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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投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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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箬起床时浑浑噩噩的,因为昨天夜里没太睡好。
记得自己做了个挺长的噩梦,反正最后,她死了。
即使不是真的,感觉也很糟。
她没精打采出了门,隔壁传来丁丁的铃声。
抬头看见佟易,他今天又换一顶帽子,还戴了一副眼镜。
这人之前也不戴眼镜,桑箬由于脸盲,大多数时候也没太看清楚他的长相,冷不防视线一下怼到脸上,发现对方很有些书卷气。
桑箬承认,她之前没太好意思细打量,原来这小哥还挺耐看。
公司附近的小公园花开了一片,一大早就有洒水车路过,顺便给花坛和行道树浇花,到处都生机勃勃的。
“听说了吗?”小陈走进办公室室,“最近要接一个大case。”
“那也和我们没多大关系吧?”小蔡在一旁座位上淅沥苏嚧嗦着米线,抬头便道。
“难说有的,如果成了,两个组可能要一起抽人参加这次的案子。”
“还有这等好事?”
“风声这样,谁知道呢。”小陈摸出镜子照了照,顺手掏出唇膏补了补妆。
两个组都要参加,那肯定是比较重要的活儿了。
一年不见得能遇上一回,通常,负责人会是一组长,二组么,可能由老马代表。
不一会儿,钱妈进门,小蔡便上前打听消息。
“我也不知道,都没影的事,还是好好干活吧。”钱妈顿了顿手里的文件夹,准备去开会的架势。
“如果真有机会,那有啥好说的,最近都好好表现呗!”
说罢,噌噌去了部长办公室。
二组的人随口讨论几句,小陈也只道消息来源是业务部。
下班的时候,正遇上高峰期,蔚城虽然不大,她们公司这附近到底也算接近市中心的商圈,哪条路上都挤满了人。
桑箬没有心情坐公交了,骑着小车归心似箭。
接下来几天要干的活不算累,不用加班,她也很想早点休息,补补觉。
路过便民市场,桑箬拐了个弯,准备买些小菜回家做顿热饭。
“买菜呀,小姑娘?”市场门外的商贩间,一个白了胡子穿着破衬衫的老大爷招呼她。
桑箬见那位大爷坐在地上的一堆编织袋上,戴着一顶旧草帽,面前堆了些菜,歪瓜裂枣的,“都是自家种的,不好看,但好吃呢,买些吧?”
面对这样年纪大了还来卖菜的的老人,桑箬容易心生不忍,遇上了很想帮忙买点啥。
走近前一眼看去,就一小堆虫疤青蒂的西红柿还能勉强炒个鸡蛋了。
那黄瓜小白菜,蔫头耷脑的……要不,再煮个素菜汤?
桑箬上前要个袋子,正要一样买点,老大爷便开始热情地帮忙挑选,囫囵都朝她袋子里装。
“唉,我要不了这么多!”桑箬急忙捂住袋子。
“都买了去吧,又没多少,一堆算你五块。”那大爷笑眯眯的。
“不用了,吃不完放坏了。”桑箬有些为难,“还是别浪费了。”
钱确实不多,可买回去,也真是容易浪费,她家就她一个,吃不了多少东西。
“这儿还有梨,也是自家种的,多挑几个,好吃!”
桑箬又挑了两个依然歪歪丑丑的梨,又大又沉,拿着都觉压手,一个梨至少一斤多重了,她估摸自己得吃一天。
那大爷拿出一杆锈迹斑斑的秤来称了称。
“四块一斤,两斤半。”
“没有零钱,两个梨十块,加上菜,十五,不用找了吧?”黑黑的中年男人笑着说。
正要接过袋子的桑箬抬头看着那人,忽地有些迟疑。
她虽不经常买菜,也知道最近的水果大量上市,两个梨就十块钱,感觉有些贵了呢。
而且,还有哪里不太对劲。
对方说自己不会看智能手机,不要扫码,桑箬摸了半天才找出十五块——整好,除了一张一百元的,她兜里没有一毛零钱,也找不出更多纸币了。
桑箬付了钱,提着菜和水果,总觉着怪怪的,又说不出什么来。
进了市场大门,一路的吆喝买卖声,番茄黄瓜小白菜都很新鲜便宜,由于正是上市的季节,两块钱能买一袋子了。
桑箬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花了三倍的钱,买了一半的东西。
倒不是说钱多钱少的问题,就是……明明想做点什么,却被当作笨蛋一般的感觉。
桑箬有些郁闷地朝回走。
不对,到底是大叔,还是大爷?
路过市场门口,她扭头看一眼,坐回菜摊的,依旧是那位上了年纪的白胡子老大爷,戴一顶破旧的草帽……又黑又瘦,衣服还有补丁,看起来很不容易的样子。
一定是自己眼神不好,看差了。
不管怎么说,既然初衷已经达到,那就算了吧!
桑箬无奈叹一口气。
本来就不怎么新鲜的瓜菜,做了一顿饭吃,剩下的都懒得放进冰箱里了。
桑箬削了一只丑丑的梨,滋味也又淡又带着酸,唯一的好处可能只有水多脆口,聊胜于无……
深秋的街道,寂寂无人,桑箬盲目地走在空荡荡的街巷里。
这里看起来像个夜市,白天的时候,各色店牌灯笼旗招在一个接一个的小房子前后左右无声招徕着生意,绿油漆的小铺子却都关着门,显得有些清冷了。
就像这不明不暗的天气一样,到处都冷飕飕的。
“桑箬!”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有人从后面重重拍了拍她的肩头,“你怎么来了?”
“白,梦笛?”桑箬已经许久没见过自己的初中同学。
从毕业之后,想一想,确实,挺久了。
“你怎么在这里?”
那时候,她们还是不错的朋友。
“打工呗,”白梦笛穿着一身快餐店员的制服,头戴头巾,腰束围裙,“到了这儿,就开了这么个小铺子,混口饭吃。”
桑箬记得小白,那时候,这姑娘个子比她矮一些,眼睛大大的,白白净净,一说话,脸蛋上时常透着健康的粉色红晕。
现在看来,她变化不大,就是一双大眼睛没那么明亮了。
“你来坐坐呀!”桑箬被小白拖进一间绿色油漆的小铺面。
绿色的小房子里面积只有三个平方,四周布置了橱柜灶台,锅碗瓢盆俱全,墙上也挂满了东西。
“我在这里卖小吃,已经好几年了。”小白说着就接到一个外卖订单,立即开始忙活。
“怎么样,生意兴隆么。”等她打包完,桑箬已经完全记起了关于这个同学的许多过往小事,又觉亲切了几分。
“还好,”小白洗了手,用白色的帕子使劲擦了擦,给桑箬倒了一杯热水,“你知道吗,谭佑佑也在这里。”
“是吗?”在陌生的城市生活了好几年,桑箬几乎没几个朋友,他乡遇故交,还能一次遇见两个,真是挺巧的。
桑箬捧着热水的纸杯,凉飕飕的气氛,也被它温暖了。
“有时候,她还过来我这里,你等着,我给她打电话!”小白兴冲冲地笑道。
“我们都考上喜欢的学校,将来再一起考研啊?”桑箬想起年少时候,谭佑佑曾经和她说过。
只是后来,自己并没有考研,桑箬心生遗憾,那时候快要高考,她家正逢变故,后来就与谭佑佑失了联系……
心里感慨着,桑箬低头喝了一口热水,忽然便听见许多人声,她转头朝小铺的木头窗户外看去——街市间人来人往,前后的商铺都开了门,好多行人往来其间。
这分明就是一条热闹非凡的商业街。
“桑箬!”谭佑佑挎着小包,裹着一身凉风走进小白家的小铺,“你来了?”
“啊,是啊,好久不见。”
谭佑佑一进门便和她抱了抱,就像许久之前一样。
“你现在在哪里?”桑箬打量她的模样,神采奕奕,看起来过得很不错的样子。
“佑佑考了K大的研究生,快要毕业了啊。”小白在一旁笑眯眯地说。
“真好!”桑箬想到自己,就开始心虚,因为没有履行自己当初的想法,而是很快便开始安于平庸。
如果,之前她一直很努力……
桑箬的脑子疼起来,不知道自己的不安和心虚,究竟是因为羞耻心作祟还是因为羡慕。
羡慕朋友能够持之以恒,努力实践自己的梦想?
她捧起手里的热水,又喝了一口。
“走吧!我请你们吃饭!”谭佑佑挎着包,裹了裹毛衣外套,一身短裙长靴显得身材苗条又高挑,她抬手撩了撩肩头披散的卷发,脸上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
小白换了外套,关上小铺的门。
她们三人挽着胳膊,走出人头攒动的小街,谭佑佑和小白在桑箬身旁,一左一右。
跟朋友一起逛街,她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桑箬觉得暖烘烘的。
“那里就是我签的公司,以前是某报业集团,现在……”走在路上,佑佑忽然抬手指给她们看。
望着前方高耸入云的大厦,桑箬心虚的感觉更重了。
三个人正要一路走下去,桑箬背后猛地被谁一把扯住。
“别去了。”有谁在她身后说话。
三人回过头,桑箬正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对方戴着一副细框的眼镜,是个一看就觉得高冷的男人。
被温暖包围的感觉,像要离她而去一般。
桑箬心里的不安,变成了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眼前繁华喧嚣的人类城市,就像被谁关了灯,骤然间,黑作一片虚无。
“冒昧打扰了,”男人收回方才抓住她后背衣服的手,“职责所在,不得不拦下你,还请……不要对琅寰君说哦。”
是了,桑箬陡然想到,小白和佑佑……她已经……许多年没见了。
她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虽然应该与那边打个招呼,”男人朝她招了招手,见桑箬跟上他,回头便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明白……”桑箬脑子里混乱得很,想想清楚一些事,记忆又像是一团麻。
“每个人都有灵魂,”男人一边走一边说,“这事,你知道吧?”
“……”
桑箬摇了摇头。
“不用纠结于此,和你想的不太一样,也与传闻里的,不太一样。”
男人的声音很温润,走路的样子也不紧不慢,他领着她,不慌不忙,行走在一片无边的黑色中。
“你的记忆,被谁,封印住了。”他继续说,“我们都同时生活在过去、现在、与未来,每个生灵。”
“下次,不要再到处乱跑了。”他突然停下脚步,抬手指了一个方向,“你回去吧。”
“可是……”桑箬想问他一些问题,又不晓得自己到底要问什么。
‘她的记忆,像漏斗一样……’在她脑海里,有谁说起这句话。
“如果要感谢我,”男人在眼镜背后笑了笑,明明四周的黑色那么浓重,桑箬也能看到他的表情,“你也可以来我这里帮忙。”
他笑起来,真像冬日里的阳光。
“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找我啊。”男人伸出手,递给她一张名片。
“啊……这……”
桑箬从悠长模糊的梦境里醒来。
打着呵欠更衣洗漱。
低头,她看见小桌上,有一片金色的树叶。
“是银杏么?”桑箬奇怪地拿起那片叶子,对着拉开窗帘的明亮处看了看。
这个季节,银杏树?已经开始落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