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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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诚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不一会儿，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映入眼帘。
只见来人上身穿着淡紫色描金线织锦短袄，下面是百褶蝴蝶月华裙，长发用一根玉簪挽起，全身上下并无其他饰物。
少女看上去不足二十年华，肤白胜雪，细眉杏目，樱唇琼鼻。她步伐不紧不慢，行至床边，微微垂首，静静地看着他。
室外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周身光华竟是珠玉难及。
少女刚一进门，之前面色严肃的柳爹爹，立刻浑身精神抖擞，脸上的皱纹都笑出了褶子，无比殷勤地上前，双手捧着冒着热气的茶盏，轻轻地吹了吹才递上去。
直到对方将茶饮尽，又在李秋莲手脚麻利地搬来的椅子上坐下，金诚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看得出了神。
毫无疑问，她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可就这样盯着对方，举动未免显得失礼，若是遇到重规矩的人，还会将他视为轻浮男子。
金诚定了定神，手撑着床板，上身坐得更加笔直，平静地目视来人：
“听他们说，你是我的妻主？”
少女眸光一闪，倒是不曾想男子竟如此直截了当：“你失忆了？现下还记得多少？”
“只记得来京城之前的事。”金诚丝毫不拐弯抹角。
少女微微点头，似乎是对他的实话实说感到满意。
“不错。我姓冯名肖，京城人氏。祖母早年间在宜县经商，受过你外祖母的恩惠，两家还曾许下婚约。家母是守信之人，几年前听说你来京城，便派人四处寻你。终于找到了你后，两年前为我们完婚。
前些天，你去寺庙还愿，途中遇到贼人，受了伤被下人带回来，伤情倒不严重，就是人没清醒。眼下你虽忘了些前事，但没有其他大碍，也算是有福。”
金诚回想起，家里提起过，外祖母生前曾为自己定了一门亲事，只是年岁已久，对方又举家搬到了京城，不知是否还能作数，于是对她的话信了几分。又觉得这个冯肖说话时，思维清晰，语气也十分温和，不由地放下了些戒心。
少女想了想，又伸出白皙的手臂，指了指桌上刚摆放上去的几只匣子，“这些是我在来的路上买的补身子的良品，你且用着，这段时间，让柳爹爹每日炖燕窝粥给你吃，你才康复，需加强营养。”
许是自爹爹去世后，再不曾感受到旁人的关怀，金诚听着少女的话，尽管猜得到她口中的“良品”应当是她动了动口，由下人跑腿买来的，心中仍旧十分熨帖。
他对她感激一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桌上包装精美的物品，心中估算了燕窝的价值，对这里的奢侈用度又多了一份认识。
金诚侧过脸，右手在被面上摩挲了几下，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开口：“既然我如今身子已无事，不如先去拜见婆公，免得失了礼节。”
冯肖听罢，垂眸，语气沉重：“母亲在我们成亲不久后就仙逝了，她老人家是强撑病体，为我们主持的婚事。爹爹也早已不在了，现在家中只有你我二人。”
金诚怔愣了一下，为少女双亲均不在人世，感到有几分难过。又想到自己，虽说母亲还在，却如同没有一样。因着同病相怜之感，他觉着少女离自己似乎又近了几分。
冯肖余光瞥见了男子眼里自然流露的情绪，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虽说是做了两年的夫妻，可毕竟没了那段记忆，眼前的女子犹如初见的陌生人，金诚抿抿唇，安慰的话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好在对方似乎已经自己收拾好情绪，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我还有事，这几日你就好生歇着，切勿多想，养好身子要紧。”
金诚还是不习惯开口叫她妻主，见她要走，有些惊愕：“你……不在这里住吗？”
刚问完，又马上后悔起来。自己对她还不熟悉，二人共处一室，白天可能还好说，到了晚上就……刚平静的心，不禁提了起来。
偏偏柳爹爹还在一旁积极劝说：“老爷车马劳顿，不如就留在这里，用完饭歇息一晚再走吧。”
好在冯肖并没有改变主意，只交代几句后，就转身走出了房门。
金诚暗地里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望了眼她离开的背影，暗想她莫非和自己想的一样，觉得现下两个人相处不自在才走的。
他方才一直笔挺的上身立刻松弛下来，靠在床上，低头回想了二人的谈话，觉察不出什么漏洞。这个冯肖人长得漂亮，但难得没有一丝骄矜之气，谈吐大方，行为守礼，与自己之前在家乡见过的富家女子很是不同。总之，让人很难不产生信任之意。
也正因为自己放松了，才会一时多嘴，问她在不在这里住。她不会以为自己是怀有什么心思吧？
他有些懊恼地抬起头，不经意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咯噔”一下????——
就说好像忽略了什么事，他抚了抚脸颊。冯肖这样一位家世不错、容貌姣好的女子，应当不愁娶不到年轻貌美的夫郎，又怎会心甘情愿接受自己这个貌若无盐的“丑男”呢？
许是碍不过婚姻之约、母亲之令，无奈地与自己完了婚，但心里一直不得劲呢。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有些滋味难言。
可刚才二人对坐良久，也不见她有任何不耐。自己一向看得懂眼色，冯肖看他的眼神里，不含一丝轻视。
就算是对方是出于修养才如此，那也足以证明，这冯肖是个良人。
思考完这一切，他才感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秋莲大概是去送冯肖了还没回来，柳爹爹自女主人走后，情绪也明显不那么高涨，但好歹知晓他昏迷了许久，去厨房准备了饭菜端来。
金诚掀被起身，走到桌前坐下，只见上面几样素菜随意地摆在那里，倒像是匆忙间做的。他敢笃定地说，刚才若是冯肖留下，现在面前应该会是不同的菜色。
柳爹爹扯了扯围兜，颇有些不在意地说：”今日也不早了，侍君先用饭，老爷带回来的燕窝就明日再熬吧。”说完，就将冯肖带来的补品小心搬进后厨，眼里还透着惋惜。
金诚对此并没有异议，安静地吃着饭。
自己在家时，由于爹爹受冷落，平日的饭食下人也不怎么用心了。下人做事通常都是看人下菜碟，柳爹爹的行为，莫非是因为自己嫁进来的两年也不受宠？
可不管怎样，只要自己还是当家男主人，就不允许周围人慢待自己。这也是他从爹爹那里汲取的教训，绝不能逆来顺受。
等等，他觉得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自己既然不受宠，都两年过去了，妻主难道会不另纳新人？
难道自己刚醒来，就要和那些个狐媚男子斗法！
那还不如不醒呢。
他忽地放下碗筷，转向柳爹爹。
“柳管事，妻主身边，可还有其他的侍人？”
柳爹爹被他直愣愣射来的目光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把头摇作拨浪鼓：“没有，没有其他人”，他看了金诚一眼，神色莫名，又补充了一句“老爷不是贪色之人，家里就您一位侍君。”
随着他的话，金诚无意识攥紧的手缓缓松开。
他心里对冯肖的好感程度大大增加。
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道，家境稍显优渥的女子成婚后就接二连三地纳侍，只将正夫作为替自己看管后院的摆设。
而冯肖看上去家境殷实，又正值青春活力的年纪，长相对男子而言也算是很有吸引力的。可她偏偏说话一本正经，行为规矩刻板，举止透着浩然正气，竟是位难得的君子！
外祖母大概也想不到，自己囫囵结的这个亲，倒是很有先见之明呢。
金诚这样想着，觉得嘴里的饭菜似乎变得可口，在柳爹爹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他连续添了两大碗饭。
他吃饭不像寻常闺阁男儿般慢条斯理、循规蹈矩，而是大快朵颐，毫不注重仪态，碗筷碰撞的声响不断，甚至因为昏迷太久，看着有些狼吞虎咽。盘中的菜很快就被一扫而光，连汤汁都不剩一滴。
等他仰头，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就收到柳爹爹赤裸裸嫌弃的眼神。柳爹爹瘪着嘴，收拾好碗筷，扭身向厨房走去，一边不满地嘀咕着：“一个男儿家，怎得这般不讲仪态，当真是粗鄙。”
金诚权当没有听见，现在还不是整顿下人的时候。他刚醒来，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陌生，此时最重要的应当是熟悉环境。
他对收拾完的柳爹爹说，自己要出门到附近转转。
柳爹爹眼珠子动了动，搓搓手，客气地表示，他身子还没好，应当由自己陪同。
金诚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和柳爹爹一道出了门。
已近黄昏，外面人不多，可是他发现一路上，几乎所有遇到的人，都会好奇地打量自己，仿若初见一般。也有女子见到自己的面容后，眼中升起熟悉的鄙夷。
他有几分狐疑，停下脚步，转身问柳爹爹：“妻主是何时搬来这里的？”
柳爹爹暗道：这人倒是心细，不紧不慢地回道：“搬来这里就两个月，因着老爷不常在这里住，侍君也不怎么出门，故这里的人没怎么见过。”
“那夫君平时都在做什么？打理店铺吗？”金诚想，冯肖来去匆匆，竟还没告知他家里的营生情况。不过看他的花销不菲，倒像是在经商。
“老爷十六岁时就中了秀才，平日里多在南街的学堂里教书，常住在学堂提供的住处，也方便与文人雅士们交游。“
金诚倒真有些吃惊。
他家几代经商，对读书人一向敬畏羡慕。镇上的青年，若是二十多岁考中秀才，必要嚷嚷得众人皆知。还有不少人，念书念到老，还只是个童生。
想不到妻主年纪不大，倒是聪慧的很。
细细想来，她身上的确有股书生气，干净澄澈，与人往来亦是无白丁，难怪人也明理。
冯肖的形象在金诚心里又光辉了几分。
按理说闺中男儿读的都只是男德男戒的书，可金诚一贯特立独行，再加上爹爹又不拘着，他才不愿看庶弟们读的讲男子三从四德、以妻为天的大道理。母亲不满，认为他身有反骨，将来会祸害妻家，金诚对此无动于衷。他就喜欢找些女子读的书来看，涉猎广泛，久而久之，就连对朝廷政事也有一番独到的见解。
冯肖是个读书人，说不定以后还能交流到一起，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金诚突然对今后，同这位妻主相处的日子，产生了些许憧憬。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