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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白家庄 ...

  •   姜宁醒来已是两天后了。
      她睁开疲惫的双眼,入目是藕荷色绮罗帐幔,底下还坠了时兴的珠帘,锦缎做的被面柔软而舒适,屋子里暖烘烘的,上好的金丝楠木在铜盆烧着,连屏风都是黄梨木的,这样奢华的地方绝对不是她那个抠门精师父会带她住的。
      难道她已经升天了?
      她疑惑着走下床,看了看桌上的铜镜,镜子里的自己已经褪去了先前的易容,露出原本英挺的五官来,她眼眶深邃,俊眉修目,高挺的鼻梁下是朱红的薄唇,皮肤本十分白皙,因为常年风餐露宿,相较幼时黑了一些。
      她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痛得可以,这才确定自己尚在人世。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荀玉和师父的声音,她连忙侧耳聆听,荀玉的语气有些讨好:“好师叔,你们就帮帮我吧。”
      北谷子气呼呼的,姜宁都能想到他吹胡子的样子:“要不是你骗我们去那劳什子村子,小宁子能昏迷不醒吗?少说废话了,我的爱徒要是醒不过来,老夫就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你师父南星子好看!”
      姜宁倒是没想到师父如此重情重义,正欲推门出去,却听到荀玉说:“师叔,我已经付了两千两雇姜师妹做我的护卫,又怎么会放着她昏迷不醒呢?就是为了我的银子,我也一定让她平平安安地醒来,您说是不是?”
      姜宁的心如从云端坠入谷底,原来昏迷期间这个老财迷竟然把自己卖了,真是师门不幸,悲从中来,她推门而出,怒斥道:“好呀,臭老头,你居然把你的得意弟子卖给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荀玉见到只穿着中衣的姜宁,连忙用袖子把脸遮上,调笑道:“好妹妹,我知自己生的玉树临风,貌比潘安,但也不至于把妹妹你迷得衣衫不整就出来见我吧?”
      姜宁啐了一口,进屋翻找了一番,只有一套蝶戏水仙裙,自己的劲装短打一概不见了,看着着花里胡哨的衣服,她只觉得头大,奈何屋子里也没有别的,她只得先套上,又将头发随意的绾了一下,插了一根桃枝木簪。
      她一出门,荀玉便眼前一亮,他由衷地夸赞道:“姜师妹真是花容月貌,平日里那些死气沉沉的颜色还是今天这鲜亮的衣服好看,怎么样,师兄的眼光不错吧?”
      “不错什么不错,这衣服穿着打起架来麻烦死了。”姜宁白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自作主张,“这衣服花了多少银子,我给你。”
      “不必不必,这是我送给师妹的见面礼。”荀玉正说着,元祈也闻声从隔壁房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着月白色对襟广袖长衫,头上带着嵌金白玉莲花冠,衣服下摆绣的青鹤栩栩如生,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倒是掩去了他平日眼神里的稚气。
      荀玉见元祈穿着自己送的衣裳,又换个人称赞了起来:“哎呀,元师兄来了,师兄昨夜睡得可好?晚辈观元师兄印堂发亮,神情清爽,今日定有喜事发生,这件衣服穿在元师兄身上真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才名远播,京城的贵公子也不过如此。”
      元祈是自是听不懂他的长篇大论,只知道这人在恭维自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多谢,多谢师弟。”
      “师兄!你怎么就叫他师弟了!”姜宁在心里暗骂荀玉是个马屁精,她才昏迷了一天,怎么一个师父把自己卖了,一个师兄认贼人做师弟了?
      她恨铁不成钢,继续说道:“我昏迷之前,亲眼看到你捏碎了长右的妖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你为什么要把我们骗去三苗村?”
      荀玉倒是没想到那时候被姜宁看到了,他美眸轻眨,做了个委屈巴巴的眼神:“师妹,你可真是冤枉我了,应该是你昏迷前意识不清,看错了,长右的妖丹在这儿呢。”
      说完他从衣袖里掏出一颗发着幽幽紫光的丹丸,不是长右的妖丹还能是什么?
      “这,这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你捏碎了……”姜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这颗是长右的妖丹,那他捏碎的是什么?
      “那你骗我们去三苗村呢,害我被鬼牙侵蚀,昏迷到了今天,不知道我的功力会不会受损,你得赔我疗养费。”姜宁见师父和师兄都不说话,气得嘟起了嘴,伸出手来要荀玉给钱。
      下一秒,一盒金元宝便出现在了姜宁的手中,沉甸甸的金子仿佛在嘲笑姜宁囊中的羞涩,要知道和师父捉妖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她登时说不出话来。
      荀玉挽起了嘴角,桃花眼里充满了笑意,在别人看来或许如沐春风,在姜宁看来更像羊入虎口,他张口说道:“姜师妹,只要你愿意护我上京,别说一盒金子的疗养费,这样的金子我可以给你十盒!”
      这下姜宁也无法坚定立场了,收服长右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这小子根本没有武功,说来也是奇怪,他道法这样精通,又是南星子的徒弟,怎么一点真气也没有,害得自己接二连三替他挡枪。
      “师父,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姜宁见过出手大方的,从未见过出手这样大方的,只好凑过去询问自己假装神游太虚的师父。
      北谷子讪笑了一下,悄声说道:“你记不记得,蜀中定王有个小儿子?”
      姜宁怎么会不知道,这定王幺子十分有名,因为他是王孙贵戚里唯一一个修道的,听说他出生时有神光照室,又有金龙盘桓云间,把定王吓得连夜修书给先帝要把这孩子送去出家,最后被南星子收做了徒弟,她看着这人挥金如土的样子,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他?”
      可是传闻中定王世子嚣张跋扈,蠢钝如猪,这人口若悬河又精通道法,怎么也不像啊。
      “就是他,自从你南师叔收了他,吃喝不愁,每天就在青城山上假惺惺地修炼,哪像为师这般勤勤恳恳,为天下苍生奔波。”北谷子说到此处,不免有些郁结,姜宁则以为是因为师父与南师叔不和,她拜入师门至今都未曾见过南星子。
      为了治元祈师兄的病,师父变卖家产,四处漂泊,只为找到传说中的青狐泪,自妲己与商纣王命殒后,琅琊青狐一族一直为人不齿,青狐王女为了避免族中女妖被男人欺骗,早就逃往了青丘之地,加上狐族王血和道门大能的封印加持,凡人进不去,狐族也出不来。
      师父这么多年,一直希望别的妖族的洞穴或者宫殿里可以有一滴上古流传下来的青狐泪,师兄身重奇毒唯一的解药便是青狐泪配上桃仁、生大黄、玄明粉、龙骨等寻常药物,这一滴青狐泪,至情至性为重中之重。
      荀玉看姜宁像是在发呆,又拍了拍她的肩,凑过去问道:“师妹,可想好了?”
      姜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里不得不承认,荀玉拥有一副好皮囊,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双桃花眼不知为何微微泛红,若是长在女儿家脸上,真是说不出的勾人心魄,也难怪他易容成玉奴可以以假乱真。
      她沉思一番,点了点头,说道:“护你上京可以,但我有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不然你也知道,这里没人打得过我,你说服了我师父和师兄也没用。”
      荀玉淡淡一笑,回道:“师兄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天你为什么女扮男装躺在河水里面?是不是为了骗我们上钩?”姜宁眯起眼睛,紧盯着荀玉,这人惯会骗人,绝不能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荀玉见她这般,心下有些好笑,这姜师妹倒是比他预想的还要可爱,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虽然精通道法,但也不能未卜先知,自然不是为了骗你们上钩。师妹有所不知,我前一天已经假扮过玉奴参加了一次婚礼,奈何长右刚牵上我的手就认出来了我非玉奴,我又不会武功,只好四处逃窜,最后坠崖侥幸不死,在河里面被你们捡到了。”
      “你已经参加过了?那村里人怎么是那样一个反应?”姜宁皱起秀眉,不可置信道。
      “哈哈哈哈哈,师妹可曾听问过海市蜃楼?”
      姜宁点了点头,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里呼之欲出。
      “这个村子就是一个蜃景,是当年长右被我师父打伤后臆想出来的,他希望村子里的人信奉他、爱重他,祝福他和玉奴的婚事,故而幻想出了这么个村子,不信的话师妹可以再去看看,三苗村应当已经烟消云散了。”
      “三苗村里的人呢?”
      “早就死了,当年我师父追杀长右,长右发觉自己被骗,怒极发狂,把村里一百零八口人都杀光了。”荀玉舔了舔唇,回想起前日的场景,不免叹了口气,“包括玉奴。”
      “你师父都追杀过一次了,它怎么还活着?”姜宁不免有些怀疑南星子的水平。
      “长右杀了玉奴后七窍流血,假死而亡了,我师父觉得这事情有自己一半的责任,把长右草草封印了以后就走了。”荀玉摸了摸下巴,眼珠一转,“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了,应当是长右受了什么刺激破解了封印?”
      “那你来这儿是做什么?”姜宁问出了心中最想问的问题,这个人一点武功也没有,现在外头这么乱,妖气四溢,盗贼横行,他揣着这么多钱,凭什么在这山野地方乱窜。
      “来找解药,我师父南星子中了北疆王女的妖毒,我需要找到药引。”荀玉说道此处,剑眉低沉,眼神晦暗,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师父说他命有此劫,叫我不要干涉。”
      北谷子的声音陡然高了一个八度,花白的胡子都吹飞了:“南星子那老土鳖生病了?”
      姜宁和元祈见到师父这样,便明白他老人家还是很担心的,不免一同怅惘,没想到强如南星子也会中北疆王女的毒,北疆王女传言乃上古神族后人,法力高强,但不知为何,多年来都不曾和北朝往来。
      “是的,本不该叨扰师叔,奈何我一个人,身单力薄,人比花娇,实在是有心无力……”他说着说着,居然拿起了女人的强调,晶莹的泪珠儿从他的眼角滑落,“奴家真真是……”
      还没说完,便被姜宁打了一拳,她柳眉紧皱,拳头都在发抖:“好好说话,别给我搞这一套。”
      “哈哈哈哈哈,师妹这一拳中气十足,想必鬼牙并没有伤到你的根骨。”荀玉擦去眼角虚情假意的泪滴,朗声笑道,“快晌午了,师妹还没吃过这青峡镇洪风楼的美食吧?师兄请客,走走走。”
      听闻有美食,元祈兴致勃勃地跟了上去,洪风楼乃青峡镇第一酒楼,不过这镇子也不是个大镇,奈何最近世道艰险,附近的商户都迁居来了青峡,一时间倒是比州府还繁华。
      马上就到饭点了,大堂里已七七八八坐满了人,荀玉随意扔出一颗银锭,对小二说道:“可还有干净的雅间?”
      小二哪里见过这么慷慨大方的客人,喜笑颜开,连连点头:“有有,没有我也给您变出来,这边这边。”
      四人落座后,荀玉也不问众人的喜好,张口就来:“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都来一份再来两坛上好的罗浮春。”
      “好嘞。”店小二咧着嘴进来,又咧着牙出去,不一会儿便端着盘子来了,进进出出摆了满满一桌子十来道菜,晶莹剔透的冰糖湘莲,飘香四溢的清汤滑鸡,姜宁夹了一口麻仁酥鸡,蛋糊的鸭肉被炸得恰到好处,肉汁被色泽金黄的外皮牢牢裹住,咬一口麻香四溢,唇齿留香,她不由感慨,有钱真好。
      师徒三人也是真的饿了,一路走来,师父抠抠搜搜,他们不是吃清汤面就是啃大馒头,许久没有吃到这等珍馐,三人大快朵颐,元祈更忍不住说道:“真好吃,谢谢师弟。”
      相比他们三人的风卷残云,荀玉则举止优雅,他握着箸子不紧不慢地吃着,是不是眉头轻皱,似乎是哪道菜不和胃口,便给自己到一杯酒敬敬北谷子,姜宁看着他挑挑拣拣的样子,再度感慨——
      有钱真的好。
      酒足饭饱后,四人漫步在青峡镇街头,与之前的河遥县不同,这里商贾云集,十里长街人来人往,小贩络绎不绝,一派国泰民安之相,姜宁时不时左右看看,突然想起来:“完了!白家庄!白家庄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街边巷子里传来一声惊叫:“啊啊啊啊啊啊——见鬼啦!”
      姜宁四人匆忙赶到,只见敞开的大门里,一个粗布衣服的男子躺在地上,面上蒙了一条绢帕,角落里坐着一个发髻散乱的妇女,已经吓得泪水涟涟、花容失色,只差夺门而逃,她指着地上的男子,不住地说道:“鬼、鬼……”
      北谷子上前,掀开绢帕,一颗空荡干瘪的头颅呈现在四人面前,此人肤色蜡黄,皮肤紧贴这骨头,正张脸仿佛没有血肉——
      与他们在白家庄见到的人架子,竟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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