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Young and Beautifu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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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尔维娅，动作快些！接我们的车马上就要到了。”
说话的是位四十来岁的女性，胸脯显出养育过三个孩子的丰实。她有条不紊地将最后一缕发丝盘上，朝着角落的换衣间的人喊道。
与略微沙哑的中年女音区分开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帘后传了出来：“真是的，束腰呢，我得穿着那个！”
纤细的手指攥着柔软的布帘猛地一拉开，一位少女探出身子，正浅浅地皱着眉毛。
她的身材已经足以称作细瘦，胸臀的肉稍微少了些，特别是与她过分丰腴的母亲相比，整体看起来像一个弧度不深的汤匙。她的额头上有一颗不显眼的青春痘，但面容上健康的红晕、裁剪恰好的天蓝色连衣裙将她衬托得足够娇丽。
劳拉不吝惜赞美：“不需要，我的西尔维娅，你的年纪就是最天然的美！”
“唔，好吧。”
少女信了她母亲的话，就要出发了，她最后凑到梳妆台的镜前看了一眼，又不开心了。
“不行，钻石项链不行。”
西尔维娅难受极了，双手绕过耳后的项链搭扣，烦躁地将其扯下。
“看起来太惹眼、太主动了！我还是戴那串珍珠的好了。”
即使是在抱怨，她那细细的嗓音仍如夜莺啼鸣。她们已经反复更换了数次配饰，她的母亲也完全不生气，应了她的话，从首饰盒中取出新项链为她戴上。
如此盛装打扮，她们要前往某个余兴节目，葬礼过后的一场宴会，“偶遇”某个尊贵的男性。
“哎，我还是很紧张……”十六岁的少女咬了咬下唇，“妈妈，堂当真是个年轻又俊美的男人？”
“葬礼上我替你看过了，的确年轻又俊美，至于男人不男人……”
劳拉轻轻捏了一把西尔维娅苗条的腰肢，弯着眉眼调笑道：“你将他带到床上脱光光不就知道了！”
“真是的，妈妈！”
西尔维娅羞红了脸，想象那位年轻的教父拥有怎样美丽的脸庞，又不禁感到一阵忧心。
“这样的人至今还单身，他也会喜欢我吗？”
“当然，他再怎么完美，也是个男人。”
两人笑作一团，随后西尔维娅想起某个一直默默不语的人，终于舍得将注意力放到他人身上。
“亲爱的狄安娜，我的小姑，”她向那边高声说，“您说呢？您看人一向很准，乔巴纳先生会爱上我吗？”
说话时，西尔维娅轻轻扬起脑袋，语气带有些不自知的骄傲，她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不过她倒是在真心求教，听起来并不算惹人讨厌。
回答从门后飘来：“我不知道，亲爱的西尔维娅……早上我没有出门见人。”
那温和的嗓音既不同于四十来岁的沙哑，也不同于十六岁的清脆，而是介于两者之间，仿佛若有若无的薄纱。
狄安娜不算这场宴会的主角，应该说，她是更早一点的、宴会前葬礼上的主角——逝者的妻子。
作为今早的主角，她没有亲自到场，对外宣称是因为哀思过度导致神经衰弱。
当然，这种理由她的夫家人是不会相信的，不过即使再不满，对她的不屑也不值得他们亲自上门数落一趟。
而劳拉是她大哥的妻子，有几个孩子，其中小女儿西尔维娅的年纪快到了，需要嫁一个好人家。
劳拉见她过得很好，嫁给黑手党后既没受到半点伤害，还过着平民难以体验到的生活，便下意识地忽视了暗含的危险，动了在那些人中找位良婿的念头。
狄安娜的丈夫不久前在病痛的折磨中去世，他算是组织里的老成员，即使如此，神秘的头领对他的重视程度也超乎了众人的想象。这是头领露脸后第一次出面吊唁，吸引了众多人士参加葬礼和宴会。
深感时机恰好，特别是听说他们之中最年轻俊美（同时地位也最高）的男性单身后，劳拉就替女儿相中了他。当然，就算没能看上眼也没关系，他的队伍很年轻，还有许多年轻未婚的下属。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西尔维娅有些失望地看向她的妈妈。
“狄安娜很累了。”能接触到堂这样的角色终究是因为狄安娜，劳拉不希望惹她不开心。
对了，西尔维娅这才想起，她的小姑遭遇了丧夫之痛，为了缓解头痛，屋内点着缭绕的熏香，而且从她进来到现在，狄安娜一直都在浴缸里泡着热水休息呢。
“抱歉，”西尔维娅小声道了句歉，又问，“您准备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们先走吧，我要再一个人待会儿。”
“好吧，那您好好休息，”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西尔维娅忍不住欣喜，“谢谢您借我用这些珠宝！”
直到她们出了门，还能在二楼听到西尔维娅那把细嫩的嗓子：“真是的，我的袜子又皱了！”
等声音彻底消失，狄安娜最后一根指头的指甲油也干透了。她并非一直在泡澡，而是不想见人，洗完澡便自顾自地做起了自己的事。
狄安娜将浴袍脱下搭在椅背上，推开门，赤着身走出了浴室。在她身上，能同时看到少女的纤细和妇人的成熟。她的脊背挺直，显出一种柔韧和自信。
穿上昨夜就熨烫好的裙子，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
纤细的手指在首饰盒里简单地挑拣了两三下，最后拿起一枚不起眼的胸针。如钩的新月上列次点缀着一串晚星般的钻石，她将其别在了黑夜般的衣裙上。
最后戴上黑色的网格礼帽，狄安娜抬起头，隔着那层哀伤的蕾丝面纱，眼神平静。
很快表情有了变化，她蹙起眉，睁着脆弱而迷茫的双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仿佛一弯融化下来的月亮，味道极为清冷且苦涩，任谁看了都要痴怜。
她应该难过，她成了刚刚丧夫的寡妇。
*
乘车来到丈夫——前夫家的别墅，家族的人没给狄安娜好脸色看，人们也看得出来，宽慰了她几句便没人再敢搭理她。
没有通知任何人，狄安娜独自离开去了后花园。
不多时，从花园的小道走来一个人。
额发梳成柔软的三个卷，长发编织起蓬松的发尾，鬓边还有梳不上去的碎发，给本就年轻的面容再添一丝青涩。如果忽视他平静的神态，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个双手沾过血的黑手党。
他从冷淡到热切的情绪变化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很快他踏着轻快的步子，朝这边走来。
狄安娜远远的便看见了他，却没有向他打招呼，对方走到她的面前，没有计较她的冷漠与疏离。
“您早上没有来葬礼。”
他率先耐不住等待便开口，声音比以往要低，有故作成熟之嫌，她却听出了一丝不满。
“您也没有参加宴会。”狄安娜回答。
“因为我想，您一定是在生气，所以才狠下心将我推给其他人。”
狄安娜不置可否：“也许是这样……不过我的想法从来不重要。”
不等他回答，她又说：“快回去吧，堂。所有人都在等你，他们为你而来。”
乔鲁诺摇了摇头：“我不想去，您不在那儿。”
即使他这么说，也无法调动她的情绪。
狄安娜浅声叹了口气，面纱方格的纹路映在她的脸上，描摹着她欲张半合的唇。乔鲁诺用手指将日影挑开，她便在此时抬眼，他正对上那双饱含情意的眼睛。
他凑近狄安娜，却被她侧头躲掉了。
“为什么？”
乔鲁诺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如此抗拒，低低地问出一句。
“真是的，”狄安娜敛着眉眼，“您分明知道。”
“抱歉……”
乔鲁诺的表情像个孩子一样无辜，他的手掌抚过她泛红微热的侧脸，拇指蹭上她的眼尾，扳指轻轻刮过她的脸颊。
“无意冒犯，狄安娜小姐，都怪我不合时宜的兴致高涨。”
她却推开他的手腕，撇过头说：“您不该那么叫我……因为对您来说，我已经不是能被称为‘小姐’的年纪了。”
就像皎洁的月神，身着庄重的衣装，盘起严肃的发髻，她说话的语气却还保留着少女的稚气。
乔鲁诺用手抬起她的下巴，狄安娜顺从地展示自己，他静静地端详了一会儿她伤感的眼眸。
有一颗小痣点缀在她右眼的眼尾，如果不是如此近的距离，他几乎要将它认作一滴顽固的泪。
直到狄安娜不安地抬眼，两人的视线相撞，眨眼间的躲闪过后，她看向了他。
许久他才开口道：“那么，狄安娜女士——如果您不想让我更亲近地称呼您的话。”
碎星般闪烁的期待在她的眼中猛地熄灭了，她抿了抿唇，“女士”，这个过分尊重的称呼让她挑不出错。
“……狄安娜女士，或者罗塔夫人，”她低下声音，有些恹恹地回答，“随您怎么叫吧。”
罗塔，是她前夫的姓氏。
“您的心为何还在他那里？”乔鲁诺握住她的手，皱起了眉毛。
“不是我的心，是我无法确认您的心……”
“可是，您应该早就很清楚了，”仿佛是终于坚持不住上位者的姿态，年轻的男孩儿哑着嗓子，“在您面前，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和欲望。”
狄安娜刚要回话，后门突然被打开，里面传出热闹的喧哗声，一个黑色卷发的男性走了出来，他的腰间挂着一把左轮手枪。
他边低头点烟，边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狄安娜下意识地皱起眉毛，乔鲁诺立刻牵起她的手，带她躲到了灌丛高墙后的凉亭。
“这里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堂，您……”
话未说完，她突然摸上胸前，胸针不知何时脱落了，她的面色有些发白。
顺着动作望过去，乔鲁诺问：“怎么了？”
“胸针……也许是掉在半路了。”
“什么样的？”
“是一轮新月……没关系，”狄安娜勉强说，“等宴会结束，我再托人找找。”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变故，她嘴上说着不在意，眼睛却忍不住一遍遍扫过来时的路。
乔鲁诺看着她，随后抛下一句话便走：“您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乔……”
狄安娜有些紧张，嘴角溢出一声低呼，接着她紧紧闭上了嘴。
她看着他低头四处寻找，接着走向一处灌木，扒开低矮的树丛，屈膝拾起她的胸针，西裤上好的面料沾染了尘土与露水。
然而他只是不甚在意地用黑色的衣摆擦拭新月，接着回到她的身边，主动为给她别上胸针。
甚至像是为了亲手这么做、不沾染她黑色的裙子，乔鲁诺连膝处的尘土都不曾拍打过。
狄安娜有些神游地数着乔鲁诺金色的眼睫，他用规矩的动作把持着那弯新月，注意到她正看着他，睁着透亮的绿眼睛，他朝她露出微笑。
“这样您的注意就回到我的身上了。”
这颗破晓前的晨星，有点让她拿不定主意了。
她生硬地转移话题：“真是的，您为我这样做，假如被其他人知道了，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看我……”
“无需在意那些，”乔鲁诺回答，“我会让他们无话可说。”
“可是您刚刚躲人都躲得那样急……”
“那位是我不着调的朋友，”他说，“我怕您不喜欢被陌生人打趣。”
得到了他的解释，她这才放松下来。
天使的容貌之下，乔鲁诺似乎有野兽般的直觉，能轻易地嗅出她的心神。见狄安娜不再紧张，他的视线流连在她的唇瓣，他的手扶在她身后的石柱，对她步步紧逼。
狄安娜的背部靠上了冰凉的大理石柱，脑袋瞬间清醒了许多。
乔鲁诺凑近她，两人就要相触之时，却被她的手指抵住。
柔嫩细腻的手顺手理了理他的鬓发，狄安娜轻声说：“等我换上一身白色的衣装，再做这些也不迟。”
“您说呢？”
她看到他欲求不满的眼神。
他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是，不必急于一时。”
乔鲁诺·乔巴纳，在她眼里，行事如他的年纪那般年轻。不出一个月，他迅速兑现了与她许下的诺言，办了场盛大的订婚宴。
一个黑手党人也没被邀请，全是他的同学和朋友，她踩着他的花园，住进了他家的房子。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即使如此，狄安娜也不敢相信……这样一位年轻且尊贵的教父，就这么轻易地沦陷在了她的掌心。
进展太顺利，她简直觉得自己是不劳而获。
事情终究传进了其他人的耳中，仿佛一个驱散不掉的噩运，就在婚礼前夕，罗塔家族的人找了上来。
“狄安娜，我不想让你卷入纷争，但……”乔鲁诺指间夹着写满指控的信纸，抬眼看她，“他们说你谋杀了罗塔。”
他看起来并不惊讶。
*
Part I: Dear lord, when I get to heaven…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 Young and Beautifu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