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签》CarinaH

7、第七章 1915年的北京城

　　“欢吉，我们到了，快醒醒——”耳边响起母亲的声音。欢吉是季羡清的小字，只有亲近的家人才这么唤她。
　　1915年的北京城，在刺骨寒风的渲染下，显得格外萧索。
　　季羡清睁开眼睛，没睡醒的她还泛着迷糊，本想揉揉眼睛，奈何她全身被裹在了皮袄里，就像个粽子似的，动弹不得，耳边不再有火车“哐叱——哐叱”的声音，他们这是到站了。
　　季母孙婉把季羡清身上的灰色小皮袄又裹了裹，又给她重新带上手套和帽子，只留她一双眼睛扑闪着，这北京城的冬天可真不是一般的冷，可千万不能冻着了。
　　季父季鸿昌这次带着妻女从上海出发北上京城，是去看望他的老母亲。说来话长，他的亲生母亲死于难产，当年生下他后就撒手人寰。几年后，他的父亲在族中长辈的做媒下续了弦，取的是北京城正儿八经的格格，道光帝第八子钟郡王爱新觉罗·奕峄的独女，爱新觉罗·毅萱，封号端敏。当然随着清帝宣布退位，现在该称为金毅萱。
　　当年这在老季家可算是件光宗耀祖的事了。
　　但放在这位格格身上，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虽说季家祖上官拜殿阁大学士，可那也是祖上的辉煌，现今的族人大多从商，已经逐渐远离那个圈子。再说这位端敏格格嫁过来还不是原配，季鸿昌前头取得那位夫人给留下了个儿子。你说这要放在正常格格身上，不得心里堵得慌。
　　不过，咱这位格格实在也算是个奇人，非但没半点的不情愿，还欢天喜地的嫁入了季家，跟着季老太爷回了江南，给老太爷带起孩子管起家来。那些画本子里继母和继子水火不相容的故事也没有发生，她是真心把季鸿昌当作亲儿子养着，季鸿昌非常尊敬这位继母，这么多年下来，季家上下对这位格格没人会说个“不”字。
　　直到一年前，格格执意要回北京城住，季父实在拗不过这位老母亲便同意了。前些日子，格格身边的人传信来说，老祖宗这几日身体不适，连日看了大夫都不见好，这才有了这次的北上。
　　一来是带着妻女来看老母亲，他的妻子孙婉出身医药世家，一手医术自是不必说，往日也是她看顾这格格的身体。这二来，他虽能明白母亲心中的念想，但一家人分割两地终是不可长久，这次便也是来劝格格跟着他们回上海的。
　　“老爷，夫人！”德叔早早候在了车站，看到来人赶忙带着几个仆从打扮的小厮上前来，笑着说，“可算盼来了，老祖宗今儿一早就让我来车站等呢。”一边说一边指挥着众人把行李搬到车上。
　　“德爷爷！我是不是马上就能见到妈麽了？”季羡清被母亲牵着手，看到眼前的这位老人，残留的那点困意一下子就都没了，“妈麽有没有有想我？快带我去找她！”
　　“有有，小姐马山就可以见到老祖宗了，老祖宗准备了好多小姐爱吃的呢。”德叔早年跟着格格一起来的季家，这么多年，也是看着季家两代人长大的。
　　“欢吉，等会见了你妈麽可不能闹她，你妈麽身体不好，要静养的。”孙婉弯下腰，不忘再次叮嘱季羡清。
　　“我知道我知道，快带我去找妈麽吧，我有好多话要告诉她。”
　　季羡清的欢喜还清晰地挂在脸上，这时，惊变突起——！
　　只听一声枪响，紧接着尖叫声四起，顿时人群四散，刚下车以及还没来得及下车的人都疯狂的推搡起来，一下子车站乱作一团。
　　季羡清在听到枪响的那刻，下意识的往枪声方向看去，由于身高的原因，透过人群慌乱的脚步，只看到一个和她穿着差不多袄子的男孩被白巾捂住了口鼻，已经不省人事，其余几人明显是一伙的，拖着男孩就往一辆车子上撤。
　　季羡清一下子蒙了，但还没等她从震惊中有所反应，让她没想不到的是，同样的一幕又在她身上重演，一人突然冲过来一把抱起她，一块白巾带着难闻的味道呼在了她的脸上，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
　　“欢吉——！”最后听到的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叫自己，但她意识开始恍惚，想呼叫母亲却怎么也没有力气。

作者有话说

　　1、此为回忆篇，已修改。
2、“妈麽”是旗人对奶奶的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