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上有个避雷针》寰尘

27、第 27 章

　　李小苗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菜”，腹中炙烧一样的饥饿变成了翻滚的恶心，她向后退着，一边干呕，但只能吐出一点酸水。

　　刁富贵生了一副富态的面相，白白胖胖的脸像是发面的馒头，挤出几条热气腾腾的笑纹来，肥大的肚子被包在同样紧绷绷的俗气上衣中，十只短粗的手指上都套着戒指，金的、钻的、翡翠的，闪闪发光，从头到脚，都闪烁着金钱的光泽。

　　他和气地笑笑，伸出手拍拍跌坐在地上的小苗的后背：“哎呀呀，你这孩子，怎么还吐了呢?是不是菜色不喜欢，不应该呀，特意让厨子做的红烧，怕你嫌弃，还拔了指甲。”

　　又伸手指指旁边被人端着的盘子：“快乘热吃吧，听说你一路上饿坏了。”

　　说着，又向旁边站着的瘦高个道：“小谢，你也真是的，欣欣不懂事，你也跟着瞎胡闹？李小姐是咱们的客人，怎么能一直饿着呢？还把那个半妖给带回来了，你不会是……”

　　“怎么会呢，刁叔，逢场作戏而已，我带她回来也是顺便，而且……她也不是全无价值，她的老情人是医学方面的专家，还有用处，之后我再和您细说。”

　　李小苗顺着这个听了一路的耳熟声音望过去，睁大了眼睛，正是庄天巧的男朋友。

　　他这会儿没了初见时的狼狈模样，头发向后梳去一丝不苟，衬衣洁白，西裤笔挺，有了些斯文败类的味道。

　　他看了惊讶的李小苗一眼，嘴角扬起一个假惺惺的弧度，毫无歉意地：“李小姐，一路上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李小苗木着苍白的脸，默默摇了摇头，这边一脸黑毛的仆从又把盘子递了上来，她向后挪了挪，扶着身后的椅子慢慢站了起来：“不用了。”

　　“哼！”一直在后面蹲着的欣欣走了过来，拿过盘子中的脚，大口大口啃了起来，红棕色的汤汁顺着她的嘴角流到了下巴，她一边咯吱咯吱地啃着骨头，漆黑的大眼一边冷冰冰地看着李小苗，好像吃的是她的肉。

　　刁富贵这边做了自我介绍，还颇为遗憾地劝了李小苗几句，见她并不出声，只是冷冷地看着，也不恼，便像个长辈一般劝说着。

　　“你看，人嘛，总是要活着的，要活着，就得吃！肉嘛，就是肉，何苦非得挑三拣四？我看你小小年纪，胆色不错，敢跟着妖精厮混，还以为是个想得明白的孩子，没想到啊……要不……我让人给你做点猪肉吃？”

　　李小苗没有出声，旁边一直低头站着的黑毛脸仆从猛地抖了一下，低声哭了起来。

　　谢佐凉凉地说：“刁叔，李小姐这样善良的女孩子怎么会吃猪肉呢，毕竟他可活生生地就站在面前，难道人肉吃不得，妖的肉就吃得了？是不是，李小姐？”

　　所谓的“猪肉”，说的竟然是那个仆从，李小苗惨白着脸摇摇头。

　　刁富贵有些为难地开口：“哎呀，这样啊，那……李小姐，只好先安排你去休息，之后你如果饿了，想吃，就随时和我们说，为了活着，吃什么都不丢人！就当是自己家，千万别见外！哈哈，等到……洛风来赎，我们就送你回去，我们啊，没有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只是想要赚点生活物资，都是为了活着，别往心里去。”

　　她被黑毛仆从扛在肩上带走的时候，听见身后欣欣还在向刁富贵撒娇：“刁爷爷，要是那个人不来赎她，是不是可以把她给我吃？”

　　“好！就给欣欣宝贝吃！”

　　不知是不是因为差点儿命丧她口，黑毛脸搬运得格外地粗暴，大头朝下忽上忽下得视野中，李小苗努力想看清周围得环境。

　　像是一个废弃的工厂，虽然刁富贵的房间还勉强算是舒适明亮，铺着地毯摆着沙发，从门一出来，就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厂房。

　　高大的水泥厂房足有四五层楼高，到处是生锈的钢筋铁罐和碎玻璃，黑毛扛着她走在悬空的铁皮楼梯上，每一步，脚下生锈的铁板都会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好像下一秒就会断开。

　　带着她七拐八拐，黑毛打开一个门，将她扔了进去，之后又哗啦啦地用铁链锁上了门。

　　李小苗被暴力卸货，扔到了光秃秃的水泥地上，砸起一片灰尘。

　　这是一间多人宿舍，放着四张高低架子床，床架上斑驳的蓝色油漆底下露出了红棕色的锈迹，床上只剩光秃秃的木头板，窗户上的玻璃碎了几块，隔着一层铁栏杆，往屋子里呼呼地吹着风，李小苗打了个寒战，扶着床架站起来，一阵头晕。

　　胃里饿得火烧火燎，脚下都是软的，小苗一步步走到窗前，紧挨着窗的下铺，昏睡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从她苍白的脸色，和胸前两个黑色的脚印，可以判断，就是和她一起被绑来的女人。

　　庄天巧。

　　在梦中也紧皱着眉头，单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楚楚可怜。

　　李小苗试了试她的鼻息，很稳定，摸摸她的手，还很热乎。半妖的体质果然不是自己一个亚健康人类比得了的，李小苗放下心来，走去对面的床铺，木板上一层厚厚的灰尘，摸上去冰凉。

　　看看庄天巧的身下，是这间宿舍里唯一的棕榈垫子。

　　看来……那个姓谢的倒也不是完全不在意。

　　李小苗躺到了庄天巧的身边，挨着她温暖的身体躺下。

　　休息，在眼前发黑的晕眩中，她也睡了过去。

　　妖协的改装越野车，外表平平无奇，内有乾坤，疾驰在黑夜的山路上，在遇到山坡时高高跃起，又稳稳地落在低处。

　　福荣睁大一双发亮的红眼，在黑暗中不开灯地驾驶。

　　洛风坐在后面，时不时地给他一个方向的指令。

　　鹤月姗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反复地看着手中的绑架信，两只黑琉璃一样的大眼睛哭得红肿，仍然神经质地不断用手用力地抹掉脸上不断留下的泪水，抱着双膝缩成一团。

　　赛雷达和赛雷波兄弟终于在药物的作用下醒了酒，抽动着鼻子，摩拳擦掌。

　　户敖小心地打量着洛风面无表情的脸，又回头看了看坐在最后快被内疚吃掉的鹤月姗，清清嗓子，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他们真是狮子大开口，竟然想和你要邪影花，我看是活腻歪了。”

　　“他要的花我已经让人带来金鹏，之后会按照他们的安排交易。”

　　“这……这邪影花世上只有两株，是修炼邪术妖物的至宝，你怎么能真的给他们？”

　　户敖瞪大了眼睛，声音嗡嗡作响，赛雷波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见洛风扫了他一眼，声音又弱了下来。

　　“我是说……你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冒险……”

　　“所以……最好在交易前救出她，对吧？东南方向。”

　　洛风看向户敖憋红的脸，嘴角扯出微小的弧度，不在意他憋闷气氛的模样，低下头，只见小小的嫩芽正攀着他的指尖，想要努力地往上爬。

　　在李小苗被毒晕后，它缩成了牙签的模样逃了出去，现在纤细的四肢端头还有淡淡的绿色，是那小妖的血沁了进去。

　　洛风弹弹它的小木脑袋，轻柔地：“这次再逃跑，就用你烧火，知道吗？”

　　小嫩芽紧紧攀住他的手指，疯狂地摇着头，头顶嫩黄的叶片像是螺旋桨一样。

　　户敖看着自家的神树谄媚卑微的模样，无言以对，踌躇了半天，还是小心地说。

　　“洛风，我本来觉得你是一时新鲜，也就没说什么，不过……你要知道，人妖殊途，你就算不吸，她的精气外散，久了对她也是无益，你要早做打算，别陷得深了。”

　　“我如今觉得惬意，快活，不就够了？”

　　户敖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话，心中开始深深地忧虑了起来，甚至超过了即将面对的妖精老巢。

　　李小苗是在尖叫声中醒来了，眼皮像是带着磁性，紧紧地吸在一起，废了不少得力气，才终于让难舍难分得它们分开。

　　只见庄天巧疯狂地将她抱在身上得手臂甩开，一边尖叫着，一边用力把她给蹬下了床。

　　“屋子里太冷了，我就躺在你旁边了，不小心抱住你了，不好意思啊，不过，你的反应也真大……”

　　拍拍裙子上的灰，蓝白相间的裙子已经整体变得灰扑扑，没了清新的感觉，像是脏脏的编织袋一样。

　　庄天巧的尖叫无缝衔接成了哽咽，到泣不成声，瘦弱的肩膀不断抖动着，怎么也停不下来。

　　李小苗爬上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别哭了，咱们既然还没死，总是有希望的。”

　　庄天巧只穿了露臂的旗袍，身上却是挺热乎，李小苗默默地用两只冰凉的爪子环住她的肩膀继续安慰，好冷。

　　庄天巧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李小苗有些担心她会不会脱水后，猛地止住了哭泣，乌黑的眼珠愣愣地看着李小苗。

　　吓得她心虚地缩回了自己刚刚捂热的手。

　　“都是骗人的，”庄天巧幽幽地说，“你也是被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