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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水格之城(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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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甩开我的手,狐疑地望着我,“你想干嘛啊你?” 她后退了一步,拳头攥紧了,“我可不那种随便的人。”
“你以为我就很随便啊。”我望着她恐惧的面部表情,竟然心生出一丝笑意。
“我看你就很随便的呢。”她说。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走吧!”我说。
“去哪儿?”她小声地问。
“看场电影去。”
笑容又从她脸的皮肤下面爬上来,她欢快地蹦了起来,“我要看那个啥来着,恩。”她想了一会儿,“最近很流行的呢,泰坦尼克号。” 她说完便哼起了那首主题曲,委婉且凄惨。
“前面有家午夜影院。”我说。
她扯着我的衣服,“那走啊!” 然后她跳到我后面去,推着我。
“你怎么知道人家要放你说的那电影啊?”我站着感受到来自于她疯狂的推力,小步地向前踉跄着。
“去了,看看。”她在我后面继续推着我。
“别推了,我会走。”
她马上闪现在我面前,如同幽灵一般。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我看着她说。
她撅起了嘴,胡乱在我周围跑,“哼,就神出鬼没了我,你能把我怎么着。”
午夜剧院那家场子外,一个窗口正卖着票,放的是午夜凶铃。柳梧桐掐了我一下,我跟那卖票搭讪,“今儿放的啥电影?”
“猛片,午夜凶铃!”他不自觉地战栗一下。我递给他根烟,“给,抽根,不是好烟。”我谦虚地说。
他的手从窗口伸出来,好像那窗户上突然长出了一只手,把柳梧桐吓了一跳。那只从窗户上长出来的手接过烟又长了回去。
开V字领青年和V字领开到□□一女的勾肩搭背,被月色揉成一团滚了过来。他嘴里在倒转着点着的烟头,马上在我心里树立起了牛逼的形象。他推了推我,“喂,借个道儿。”
惊魂未定柳梧桐那脸色起了变化,来劲儿了,“凭什么啊,我们这先来的,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靠窗口那小门开了一扇,挤出一对神色慌张的男女。轻声细语在那儿对话着。
“今天挺不得劲儿的。”
“那啥,忘吃药了今天出门那会儿。”
“你就是一没用一男的。”
女的恶心了一会儿,跑去旁边那溪流那儿。男的过去,“该不会怀上了吧!”小河边那溪水潺潺,女的拨弄了一下水面,从里面掏出一把水来,打在脸上,斜仰着头,“你有那功能吗?还怀上了,我去!”
V字领青年吐出烟头,烟头掉在地上,制造出铁与地面碰撞的声音,那是个赝品。地摊上精致的玩具,十块能买一大堆。柳梧桐站我前面,挡住了窗口,窗口里那手又长了出来在她身上拍着,“算了,算了,为这么点破事儿。”
那男的不肯了,V字领开□□里去了那女的脱离那男的怀抱,就象脱离了低级趣味一样,马上在月光下以超凡脱俗的形象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她整理了下自己蓬松的头发,打了下手,拍了下身上,左顾右瞻,最后我与她的眼神从平行地望向那窗口,被空气里沉重的分子推偏了轨迹,于是有了相交。
当我和她的眼神有了相交,也就是说她藐视了我一眼之后,她又把眼神挪到那男的身上,操一口东北话,“别吵了行么?”
柳梧桐堵在窗口那儿,据理力争。
街头那边玩重金属披士的脸上修长刘海上披的是朦胧,朦胧在街道上到处都是,在他的架子鼓上,琉璃霓虹灯瞪眼相互望着,大眼瞪小眼,没了灯泡儿,损坏已久。黑乎乎地显示出一种空洞来,尴尬地矗立在街道一旁成为来日风景里的一线。
V字领青年动手了,“滚过去!”
他伸手去拉柳梧桐,被我抓住,“别动手!”
“还想打人是怎么着?” 柳梧桐在那儿喊着。
V青年恼羞成怒,“打你怎么着了,你小子让开点,别说我没警告你,最好识相点儿。”
“耍什么流氓行径啊。”柳梧桐轻蔑地说着,完全透露出了大女子主义的精神,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她今后会在某一个地方成为武则天式的人物并在那儿以雷厉风行的行径呼风唤雨。
柳梧桐凑到V青年跟前儿,“你打啊,打啊。”
墙与墙拐角那儿,阴影下,我只身闯入那片硕果仅存的黑暗当中。V青年推了柳梧桐一下,我手足无措,在那黑暗里寻找武器,突然摸到一个硬东西,拿着就冲到V字领旁边,朝他脑袋就是一下,砸完就拉着柳梧桐,“快跑!”
柳梧桐象我的影子一样被我拖着。
V青年一手捧着脑袋一脑袋血在后面穷追不舍,售票窗口往他后面移动,所有他经过的景物都有了生命移动起来,我们几个人在这生机勃勃的夜晚里跑着,一会儿这世界里只有我们。
找不到路人甲乙丙丁,三水公园喷泉断了电,留下无尽的想象,想象它白天那喷出仿佛有颜色般有规律飘扬起来,颜色有了形状的描述。
三级台阶那儿,我上了二级,柳梧桐在一级那儿拉着我,“跑不动了!”
我向后面看了看,看不到人影,因为月亮也去休息了。柳梧桐作出推测,“应该没追上吧,咱们就这儿坐一会儿,累死了!”
柳梧桐一放松,啪嗒坐下去,一块肉掉到地面上的声音。
我的影子缩了回来,缩到我的面前供我欣赏,看我自己有多么狼狈。柳梧桐在旁边喘着气儿。
我心里有些不安。
我们的背后,那片稀松得跟快要秃头了的老头子一样的几棵树,因为彼此阴影的笼罩,那便是片黑,一度产生鬼片里牵动人心的场景,想起贞子由打楼梯爬上转道那脸庞。所以我总感觉那会出现点什么。
“跑累了?”我问柳梧桐。
她还在那喘气儿。
“让我多喘会儿行么?”她说。
我说,“要是在古代你就那花木兰了。”
她笑了,“去你的,还花木兰呢,花篮吧!”
“我是说真的。”
“是么?”她反问我。
“是的!”
我晃动了一下身体,影子随着也晃动了一下,我突然感觉到完全属于自己的身外之物只有影子。
“不怪我吧?”我说。
“怪你什么呀?”她问。
“电影没看成。”
“切,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啊。”她说。
我开始对这个女孩另眼相看了。
“什么地方?”我打趣地问她。
她说,“专供□□焚身狗男女泄欲的地儿,还什么午夜凶铃,那就是午夜胸铃。”
凌晨翻斗小个头篷车徐徐开来,带微凉清晨的露水细撒在街道上那轮胎的痕迹很快被风干。
我忍住不使自己笑起来。
“那你还跟那家伙挣着。”我说。
她禁不住要飞扬起来,“那不同,我挣的是面子,是尊严。”
“现在把尊严当回事儿的就是傻逼。”
柳梧桐站起来掐住我的脖子,“我掐死你,看你还傻不傻逼。” 我的影子马上就堙没在柳梧桐的影子里,茉莉清香钻进鼻子里,全身如同服用了十香软筋散。
我扳开她的手,她挽住我的脖子,在我的耳边轻声细语着,“我好像喜欢上了你。”
如一阵暖风吹过一般,我飘飘然地出现了幻觉般的憧憬。
琉璃灯霓虹灯逐渐失去射出夜晚寂寞的尘埃的光芒,夜晚变成了凌晨三四点钟那时候,黎明开始代替那光芒委婉地从四周偷偷摸摸爬上来。
“呵,真的吗?”我问她。
她问我:“是不是觉得我跟个傻逼似的?”
“不是。”
“那象个什么?”她扑在我怀里。
“恩,象……”我想了一会儿。她在我怀里翻了个身,头仰了起来,我低头眼神全打在她粉红的脸蛋上。
她抖动了一下催着我,“说呀!” 水袖范儿拂过我的脸颊,我闪了一下,她没打着。
“你舞蹈是不是哪个武术教练给你指导的,净打人。”
她翘着嘴巴,“哼,就专打你的。”
“我们就象对狗男女。”我说。
“呵,讨厌啊你。”她从我身上爬起来,我捏她的脸蛋,她甩开我的手,“我最讨厌别人捏我脸了。”
我开始知道这个女孩子也有故事,而且跟她的脸有关。
“为什么啊?”我问她。
她说,“秘密!”
“告诉我呗!”
“不告诉你,还不得有点秘密啊,全告诉你了,你对我没兴趣了怎么办了?”她得意地在那笑。
“是啊,谁还没点秘密啊,人活着没秘密那活得该多苍白。”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柳梧桐又扑倒在我身上,那茉莉清香成团滚了过来。
“秘密本来就不可告人。”我说。
她从我身上蹦了出去,“不理你了!”
她朝三水公园那桥头前面那堵墙那儿走去,我追了上去。她回过头来,“干嘛啊?”
“你干嘛去啊?”
她说,“我上厕所去啊,你什么你就跟着我,瞎跑!”
“你不没说你上厕所那茬儿嘛。”
“这事儿好意思当面说嘛。”
“我看你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说。
她踢我一脚,“待这儿,哪儿也别去,待会儿我找不到你,我可懒得去找。”
柳梧桐融入了街上那群人当中,朝阳正打在巨大厕所的那门口吞进了柳梧桐,水纹玻璃那窗口老太太跟小伙子讲如厕的价钱,生活因为斤斤计较变得有些意义,人们都在证明自己的存在。破皮带来了帮小伙子,在街上女孩子的身后有说有笑地指指点点,就跟阅兵似的。“这哪森林公园跑出来的,逮回去呀,瞎人么这不是。” 然后他们那群人哄哄大笑狠不得笑死过去。一脑袋血那家伙不上医院净找我找一大早上,寻思他这该耽误最佳治疗时间了。打了个电话回去报了个平安,匆匆忙忙挂了电话以免唠叨。
见义勇为事件发生那掉了半截井盖的地界上刻下血迹的记忆,满街道都是符号儿,街道是历史符号堆积起来的,八国联军踩了的那地界立起了抗日战争作出卓越战功的烈士,沾上露水的那白色花儿,婉转地那里绽放过去那些凄美的故事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