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猛兽》拔一毛

1、回国

　　于小迟再次踏上A城的土地，历时两年半。和海峡两岸潮热的国家不同，Z国A城的秋，令人神清气爽。

　　她拖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还是短袖长裙的打扮，刚一下飞机，就被冻了个激灵。可机场人来人往的，没法从箱子里翻衣服出来穿，冷了这一会儿，好像也习惯了。

　　对自己的适应性感到满意，于小迟走出机场大厅，等候载客的司机纷纷大喊，还是记忆中那个热闹的城市。

　　手机刚开机，就接到了老毛子打来的电话，于小迟挂了两次，可对方锲而不舍，她只能接起来。

　　“干嘛……？”

　　听筒对面，中气十足的女声‘啧’地一下，“欢迎你，你还不知好歹？”

　　“行吧，”于小迟诚恳：“我错了。欢迎过了，那我挂啦？”

　　“等等！着什么急，什么时候过来？房子已经给你找好了，距离城中不算太远，但是在城北，完全按照你的要求——小，安静，环境优美，还有我加的条件：安全！怎么样，姐姐靠谱吗？”

　　“姐姐你一直很靠谱，小的非常感动。”

　　“少贫，我把地址给你，今天有人来接你，我就不凑热闹了。记得随时给我打电话，无论什么事。”

　　“我知道。”

　　于小迟把手机拿到嘴边，对着话筒小声说：“谢谢你，毛毛。”

　　正在上班的吴茅，听到电话对面于小迟难得的真情流露，手上动作顿了顿。

　　窗外的高大林木，入秋了树叶也泛黄，打着旋地往下掉。吴茅想到于小迟，这个从初中就认识的老友，这两年来的生活，心中无端生出迟疑。

　　“小迟，要不我来接你吧？”

　　“不用。”

　　就是害怕吴茅说出这种话，于小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沉默。

　　“好啦好啦，”吴茂主动岔开话题，“我还忙呢，明天再见。”

　　就在这个时候，于小迟已经看到马路对面的三个人朝她走过来。

　　走在中间的男人挺拔，鼻梁上架着金属框眼镜，一身西装套马甲，非常正式又复古的穿搭。

　　他旁边是一个嬉皮笑脸的男人，还有一个没有见过，但一眼看得出温和又冷静的女人。

　　她的……哥哥，哥哥的好友，和……未来嫂子。

　　于小迟慢慢地说：“嗯……接我的人已经到了。”

　　“妹妹！”嬉皮笑脸的男人，隔得老远就朝她喊，一张嘴张得老大，招手道：“嗨~”

　　于小迟换上灿烂的笑脸，迎上去，“哎，这是谁呀？这不是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陈大哥吗？”

　　“咦？不错不错，出了趟国，学会说好话了啊。”

　　陈久久接过她的行李箱，冷樊也来到面前，接过她另外一个行李箱。

　　于小迟喊他：“哥哥。”

　　冷樊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于小迟抓抓头发，低头看自己。

　　“有吗？我这难道不是现在最标准的身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旁边一直不曾开口的女人接道：“是，小迟很漂亮，只要健康，瘦点胖点都没关系。”

　　于小迟转过身，面前站着的是妆容精致，举止得体的成熟女性。她和冷樊站在一起，非常相配的外相。

　　陈久久不着痕迹站到两人之间，“走啊，回家啊，愣着干什么？找不到路啦？”

　　他的动作，让于小迟有瞬间的沉默，但她很快又笑起来。

　　“哦~让我猜猜，这位美女是不是姓‘嫂’，单名一个‘子’啊？嫂子？”

　　“哈哈！”女人大笑，看得出性格很好。

　　陈久久的目光还停留在于小迟身上，有打量的痕迹，旁边冷樊介绍说：“周玉燕，我的女朋友。这是于小迟，我妹妹。”

　　“知道。”

　　周玉燕停下笑，对于小迟伸出手，主动捏住了她的指尖，“在国外待了两年半，想家了吧？走，我们回家。”

　　周玉燕的手牵来时，于小迟有短暂的僵硬，但周玉燕没有察觉到。

　　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只想着要带男朋友的妹妹回家，给她准备一场丰盛的晚餐，弥补小孩子独自在外漂泊两年半的孤独。但‘回家’两字，却令于小迟失去开口的能力。

　　旁观的陈久久插话进来，催促道：“快走吧，机场人多，别堵在这里。”

　　于小迟抬起头，不着痕迹脱离周玉燕的手，笑着说：“对啊，回家，我好困啊。”

　　回家吧，他们的家。

　　陈久久开车，速度一向很快，没多久就进入了记忆中那条熟悉的马路。

　　刚开始读书时，于小迟才六岁，总背着一个超大的书包，从这条路上蹦蹦跳跳，和同小区的同学一路追逐到学校。

　　那时候的冷樊会跟在她后面，一手拿鸡蛋，一手拿牛奶，一边追，一边大喊：“于小迟，停下来先吃早餐！”

　　比她大了七岁的男生，硬是装成老父亲的样子，对她从头管到脚。

　　车窗外不停地掠过于小迟小时候就读的学校，小时候哭闹着非要吃的街边摊。她出国只有两年半，却好像过去了大半辈子。

　　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却又好像跟以前截然不同。

　　她摸了摸额头，身体里熟悉的难受的感觉，再次占据上风。冷樊注意到她已经做了好几次这个动作，回过头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于小迟迅速放下手，“可能是风有点大。”

　　陈久久把车窗关拢，透过后视镜对她说：“你穿的太少了，等下披件衣服。”

　　“遵命，陈大哥！”

　　冷樊看了两人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家里果然准备了非常丰盛的晚餐。陈久久把行李箱拖进客厅，冷樊正要放到于小迟以前的房间，于小迟叫住他。

　　“哥，我饿了，快来吃饭。”

　　周玉燕打趣她，“你先去厨房把手洗了，飞机上人太多，你哥说你抵抗力不太好，别生病了。”

　　“知道啦。”

　　于小迟乖乖洗了手，在厨房碰到也被催进来洗手的陈久久。陈久久打量她，“小迟是不是长高了？”

　　“没有的，我二十二岁，不会长高了。许久不见，陈哥产生错觉了吧？”

　　“啊，有可能。大概是因为你太瘦了。”

　　“那边的餐很难吃，我吃不下，难免人消瘦嘛。”于小迟笑着说：“好在老毛经常跨国，给我带点国内的食物，江湖救急。不然我真的要瘦到脱胸啦！”

　　陈久久‘啧’一声，“你哥在家里，说这话小心挨揍。”

　　冷樊是个老古板，从小就严肃，后来父母因为意外去世后，他变得更加寡言，也更加沉稳。小小年纪，带着于小迟，愣是做到了一个普通父亲能做的所有事。

　　冷樊碰巧这个时候进门，听到了后半句，追问：“说什么话？”

　　陈久久和于小迟对看一眼，同时道：“没有呀！”

　　“哈哈。”陈久久还笑，指着于小迟，摆明是嘲笑的眼神，于小迟推他出门，“陈哥快去吃饭！”

　　然后厨房里就只剩下于小迟和冷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单独相处，于小迟已经不敢再抬头看冷樊的眼睛。

　　藏在背后的手，下意识抓住了衣摆，拇指刮蹭间抠着食指的指腹，忐忑的姿态，脸上却带着微微的笑容。

　　“哥也快洗手，洗好出来吃饭。”

　　说完话，慌不择路地逃出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