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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谁家姑娘 ...

  •   近日,子椿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好像脑子被别的什么人占据了。

      例如,他从前最喜读《四书》《五经》《中庸》《孟子》云云,现在看见书呀笔呀就烦;

      从前他觉得隔壁家的阿英长得极美,现在却觉得这种长相充其量也就一朵野花;

      从前他会帮着阿母在地里插秧苗,现在连裤腿都懒得挽,生怕糟蹋了他细皮嫩肉的小腿。

      子椿自己都觉得恶心,他不明白分明一堂堂男子汉,阿爹阿母从小就教他要顶天立地,做个顶梁柱,这些稀奇古怪,扭扭捏捏的想法又是从何而来?

      “子椿啊,再过个把月就是徐大地主的生辰,家里积蓄不多了,要是送不出像样的礼,下次收租的时候,没准又要被多收几十石的钱粮,老爹昨日跟你阿母说了,今天得去县里一趟,看有没有合适的行当做两天赚点碎钱,晌午的时候你可记得做了饭送去田里给你阿母,我就先走了。”

      辰正时刻,子椿坐在隙了空的破烂桌案前,桌子上放着他早些年在路边捡来的四书五经,这书可不是他偶然捡到的——

      徐大地主在乡里办了个私塾,除了本家子弟可以入读外,外家的也可以交钱入读,有些弟子读了一阵子就甩手不念了,子椿便是在这学堂外蹲点,蹲捡来的四书五经。

      没办法,谁叫他家里太穷,一天两顿都算多的。

      可偏偏求书若渴的他,眼看着八月乡试在即,却死活也看不进去。

      从年头起,阿母就很少叫子椿下地干活,说考中了举人光宗耀祖才是正经的,看得出他阿母也是个识大体的,可此时子椿一听阿爹要去县里,心里就火急火燎。

      他一面强迫自己要好好在家备考,一面又觉得体内有股力量哄之欲出,终于他一喷口:“阿爹,我也要去!”

      刚背着麻布包裹走到门边的椿爹一听这话可高兴问:“你个书呆子,从来就不喜到处跑的,这时候怎么想起陪你爹爹去县里了?”

      “我也有两年没去过县里了,怕是都忘了什么样的,突然好奇,就想去了。”子椿时年十三,长得眉朗目清,这两年正处变声期,相信再过不久便会俨然长成个貌俊声动听的美男子。

      “这可好呐,你阿母也说你这么成日呆在家里习课反倒越憋越木,出去逛逛,换个心再回来看,没准看的更精。”椿爹一大把胡子,体格健汉,形容憨厚,此时正对着里屋的子椿笑。

      子椿一听,飞腿跑来喜道:“阿爹真的让我去了吗,要去几天?阿爹如果要在县里干活的话,是不是得呆上好一阵,我是不是得带一大堆衣服?”子椿两眼滚亮,一副只要椿爹令下,马上就可将自己也打包带走的模样。

      椿爹摸摸子椿圆圆脑袋:“你呀什么都不用带,就算我今日找到合适的事做,我也会把你送回来的。”

      子椿有点不高兴,但想能出去一天半天也是好的:“那也成啊,阿爹,赶紧走吧!”

      阿爹给门上了锁,又带着子椿去田间给椿母打了声招呼,椿母很是同意儿子去县里逛逛,只是吩咐了椿老爹,今日得将儿子带回来。

      因为家里是没钱给儿子打尖住店的,椿母心疼儿子,不想大夜里父子俩还像乞丐似的露宿街头。

      椿爹什么都听椿母的,这个也自不例外。

      于是椿爹带着子椿沿着田间小路,再转几个陡坡,便上了官道。

      这里地势高,刚好俯瞰整个淳洺乡,旁边有几辆简陋马车,那马夫问:“乡里,坐车吗,去陵城县只要八文钱。

      陵城县距淳洺乡近,只有十五里,不过走路的话至少得两个时辰,一来一去恐怕儿子也看不见什么县里风光了。

      椿爹想让儿子坐马轿,但又得节制用钱:“六文可以吗,六文我们就走。”

      马夫挥挥手:“不行不行,我们赶这一截子路从来都收的八文,不讲价钱!”马夫态度笃定。

      椿爹还是毫不犹豫从怀里取出一块裹布,将布展开,细数出八文钱给了车夫。

      子椿有些不忍:“阿爹,要不我们走路吧,这点路难不倒我的。”

      “一来一去,回来可就晚了,上车吧。”椿爹已经跨上车,伸手来接子椿。

      可就在子椿伸手刹那,脑里突然闪现一句不知是谁的声音‘你是不是傻,有车给你坐,你还想着走路,没见过你这么呆的人!’

      子椿顿时杵在那一动不动,椿爹叫醒他:“椿儿还愣着干嘛,快上来啊!”

      子椿一个寒噤,连忙上了车。

      坐定后,车夫抽了鞭子,马儿就跑了起来。

      “阿爹,刚刚是不是有谁在说我傻啊?”

      “什么?”

      “我说刚刚是不是有人骂我有车坐都不坐,然后说我傻?”子椿一脸茫然,周围就爹爹和车夫两人,那声音像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既不是他们俩的,他问出这话时也觉得自己怪怪的。

      “椿儿啊,你都说些什么呢,谁说你傻?”椿爹大腮胡子一抓,搞不清方向。

      子椿连忙挥手:“哦,没什么,想起昨天的梦话了。”

      这一段就算敷衍过去,可能真是梦话也说不定呐。

      开了有一个时辰就到陵城县门外,几个守卫戍守门下,进了城,椿爹叫开到东街牌楼处,父子俩就下了车。

      一下轿子椿呼了口气,许久不坐马轿,还真有点憋着。

      椿爹站在他旁四处张望,好像在等什么人。

      子椿顺着他爹的目光往周遭瞟了瞟,人烟阜盛,车水马龙,倒没见着什么给他们打招呼的人。

      “爹,你在看什么?”

      “我在等隔壁的象牙叔啊,他也是为着送不起徐家礼,昨日就到城里来寻活儿干,唉!他昨日还说在东街牌楼等我,怎么就不见影呢?”

      “有说具体时间吗,现在约莫都正午了。”子椿瞧了瞧太阳正烈。

      “说的是午时到未时,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那再等等吧。”子椿回说。

      又等了一会,还是不见影,椿爹和子椿都有些疲倦。

      “椿儿啊,我去买几个包子,你就在这里等着,马上就回来,你别乱走啊。”

      “好的阿爹。”

      椿爹对子椿还是挺放心的,他从小就比别家小孩听话,于是椿爹指点两声就去了。

      子椿见阿爹走远后,一个人蹲在牌楼石墩子下,倏忽,他见着一个姑娘,眼看着挺熟,但又晃了晃脑袋:县里他又不认识什么人,就算是乡里人来了县里,模样他总分辨的出吧,那个模子的女子他可从没见过。

      只见那女子打远处人群堆里走来,裙翼薄纱,圆眼樱唇,极是小巧可人。

      她背着一背的行囊,脸上略显疲乏,一步牵着一步倒走的有些重。

      “襄络,你去哪?!”

      连子椿都不知这声音是从哪里窜出来的,可那姑娘却直直的盯着他:“是你在叫我?”

      子椿望了望周围,她确乎是在跟他说话。

      “我叫你什么了?”

      “我的名字啊。”

      “姐姐说笑了,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怎会叫你名字?”

      她却摇头晃脑:“不对,我刚刚分明看见你张了嘴。”

      子椿蹙眉,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方才他听见有人在叫她名字,而四周并无声源,他也分明觉得他的确叫了她。

      “你叫襄络吗?”

      她眨巴双眼:“没错啊,”又上下打量子椿一番“你认识我?”

      子椿觉得有些诡异,连忙挥手道:“不认识不认识,我刚刚是听叫你的人这么喊的,那人许是走了吧。”

      襄络瞧他四处张望,一副不欲和她多解释的模样,她也懒得纠缠,一甩手就继续背着包裹负重前行。

      子椿看她很是疲倦,果然走了不到两三步,就晕厥在地。

      “姐姐,你怎地……”子椿连忙跑上前去扶起襄络。

      襄络夹着汗,有些虚脱:“我想喝水。”

      “你等着。”子椿连忙跑去附近的店肆,也不管是哪位客人的,端起桌上的茶碗就往牌楼墩子下跑“姐姐,你快喝。”

      襄络瘫软着身子,喉咙却咕咚咕咚个不停,她喝完了,便如释重负:“让我睡会。”

      ‘啪嗒’一下,又昏睡过去。

      店肆里那客人跑到门边大喊:“你个臭小子,怎么乱抢东西,信不信拖你去见官!”

      子椿连忙跑过去致歉:“对不起啊,那边的姐姐渴的不行,我也是情急才这么做的。”

      客人朝墩子下望了眼,挥手道:“罢罢罢,原谅你了。”

      子椿谢着礼,又跑了过来。

      椿爹也恰好带着一布的包子走来:“怎么回事啊椿,她是谁?”

      “不晓得,刚刚她走着走着就突然晕倒,我给她端了水喝,她说她还要睡会。”

      “抬她去那边夹道,这里人多,不好通气。”椿爹急思,指着不远处的转角巷道。

      “好的爹。”

      两人将襄络顺利移往夹道坐下。

      椿爹又站着缓气,开了布拿包子“六月的天,这小巷子里确乎比外头要清爽些。”正欲叫子椿给这姑娘也吃一个,一转眼却惊住了“椿儿啊,你在干嘛!”

      此时子椿正解了襄络的包裹,不停翻找什么。

      “人家的东西,你怎地乱翻!”健硕的椿爹一下握住子椿胳臂肘。

      子椿却力大惊人,一把推开椿爹:“她偷我的东西,这东西不论去了哪儿都是我的!”

      “什么?她偷你的东西?”椿爹见包裹里的金银细软,一脸发懵“这些怎么可能是你的!你认识这姑娘?”

      子椿一个劲的忙活翻找:“岂止认识,她还服侍过老子呐!”

      “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椿爹震怒,一脚将子椿踢翻。

      子椿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是不是饿昏了头?!”

      “哎呀,好痛,阿爹,你踢我干嘛?”子椿闪了腰,又变作良善模样,不知何时将他爹惹怒了,只见一个包子掉在地上,他连忙去捡“爹呀,你小心点啊,花钱买来的别浪费了。”

      子椿捡起包子,擦拭干净,大口大口的咬了起来,正吃着瞧见椿爹布里还有三个:“爹,给这个姐姐吃一个吧,她应该也没吃饭。”

      子椿一面说着此话,一面瞥了眼靠在墙角的襄络,愕然,他见着襄络的行囊散乱一地,子椿嘴角抽搐两下,他好像隐约记着刚刚是自己在翻什么东西来着?

      他不大肯定自己会这么做,又望了眼椿爹。

      椿爹正气急败坏看着他,一副‘都是你干的好事’模样。

      “是我做的?”子椿指着自己的脸,或许是其它脸做的呢?

      “你个好小子,现在当着你老爹的面也学会扯谎了是吧,说!你是不是认识这姑娘?”

      冤枉啊!子椿叫苦不迭,今天这是怎么了,怎全做些违背本愿的事呢?

      “不认识!阿爹,我真的不认识她。”子椿一脸央求,此时这番情况也谈不上让阿爹原谅自己,但他也弄不清是怎么个来龙去脉。

      “可你刚刚确乎翻了人家姑娘东西,还说这些都是你送的,她还服侍过你!”椿爹重复这些话时都觉得难以启齿。

      而子椿呢,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好像能回忆起说的这些话,但:“阿爹,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刚刚是我做了这些事说了这些话,但我也不受控制啊!”

      几番争论下来,椿爹看着子椿诚挚的脸,怔了半刻钟,断然大喝道:“好家伙,骗人还不眨眼了都!”说罢便要拿拳定子去捶。

      “我骗你就天打雷劈!”见一定子送来,近在咫尺,子椿赶紧发誓。

      这下椿爹是真被怔住,子椿平时虽冷不激灵爱开个玩笑,但可从没骗过他。

      椿爹心底忽一凉:“椿儿啊,你莫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怪病?”子椿一个寒噤,抖掉了包子,吓得不轻。

      椿爹急忙镇定下来,细问:“椿儿啊,你别慌,就你刚刚这种不受控制的情况可是头一次?又或已出现许多次了?”

      子椿上了心,怔了一会,突然回忆起来:“对了,阿爹还记得七日前吗,那晚我去小解,落了茅坑,阿爹救我上来,在家调整两日后,我却觉得心里好像藏了一团火,总是坐不住,脑子也很重,觉得被很多模模糊糊的东西压着,但是今早我突然听见脑袋里有另外一种声音在对我说话,比如刚做的那些事,好像就是那个声音的主人该做的事。”

      说完,子椿也不晓得说了什么,稀里古怪的,说的自己都害怕。

      “哎呀!”椿爹一声惊呼“了不得啊,了不得!你是不是被什么冤魂附了体?那些古书上就爱写这些东西,莫不这并非空穴来风,还有实的?”

      “附体?”子椿时年十三,虽作男儿,但也经不得他爹这么搅弄“是不是我身体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的意思?”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椿老爹活脱一大汉子此时急得拍手乱跳。

      正踌躇莫展时,打巷外经过的一男子大叫道:“老尤头,你站在那作甚,我不是叫你在牌楼下等我?你在这僻巷呆着,要不是我找这么一转,哪里还见得着?”

      那大脚开衫麻布的男子露着黝黑胳臂,跟椿他爹一个样,都是属阔汉子一型。

      椿爹急忙转过头对着子椿小声叨叨:“赶紧将她包袱收拾好,等会千万别说附体的事,要是在乡里传开了,可就容不得你!”

      不用椿爹吩咐,子椿也晓得这种事不管是不是真的,要是传了出去,别人就会将他当做怪物看,他哪敢,因而一面回应着,一面已将囊络的绸缎口袋恢复原位。

      椿爹用身子挡着动作的子椿,一回头便见外号老象牙的老李站定跟前。

      之所以被叫做老象牙,是因他曾将捡来的一片鼠牙错当作象牙供在家里牌位前,后乡人去他家做客发现这一笑料,就给他取名老象牙,为的是方便嘲笑。

      老象牙望了眼奇怪的爷俩,又发现身后藏着姑娘,疑道:“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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