父母的生活。
　　有次放假回家，经过保姆奶奶住的地方，那是一间独门独院的房子，外墙斑驳，院子里搭着蓝白色的塑料棚子，门虚掩着，赵卿推开，就看到奶奶种的小菜地，以及在厨房做饭的奶奶。
　　她好像背又弯了些，头发是不是染过，竟然没赵卿记忆中有那么多白发，做饭的香味倒是没变，嗯！应该在炒黄瓜！
　　奶奶背对着他，赵卿看了看，吸了口气，带上门离开了。
　　愿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