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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最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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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沈和豫一边低声重复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边去给白京平开栅栏门,接过白京平手里抓着的水果营养品还有给小孩买的零食:“小白,破费了。”
白京平笑着摇摇头:“叔叔,怎么会,应该的。”
沈和豫翻出柜子里的医药箱帮徐书处理手心处被蹭破的伤口,徐书一边嘶着气一边说:“妹妹已经睡了,要是她知道你会回来,估计今晚都睡不着了。”
沈是初闻言笑了笑:“小家伙,明天正好周末,我们带她去游乐场玩。”
徐书仿佛还没有从沈是初的出现中缓过来似的,时不时便转头朝他看上一眼,“对了,你们俩吃饭没?”
沈是初摇了摇头,晃悠到她旁边撒着娇到:“妈,饿死啦。”
“德行。”徐书笑着避开沈和豫帮他擦药的手,“行了,擦破点皮费那么大劲,我去给小孩儿弄些吃的。”
沈是初抿抿唇,眼眶霎地红了。
小孩儿。
无论一个人在外面再怎么强撑坚忍,成熟懂事,一回家到了父母面前,都是小孩儿。
“妈,”沈是初朝徐书张着手臂轻轻喊了声,眼巴巴看着她,要碎了的样子,“抱一下。”
徐书顿了下,抬手快速理了下鬓角的刘海,嘴上说着“哎呦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妈妈抱,要不要羞”,另一边上前两步伸手环住了沈是初。
沈是初深深地垂着头,将双眸压在徐书细细的肩膀上,不过几秒,那块布料就湿了,沈是初的肩膀忍不住小幅度地抖动起来。
沈和豫对着他们看了会儿,收拾好医药箱放起来,走向厨房,白京平跟在他身后跟了进去。
“乖啊,”徐书也撑不住了,被泪水糊了满脸,抱着沈是初过于单薄的身体轻轻地拍着,“妈知道你在外面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小初回来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和豫和白京平两个相继从厨房出来,一人手上端着一碗青菜素面。
沈是初看着面条吸了吸鼻子:“好香。”
在沈是初看不见的地方,徐书表情有些奇怪地向沈和豫递过去一个眼神。沈和豫看了徐书一眼,将手上那碗面条放在餐桌上,“面条放的有些多了,能吃多少吃多少。”
又趁着沈是初没注意的时候朝徐书轻轻摇了摇头。
沈是初凑近,坐上离白京平最近的那个餐椅,在他父母的注视中挑了一大筷子送进嘴中,眼睛亮了起来,笑着看向沈和豫:“爸你厨艺有进步啊!”
沈和豫笑了声,伸手拍了下沈是初的后背,又转回几步外的酒柜里拿了瓶白酒。
若是放在平常,徐书是定然不会同意沈和豫这么晚还喝白酒的,但是今天她却没说什么,甚至还去厨房帮他准备了些花生米和其他一些素类的下酒菜。
沈和豫喝了一口白酒,抬手朝沈是初看了片刻,不禁抬手拍了拍沈是初的肩膀,又低头闷了一大口。
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是初抿了抿唇,抽了张手边的面纸擦了擦嘴,拿过一个酒杯:“爸,也给我倒点儿,我陪您喝一杯。”
沈和豫闻言,拿着酒杯的手指一顿,笑起来:“怎么,这两年在外面酒量练起来了?”
沈是初摇了摇头,笑着说:“在外面哪敢喝酒。”
沈和豫愣了愣,没再说什么,帮沈是初倒好一杯酒,又转向白京平,眼神询问他要不要来一杯。
白京平轻轻摇了摇头。
“老婆,”沈和豫拿着酒杯朝徐书提声喊了下,“帮我跟大哥请个假,今天儿子回来了,想多喝点。”
徐书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往阳台边走,“行,知道你高兴。”
沈是初举起酒杯,轻轻碰上了沈和豫手上的,然后一口喝尽,又低头咳嗽了几下。
旁边的白京平递过来一张面纸,沈是初接过,放在眼睛上按了两下。
沈和豫看着他,轻轻笑着:“喝两口白的就这么上脸,你也就喝喝啤酒那些了。”
沈是初望着酒杯呆呆地笑着,像是有些醉了的样子。
沈和豫问他:“怎么样好喝吗?”
沈是初嘟起嘴,摇了摇头,撒娇似的不满:“不好喝,辣死了。”
沈和豫哼地笑了声,拿过沈是初手中的酒杯,将杯子里剩余那点倒进自己的杯子里,转头跟白京平说:“再喝几口银行卡密码估计都要自己说出来了。”
白京平轻轻笑着,看着沈是初拉拢着脑袋揉着自己红通通的脸,又趴在了桌子上,他轻飘飘地嘀咕着:“我先歇会儿,5分钟,五分钟后喊我,我来洗碗,让我来洗碗.....”
徐书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沈是初已经在桌子上趴了有七八分钟,睡熟了的样子,徐书走近,习惯性地想探手摸一下沈是初的头,白京平手快地挡了下:“阿姨,实在抱歉,他放松的时候被触碰会有应激反应,可能会无意识地伤害到您。”
徐书惊了下,半张着嘴低头看着沈是初,三人一时无言。
“那,小初他不吃——”话还没有说完,门铃声响起。许是酒精的缘故,沈是初并没有被这声音吵醒。
沈和豫放轻脚步去开门,过了片刻,两位老人步伐有些急促地探进脊背有些佝偻的身子。
“爸,妈。”徐书回过神来,放下停滞在半空中的手。
“嗳,我们听他林姨说小初回来了,原本打算明早再来了,可是我们俩个怎么也睡不着,时间也不是太晚索性就过来了。”
说话的功夫,沈是初的奶奶已经到了沈是初的身边,心疼地皱起脸:“哎我的大孙子。”
说着,在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轻轻拍在了沈是初露在空气中的脖颈上。
几乎是同时,像只被猛然吓到的流浪猫,“唰”的一声沈是初蹦起来,条件反射似的看也不看就拧住了身后老太太的脖子。
徐书惊呼一声,大喊:“小初!”
白京平快速伸手覆住沈是初的眼睛,不由分手地扒开他掐着老太太脖子的手指,用了些蛮力,压制一般地抱住他,不断低声重复:“没事了没事了。”
白京平左边的手臂被沈是初掐出了很深的印子,几乎要流血,可他动也没动,任由沈是初不受控制伤害他。
十几秒后,沈是初缓缓松了手上下的死力气,紧接着,又紧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干呕着一边要推开白京平。
沈和豫最先反应过来,连忙问:“爸,你手上袋子里装的什么?”
沈是初爷爷不明所以,但立马意识到沈是初突然干呕大概跟自己手上的盒子有关:“猪蹄,小初以前最爱吃的烤猪蹄。”
沈和豫二话没说,拿过那个盒子,小跑着塞进了冰箱里。
这边,沈是初正抱着徐书刚刚推过来的垃圾桶大吐特吐,一次接着一次,到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却仍在痛苦干呕着,双目赤红,脸色苍白得吓人。
沈和豫蹲跪在他旁边,捏着他的下巴掰正他的脸,撑开他的眼皮观察,又伸手隔着一件布料在沈是初腹部抓了抓,双眉更深地拧了起来:“清水。”
旁边的徐书闻言立马倒了杯水递给他。
沈和豫给沈是初喂了点水漱口让他舒服些,沈是初的奶奶已经完全忘了脖子间的不适,吊着一颗心轻声问:“我大孙子怎么样?”
沈和豫望着垃圾桶里呕吐物摇了摇头,“胆汁回流了,老婆换一下垃圾袋,不然越闻越想吐。”
徐书直接把垃圾桶抱走换了个干净的来。
沈和豫抓起他的手指,摸着上面的伤疤,面色沉重地问:“他最近是不是吐过?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白京平皱着眉:“昨天下午吐过,稍微闻见点肉味就这样,之前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程博尔说他一直不肯去看医生......甚至——”
“甚至什么?”徐书惊恐地问。
沈和豫在一节一节地揉着他的指骨,意识到什么,注意力陡然间被完全拉了回来,嘴唇开始微微颤抖,很小心地放下沈是初的手指:“来,小初,让爸爸检查一下其他地方。”
说着就开始掀起他的短袖下摆对着皮肤一寸一寸地检查着。
徐书也不再纠结刚刚的问题,仓皇问沈和豫:“怎么了,他的手怎么了?!”
沈和豫默了默,“......被外界压力碾断过,现在这只手估计连一瓶矿泉水都拿不稳了。”
徐书半张着嘴,往后退了半步,眼中蓄满的泪水决堤一般地涌漫出来。
像是回魂似的,沈是初眯了眯不甚清醒的眼睛,推开沈和豫,动作说得上有些粗暴地抓着他自己的头发,嗫嚅:“好痛。”
“哪里痛,哪里痛宝贝?”徐书扑在他身上,抚着他瘦削的脸颊。
“头疼,好痛,哪里都痛......”沈是初左右张望着,脸上泛着一股酒气,喊,“妈,妈......”
徐书捧着他的脸转向自己:“妈妈在这儿,妈妈在这儿,看看妈妈,我在这儿。”
沈是初皱着眉,眼神茫然迷乱:“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不要吵,我要找我妈妈。”
徐书愣了愣,无措地转向沈和豫。
沈和豫拍着沈是初的后背:“好好好,我们一起找,好不好?”
沈是初想用拳头捶自己的脑袋,被另一边的白京平手快的抓住了,沈是初不满地抽回手:“妈......”
“妈妈在,妈妈在。”徐书握住那只手不让他伤害自己,“要跟妈妈说什么,妈妈听着。”
沈是初半睁着眼睛,看起来浅浅的,空洞得让人心疼,半晌,他缓慢道:“......从手臂开始,他们用刀片在我师傅的皮肤上划开一道缝,撕扯着剥开,再到双腿,然后是躯干,最后是脑袋......那天晚上,在场的人都没有吃饭。”
沈是初的爷爷奶奶已经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捂着胸口看着沈是初。徐书搂着沈是初的身子不断地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小时候无数次哄他那样,“真是一群丧尽天良的怪物,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活该这些人吃不下饭。”
沈是初痛苦地干呕了下,摇着头:“不是,不是因为反胃......他们把我师傅剁成小块——”
徐书慢慢反应过来,呼吸一滞,整个身子都僵了。
“妈,他们还说,说白京平,他们说白京平被解决了......”沈是初悲痛欲绝地眨了眨眼睛,泪水哗啦啦往下流,“妈,我吃不下东西,越是强迫自己去吃,越是绞痛着要呕出来,连五脏六腑一起呕出来。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我不敢睡,梦里都是怪物,他们好可怕......妈,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沈是初痛哭起来,似乎就要昏厥:“对不起,爸妈,对不起——我要去找白京平了......”
“我不想活了,我好想他,我想去找他,求求你们不要怪我,这辈子的恩情——”沈是初顿了顿,脑袋一垂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