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箫》听松客

5、晗萧

　　第五章：晗萧

　　悬崖边上，一个人正无言的望着天空，——是晗萧。以前，她从来不喜欢站在这里，因为那些日子里，她感到在屋子里还是在外面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天地对于她不过是个大牢笼而已。而如今，在闲暇的时候，她却总会站到悬崖边，幻想着那个吹箫人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伸出手来说：“那么，跟我一起走吧。”——她现在想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拒绝了，假如，现在，再有机会让她选择一次的话。。。。。。

　　只是，真的还有那样的机会吗？那天晚上的情景，简直就像是梦一样，假如不是第二天先知的审问加深了她的印象，她一定会认为，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梦醒后没有迷叶，没有把自己拉走的老仆人，只有依旧麻木的自己。可是，第二天发生的事情，完全证实了那根本就不是梦，甚至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遇到迷叶的那晚，不过是在她的心里打起了一朵水花，涟漪虽在，却连自己都看不清，而次日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在激起水花的地方投如了一块巨石，把她惊醒，让她看清了自己心中那动荡的波纹，甚至转变成了一种执念，让她每天都这样站在悬崖边上等待着。。。。。。

　　等待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熬的事情，毕竟，那么多孤独到接近无望的日子她都这样过来了。可是另一种感情吞噬着她的心，——叫担心。她知道，先知已经派人去追捕迷叶了，虽然她没有说出这个名字，但是，估计，这附近已经被先知派出的人闹得鸡犬不宁了吧。——安静的只有这个山头，每天来教她的人依旧淡淡的对她说着要学的内容，甚至连先知都没多说她什么，只是那双严峻而犀利眼睛，总是闪烁着一样的光彩。——但是，这种异样，除了依旧让她感到畏惧之外，并没有给她增加多少负担，只是想到危险在向迷叶逼近的时候，她就不由自主的害怕，因为，那是她遇到的第一个不把自己当成是神的祭品看待的人，也可能是她遇到的最后一个。于是一但想再不能和他见面，她就陷入了无限茫然之中。。。。。

　　悬崖下忽然传来了一阵石头破裂的声音，晗萧微微一惊，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瞪大眼睛看时，却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闪上了山崖，——虽然神情和那天出现在月下时完全不一样，但是，晗萧依然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迷叶。——他的身影显得疲惫而虚弱，明显是经过了一场大的搏斗，但是，晗萧却一时间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最危险的地方，有的时候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迷叶微微一笑，说，“我不知道，我自己赌对了没有。”

　　“你跟我来。”晗萧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忽然这样说道。——这些天来，她想的比以往十四年都要多，她知道，是自己当时的轻率，导致了迷叶身险险境，于是几天下来，她开始注意观察什么时候会有人来找她，哪些时间是属于她自己的，虽然她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已经太迟了。”可是，却仿佛是为了补偿一样，她无法让自己不去注意那一切。

　　迷叶没有问她什么，只是跟着她走，他渐渐的觉得自己失去了力气，不由自主的把手扶在了晗萧的肩膀上。晗萧没有反抗，也没有回过身去扶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只是尽力支撑着他的重量。

　　迷叶勉强维持着意识跟着她走到了一个山洞里，洞中很简陋，根本就没人住过，晗萧知道这个洞，是在被带上山的时候，那时候，带她上来的女子看见小小的女孩脸上充满了恐惧，便好心的向她解释山上哪里有洞，哪里有奇怪的草。——而这一切，她已经十四年没关心过了，却没想到自己会在突然之间记得这个山洞的存在。

　　迷叶坐在地上，倚着石壁，全身似乎松了下来，迷糊中他似乎看到晗萧担心的目光，但是，他只能有点虚弱的向她笑了笑，就陷入了猛烈向他袭来的睡意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叶感到有冰凉的东西贴在自己的额头之上，一时间，他无法判断自己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睛沉得无法睁开。但胸口闪过的强烈的痛楚让他想起了当时的事情。——那天，以箫伤人之后，他冲下了山，胸口就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刚到山下，他就禁不住连续吐了几口血。身上的力气也在慢慢消失，——他明白，以现在的自己，再遇到追兵的话，绝对一点胜算都没有，于是，他没有停留，——毕竟多走一步，就多一分希望。——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又走到了那座山崖下。他对自己苦笑，然后一个念头闪过——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并不确定自己的当时的体力还能攀上那座悬崖，可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赌吧。——赌，他回忆着这个字，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他知道自己一向随性，但此次才发觉自己的随性中居然带了几分疯狂。

　　冰凉的东西继续在自己的额头上擦拭着，还有液体滑进自己干涸的咽喉。他又努力了一下，睁开了眼睛。——映入他眼帘的是晗萧的脸。见他睁开眼睛，晗萧的眼中闪过几分光彩，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迷叶笑了笑，——半是劝慰，半是怜惜。——那个女子，大概很久以前已经把笑容忘记了吧。

　　“对不起。”晗萧低着头说。

　　“为什么道歉？”

　　“是我那天晚上不谨慎，才害得你这样的。”

　　“别傻了，到悬崖上的是我自己，出卖我的是我师兄。和你根本就没关系。”

　　“可是。。。。。。”

　　“不用可是了，现在是你救了我，不是吗？”

　　晗萧怔怔的望着他，想说话，但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连问“你好些了吗？”这样的话都问不出口。

　　忽然，她站了起来，说：“糟了，我要回去了。否则，他们发现我不在，一定会找到你的。”

　　迷叶点了点头。

　　但就在晗萧走到洞门的那一刹那，他好象忽然想到了什么，喊道：“等一下！”

　　晗萧回过头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把自己肩上的衣服拉了下来，上面清晰的烙着一个盘龙一样的标记。

　　“你的肩膀上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个标记，或者是类似的？”

　　晗萧愣住了，的确，她的肩膀上，也烙着这样的一条龙，是在她被选中的那年烙上去的，火接触到皮肤的感觉，她至今依然无法忘记，她当时大哭了一场，不过，似乎也是她到现在为止最后一次放声痛哭了。。。。。。

　　“是的。”晗萧点了点头。

　　“哼，居然真的被我猜对了。”迷叶说，“你不是被选中的侍奉神的女子，而是蛟的祭品。我当年也是这样，不过，我比较幸运，师傅救了我。”

　　“是吗？”晗萧似乎没有震动，似乎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这十四年来，自己是什么，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你先回去吧，现在来不及细说了。”迷叶说，“不过，我再问你一次，等我好了，你愿意离开这里吗？”

　　晗萧望着他的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座木屋，晗萧已经在那里呆了十四年，可是，现在，她却比什么时候都不想回去，于是，就放慢了脚步。——时间是充裕的，按她这段时间的观察，送饭的人不会那么早来。可是，一走近房间，她就觉察到不对，门是开着的，跑过去，只看见先知坐在正面的椅子上，慢慢的喝着茶，冷冷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

　　“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什么？”

　　“别装傻了，昨天我来的时候，就发现你的表情不对，所以今天提前上来了，没想到你果然不在，除了某个人逃到你这里来了之外，还能有什么可能？”

　　晗萧说不出话来。

　　“你不说也没关系，来人，搜山！”先知说着，带着人走了出去。

　　晗萧愣愣的看着他们，忽然想起了什么，跑进房间拿了某样东西就冲了出去。

　　等她跑到洞口的时候，已经有一群人，把那里围住了。

　　洞内，响着先知威严的声音：“小子，认命吧，现在，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你也跑不了。”

　　迷叶冷笑着看着她，问道：“你到底是谁？”

　　“世人都称呼我为先知。”

　　“先知？别惹我笑了。”迷叶的眼中没半点畏惧，仿佛那逼人的眼神是空气一样，“我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完全先知先觉的人，更何况，你所做的，不过是把一个个人送到蛟的口中去罢了。”

　　“住口！”先知脸色一变，喝了一声，同时一招手，几个拿剑的人冲了上去。

　　“住手！”洞外有人喊了一声，众人一愣，只看见晗萧闯了进来，拦在迷叶的面前，手中握着一把刀。

　　“晗萧，被选为神的侍奉者是你和你一家的光荣，没想到你是如此让人失望的一个人。”先知皱起了眉头，喝道：“快给我滚开。”

　　寒光一闪，晗萧手中的剑贴到了自己的咽喉上，说：“谁在过来一步，我就马上死在这里。”

　　“你。。。。。。”先知说不出话来，这的确是最有效的威胁，眼看祭祀期就要到了，她不可能再重新选一个祭品。

　　“晗萧小姐，冷静一下。”一个女子喊道，是教她弹琴的老师，但是晗萧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先知用目光示意旁边的人上去夺刀，可是，刚一有人动弹，晗萧就喊了出来：“谁再敢动一下！”同时手微微的加了力气，白皙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条血痕。

　　“你想怎么样？”

　　“放了他。”晗萧说，“你发誓，不再找他麻烦！我就发誓，乖乖的跟你走上神坛，是作为神的使者也好，魔的食品也好，我都不做任何反抗。”

　　“晗萧，你别傻了！”迷叶喊道，“他们就算答应了你也不会有任何意义的！”

　　“我现在，难道还怕那个死字吗？”晗萧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眼中浮起一层浓重的悲哀，“但至少，我要你活下去。”

　　“我答应你。”先知说。

　　“但是，在他恢复之前，我要求亲自守着，直到他康复。——你们也知道，要死是很容易的。”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没办法敷衍晗萧，因为，她要死并不要在哪个特定的时候，只需要在走上神坛之前自尽，那么到目前为止准备的一切都白费了。

　　大家都看着先知，先知的脸阴沉得像快要下暴雨的乌云，可是显然，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你发誓，我们放了他，你就乖乖的跟我们上神坛？”

　　“我发誓。”

　　“那好吧，你的条件，我都答应！”先知狠狠的瞪了两个人一眼，带着人走了出去。。。。。。

　　“晗萧。。。。。。”迷叶盯着那张皎好的面孔，说道。

　　“什么都别说了，先把伤养好吧。”晗萧说完背对着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中，一种破裂的声音在她的心头回荡，——好不容易，自己有梦了，但是，居然，又这样破碎了。

　　在这个简陋的洞中，迷叶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晗萧坚持和迷叶一起进餐，让他们没有下毒的机会。——她自己都对自己感到惊讶，原来很多她想都不大的事情，现在居然能把一切想得那么细。她其实不知道，“可能”这两个字，不是没有在她的脑海中浮现过，而且，她本来就认为看着自己的那些人都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之前没去理会，完全是因为她感到一切和自己无关罢了。

　　于是，当迷叶对她说：“真想不到你会那么细致。”

　　她也只是迷茫的回答：“是啊，我也没想到。”

　　蛟的故事，她已经完全听过了，但是却似乎没在她心中激起任何波纹。

　　一天晚上，她对迷叶说：“你该走了，趁他们没发现，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那你呢？”迷叶看着她，伸出手来。

　　“我发过誓了。”

　　“他们也发过誓了，可是你认为他们会遵守吗？”

　　“这几天，我回忆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晗萧说，这是她那么多天来第一次盯着迷叶的眼睛说话，“我本来以为，这样麻木的过，不应该留下什么记忆的。可是，大概就因为一直这样什么都不想，留下来的，只有那些不甚深刻的记忆。——我记得在刚到这里的时候，有人教我识字，当时，她在闲暇的时候跟我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的内容我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后是主角离开了家。——当时我问：然后呢？——讲故事的人迷茫的看着我。其实我真的很想走。但是，这几天，我一直再想，走了之后呢？——如果连我也离开了，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我们。而我，只能成为你的负担。”

　　“可是，你应该知道，你侍奉的不是神。”

　　“死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晗萧说，“实际上，跟你相处了那么几天，我就在想，为什么以前，我居然能那样一直活着。”

　　“晗萧，跟我走吧，要面对的话，我们一起面对。”

　　“不，我和你不一样。”晗萧深深的望了迷叶一眼，“快走吧，我不想对你说出任何威胁的话。”

　　迷叶微微的皱起了眉头，把手放在了晗萧的肩膀上，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出去，晗萧跟到洞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眼睑微微的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