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养猪、我养你啊》秋野若昧

34、论工具人的自我修养

　　寒露。露水先白而后寒。露气寒冷将凝结，万物萧索。

　　秋天已经深了，土地里的庄稼都已经收割完储藏了起来，重新播种的种子沉睡在地下等待着萌发，田野里光秃秃的一片，只有裸露在外的黄色土地。

　　顾仁青回家了一趟后，是肿着脸回到柳家庄的，他怕人看出来，出门都戴着口罩。
　　其他人跟前，他还能遮掩称感冒了，柳清清见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吧，跟我回家，我给你擦点药。”
　　顾仁青也不争辩拒绝，跟在柳清清后面走，步子比以往都有些沉重

　　柳清清的房间在二楼，顾仁青没进她的房间，在二楼的阳光房坐着，为了避嫌，阳光房连接楼梯的那扇门也敞开着。
　　阳光正好，阳台上晒着芝麻。
　　顾仁青摘下口罩后，柳清清看着他发肿的脸和一道血淋淋的指甲痕，还是倒吸了一口气，下手也太狠了。
　　她把冰袋递给他，“你先冰敷，我用酒精帮你清一下血痕，再擦点碘伏，不行的话就去卫生所。”
　　顾仁青举着冰袋避开伤口冰敷，他平静地解释道：“我妈让我抓紧时间报名公务员考试，我和她商量说想继续留任。她生气就打了我。”

　　柳清清坐在他身旁，接过了他手里的冰袋放在桌子上，一手扶着他的下巴固定，一手拿棉签蘸了酒精去擦他脸上的血迹。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没有责任和义务一定要留在这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即使离开了，你做过的那些事，也不会被抹杀的。”
　　顾仁青自嘲地笑了：“清清，你知道吗？你是村里知道我要走后，第一个不客套挽留我的人。”
　　柳清清也笑了：“不管你信不信，我肯定是村里最舍不得你走的人。但我不能那么自私，不能拿梦想和奉献对你道德绑架，所以你想走就走，不必有负担。”
　　柳清清继续说道：“大学生村官的工作琐碎，既要对上完成并汇报工作，又要对下协商各种问题，村民吵架都找你评理，我知道你很忙很辛苦，而且待遇也不算很好。既然你有那个能力，考公去你想去的岗位，也很好......”

　　酒精溶开干涸的血迹，雪白的棉签变成红橙色。
　　顾仁青感觉伤口有些疼，他的喉结微微滚动，脑海里思绪万千，不知为什么眼眶也有些发酸，他怕自己失态被柳清清看到，直接把人抱在了怀里。
　　“清清，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柳清清一动不动任他抱着，手里还举着那根棉签。
　　她大约可以厚着脸皮说，自己能对此刻的顾仁青“感同身受”，她经历过现实和理想的拉扯，最终她选择了现实。她选择了弯腰捡六便士。
　　“顾仁青，别太难过，祝你前程似锦。”
　　她发觉人生就是一场又一场的道别。而告别就是死去一点点，是对往昔所爱的一种死去，是割舍自己生命一部分的死去，是付诸过的一部分灵魂的死去。
　　终于，她收紧了双臂，紧紧地拥抱了顾仁青，像是拥抱到了其他也同她告别的人，连带着死去的和即将死去的那一点点自己。

　　留不住的，不必留。
　　等不到的，也不必等。

　　短暂的相拥，终究还是会分开。
　　顾仁青的情绪恢复正常后，松开了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桃木的钥匙扣。
　　“这个是我在家打发时间刻的，你留着玩儿吧。”

　　木质细腻的桃木上，刻着一句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柳清清也有过这种感觉，仿佛顾仁青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他们之间的相处几乎全靠本能领悟，一个小动作能准确察觉对方的情绪，瞬间明白对方在尴尬些什么，也能知道对方试图在躲避着什么，还能轻易看穿对方在勉强着什么，不用怎么费力，就能靠着彼此的默契和相似点，营造出一个彼此觉得安全的氛围。
　　白发如新，倾盖如故。她和顾仁青是倾盖如故。
　　所以，哪怕顾仁青不在这里，她也不觉得会失去他这个朋友，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柳清清摩挲着桃木上字迹的崭新木质纹理，笑着和他道谢，“往后过不下去，你可以考虑一下做手工艺人。”

　　另一边，周京墨躲在自己房间吃光了一盘橙子，他就上去送个水果，目睹了顾仁青和柳清清抱在一起，他心好塞的，怕打扰了他们，又默默地从楼梯拐角退了回去。
　　原来，他还真的是自作多情了。他原以为自己是男主，合着自己才是男配！真就是“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轮得到你个妖怪来反对？”
　　是他莽撞了，青梅竹马的美好感情，为什么自己会脑抽觉得竹马不敌天降呢？
　　啊啊啊啊啊！好尴尬！感觉自己好傻！啊啊啊啊啊！好想穿越回去告诉自己别犯傻啊！顾仁青才是标配男主！周京墨你清醒一点！不要抢戏份！女主角不喜欢你的！编剧不会给你加戏的！带资进组也不行！

　　周京墨吃完一盘橙子，又吃了几个橘子，又啃了一个柠檬，牙都要酸倒了。
　　他好悔，真的。
　　他趴在地上就是一个大写加粗的“大”字，大大的后悔！

　　但好在他有比较强大的内心，他决定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之前亲手抢的戏份，他就是哭着也会给顾仁青补上。
　　只要柳清清能找到真正的幸福，他愿意当一只喜鹊搭成鹊桥，让顾仁青踩着自己的翅膀去和柳清清相见。
　　他决定痛改前非，认清定位，做一个讨喜的助攻。男女主角的爱情之路，他完全可以当工具人推情节的，他甘愿做那个周·工具人·京墨！没有一丝丝的被强迫和不甘心，他真的是心甘情愿的！

　　周京墨全程缩在自己房间里，不敢出门给男女主角添堵，听外面响动，确认柳清清送走顾仁青之后，他才出门，决定和柳清清坦白自己的错误。
　　柳清清手里还拿着那个桃木钥匙扣，周京墨好奇去看，一看更加心梗了，“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这不是告白又是什么？这不是灵魂伴侣又是什么？这个钥匙扣它不是定情信物又是什么？
　　他要酸死了，他和柳清清朝夕相处，怎么就没发现他们什么时候发展了感情线呢？柏拉图式的爱情真的是太可怕了，降维打击。

　　柳清清见他脸色变了又变，开口问他：“把我叫来，是有什么事吗？”

　　周京墨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努力做好表情管理，才遮掩了自己是一个心肌梗塞的柠檬精的悲惨现实。
　　他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仔细想了一下那天你说的话，给你物色了一个合适的人。”

　　柳清清眉头微皱，不明白他又要搞哪出，“怎么个合适法？”

　　周京墨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先说我给你物色了谁吧，就是顾仁青。”

　　柳清清的脑海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她感觉周京墨像有什么大病，脑子里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拒绝道：“这事儿要不还是算了，我去养猪场看看前段时间刚生的那批小猪怎么样了。顾仁青说要买一批给村里的低保户，帮助他们脱贫。”

　　周京墨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在了椅子上，痛心疾首道：“你们都奋斗在脱贫攻坚的第一线！心里只想着怎么实现社会主义的共同富裕！只有我在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只有我！”

　　柳清清眉头一挑，不明白他是又吃错了什么药，但见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一时间她也说不出反驳和拒绝的话来了。

　　周京墨见她不说话，以为说到她心坎里了，更加来劲，卷了卷袖子，认真分析：“你看啊，你们志同道合，性格也合得来，经常心有灵犀不点就通，相识多年，也知根知底。彼此都近水楼台的，他不是合适的人谁是最合适的人？要是结了婚，必定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柳清清一个头两个大，她估摸着周京墨能跟她说这话，怕是还不知道顾仁青要离开，当事人没开口说的话，她也不好越俎代庖地多说。
　　她模棱两可地回他：“这种事看缘分的，水到渠成最好。强求不来的。”
　　她怕不够有说服力，又加了一句总结陈词：“况且，祖国尚未统一，怎能儿女情长？”

　　周京墨：“......”这个格局太大了，他还真的不知道怎么辩论。
　　但他转念又一想，他们两个人都忙着工作，为大家舍小家，他们顾不上操心的，他这个助攻会努力帮他们促成！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这就是工具人存在的意义！

　　周京墨拍了拍她的肩膀，认真道：“你放心，我懂的。你们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其他的我会努力的。”
　　等他成功助攻，他绝对能出一本《论工具人的自我修养》！

　　柳清清一脸茫然，看着已经走出房间的周京墨，内心不停地冒出问号：“？？？”
　　不是，你懂什么了你就要努力？我还没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