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箫》听松客

6、断魂

　　第六章：断魂

　　每个晚上的星空都不一样，——这是在不久前，晗萧才注意到的，可是现在，注意到不注意到，在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在外人看来，她似乎是习惯性的麻木的活着，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实际上这些日子，她一直活在只属于自己的回忆中，回忆的内容只包含了短短的几天，可是，她却觉的那几天比自己度过的其他日子加在一起都要丰富，因为那些天，她的生命中闯进了一个陌生人，叫迷叶。时间太短，她并不能说自己完全了解他，但是，却感到他是那么久一来唯一一个让她感到亲切的人。

　　她回忆着那段日子，回忆着迷叶对自己讲述蛟的事情，回忆着两个人的每一句闲聊。——晗萧知道，自己当时说话的时候，思维很乱，可是，就连那让她脸红的混乱感，也是亲切的。只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没错，只要自己乖乖的成为祭品，他们没必要再去找迷叶的麻烦。

　　有时候，她会用空洞的目光望着那座悬崖，她害怕迷叶再一次出现在那里，——不是不希望见到他，只是害怕看到他再遇到危险罢了。

　　“那么，跟我走吧。”那只手多少次出现在她的梦中，她幻想着自己拉住了那只手，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可是，梦醒之后，她总是会一个人低吟：“不，不行，那是不可能的。”她没有落过一次泪，因为她的泪腺似乎在她五岁的时候就干涸了，只是有湿润的东西在打转，却无法流淌，然后那一份情感就压在她的胸口，逼得她无处释放。

　　只是，一切就要结束了吧，晗萧这样想着。——她相信迷叶的说法，于是，也就认定了自己会成为蛟的食物。可是，在她，这一切早就没什么关系了，再怎么遭，也不会比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十五年多多少吧。只是她偶尔会想到，迷叶会不会忘了自己，——也许会忘记吧，现在不会，今后也一定会的，她这样想着。——她知道，迷叶是走进自己生命的一个特别的人，而自己，对一直自由的活着的他而言，恐怕只是一个匆匆过客罢了。

　　时间过得不快也不慢，但是祭神的日子，终于还是到来了。晗萧穿上了白色的衣服，上面用淡金色的线绣上了美丽的图案，头发弄得由精致又整齐，装不浓不淡，恰是到了好处。——只是这一切，都是别人帮她打点的，她不过是木偶一样的坐在那里，任人摆布。一走出来，所有的人都惊叹于她的美貌，那素雅的装饰和她冷淡到有点漠然的表情恰倒好处的融为了一体。

　　“不愧是神的使者啊。”

　　她听见这样的赞美声，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有点想冷笑，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的嘴唇划出那样的弧度。

　　神坛很精致，她遵照着先知的命令走了上去，跪在了神坛中央，前面是一个用景致的木头雕刻而成的火炬，每次点燃完，都要重新寻找最好的雕刻家再做一个。先知走了上去，一脸威严，她的身上披上了黑色的长袍，帽子耷拉下来盖住了她的眼睛。她跪在火炬前，虔诚的拜了三下，然后站起来，接过走上来的侍女手中的火把，点燃了火炬，然后退到了一边。火焰安静的燃烧着，忽然，一阵风起，好象给火中注入了些什么，火苗一下子串了起来。——虽然所有的人都没看见前面有什么异常，但是都明显的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力量正在靠近，大家都开始后退，有点敬畏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神坛上只剩下先知和晗萧。

　　晗萧低着头，等待着那强大的力量一步步的向自己靠近。忽然，一个白色的影子从人群中跳了出来，寒光一闪，火炬被砍成了两段。火焰“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众人都愣住了，从来没有人敢在祭祀上闹过事，更别说是砍断火炬了。——先知曾经不只一次警告过，火炬一旦插上，便不能动，否则，会触怒神灵。可是如今，那令他们害怕的圣火，居然就这样无力的躺在地上，神坛上跪着晗萧，还站着气得浑身颤抖的先知和一个白衣男子。

　　“迷叶！”晗萧喊了一声，迷叶不回答，只是把她拦在自己身后。

　　“你这个小子，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先知吼道。

　　“你的寿命很长。”迷叶指着先知说，“是因为，你把灵魂卖给了蛟的缘故吧。”

　　“哼，我是谁不用你管，你要为自己做的付出代价。”

　　“没有考虑到代价，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迷叶淡淡的说，“我本来是想早点带晗萧走的，可是，考虑过后，也许，像现在这样做，是最好的。”

　　远处，传来了一阵轰鸣，好象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 一个影子出现了。——是水，一条巨大的水柱在空中盘旋。上面浮着一个人们从未见过的生物，像龙，但一看到它，就直觉的感觉到那不是龙，因为它的身边没有祥云，而是弥漫着一圈黑色的光泽。

　　“现身了。”迷叶说，“看来那火炬真的是用来让蛟潜形的。”

　　蛟吼了一声，一阵风猛烈的袭来。人们惊叫着后退。迷叶一把把晗萧拦腰抱起，几下跃到了人群中。

　　“你这小子，在干什么！”有人握着拳头冲他喊道。

　　“你们难道没看见吗？你们那么多年来，供奉的根本就不是神。”

　　“那又怎么样，总不会像现在这样，有着被吃掉的危险吧。”

　　迷叶冷笑了一声，但是没有再解释下去，他终于明白师傅的话了，——“孩子，也许有一天你会理解我今天说的话，——虽然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理解。——大部分人，都是有点害怕真相的，他们宁可每隔一年让一个人消失无踪，以保证自己的安定，也不希望去相信那么大一个危险就在自己身边，而如果有人给他们看到证据，证明他们一直侍奉的并不是神，那么，在蛟的威力面前，害怕到极点的他们或许反而会去责怪那个揭开真相的人也说不定啊。”——所以，自己在他们的眼中根本就是个罪人，即使再说出蛟吃了二十岁的女子会发生可怕的事情，也无济于事。——只是，他有点想回过头去冲那群人吐口水的冲动。——不愿意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却能眼睁睁的把别人送如虎口。

　　“对，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胡作非为导致的后果。——你觉悟吧。”先知漂浮在蛟的面前，喊道，“你很聪明，猜出了我是蛟神的使者，我也知道它是吃人的，可是，只要它给了我永恒的生命，其他的，根本就不重要。”

　　“是吗？”迷叶说着，正想上前，有人拉住了他。——是晗萧。

　　“不，不要去。”——而其他的人，已经开始失魂落魄的往后跑了。

　　迷叶猛的转过身来，一把抱住晗萧，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说：“晗萧，好好的活下去。”然后随手一推，晗萧的身体飞出去一段距离，轻巧的落在了地上，就好象是迷叶轻轻的把她放在地上一样。

　　迷叶转过身来，把剑扔在了地上。

　　“到现在，你还以为用自己的一条命就能换得蛟神的饶恕吗？”

　　“我这条命，不是用来换得饶恕的。”迷叶说，“是用来，把你们送下地狱的。”

　　绿色的萧握在了他的手上，贴到了唇边，音乐声响起。。。。。。

　　就从吹出第一个音符开始，迷叶就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仿佛被撕裂了一样。——不愧是断魂之曲啊。

　　“迷叶，你要记住，此曲一出，人箫俱灭。——师傅当年就是因为太留恋自己的生命，才没用这曲杀死那条蛟。”

　　师傅，你没完成的事情，就让我来做好了。——他这样想着。曲谱在他脑海中熟练的回荡，因为此曲无法演练，于是，对曲谱的学习就比学任何曲子都重要。——而迷叶在第一次阅读曲谱的时候，便感受到了它巨大的力量，仿佛能把人的灵魂撕裂一样，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了过来。

　　如今，随着音乐的流淌，他更加清楚断魂二字的含义，但是随着一个个音符吹出，他仿佛进入了一种无我的状态，身体好象在云里，他听见萧碎裂的声音，自己的意识也跟着慢慢的碎裂，可是，曲子并没有停，他感受着那独一无二的旋律，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晗萧望着前方，只看见随着萧声响起，迷叶的身旁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蛟好象被什么东西束缚着一样，痛苦的扭动着，先知也倒在地上挣扎，似乎想逃也不能逃。

　　一阵轰鸣，前方仿佛发生了爆炸，一片白光，白光中，晗萧看见萧离开了迷叶的手，那张熟悉的面孔彻底失去了血色，只是带着微笑，慢慢的倒了下来，他的前面，没有了先知，也没有了蛟。。。。。。

　　晗萧捂住了嘴，刚才留在她唇上的余温还在，可是，留下余温的那个人，却似乎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她感到自己不能接受。想喊，却没办法喊出来，只是慢慢的走了过去，用手接触那已经冰冷的面庞，跪了下来。独自一人呆了好久好久，忽然，好象山洪爆发一样，眼泪控制不住的从她的眼眶中涌出来，她伏在了那再不能动弹的身躯上，放声大哭，任眼泪浸透他的胸膛。。。。。。

　　尾声：

　　“那座山上，有个老人，会吹萧，吹得很好听哦。”一个小孩这样说着。

　　“是吗？”

　　“恩，我妈妈说，她小时候，那个老人就已经在那里了，不过，那时候，她还不老，长得非常漂亮。不过，听她吹箫，只能偷偷的听。”

　　“为什么？”

　　“因为，她不喜欢和人说话，而且，每次吹完那首曲子，她都会哭，一个人，站在那涯边流泪。”

　　“我们也去看看吧。”

　　草丛中，藏着的几个孩子，看到了满头白发的老人，慢慢的走到悬崖边，把绿色的萧贴在自己的唇上，流畅的乐曲流淌出来，——是他们在别处从来没听过的曲子，淡雅而忧伤，仿佛有一个人，把眼泪注入了听者的心里，让人完全醉在那份哀伤之中。

　　几个孩子抹着眼泪，望着老人那风韵犹存的脸，他们看到泪水沿着那张脸滑落，——他们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却没有人，感上去问出这句为什么。

　　这个老人，就是晗萧，那首曲子，是她自己作的，她站在悬崖上，把箫贴在自己的脸上，小声的说：“你说，我不喜欢吹箫，不是吗？——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在见到你之后，我喜欢吹箫了，不过这曲子，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你知道吗。。。。。。”同样的声音每天都在重复着，虽然听得到的除了她自己，只有山石和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