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玄飞》啾啾不睡觉

139、决心

　　玄姒一惊，眼神闪躲道：“逃什么，我为什么要逃？”

　　净法面不改色，只微微侧头示意殿外那些神侍的方向：“这般高超的幻颜术，旁人或许看不清，但瞒不过我的双眼。”

　　许久以前，玄姒就曾听闻净法元君的双眼可看穿时间万物，那时她只笑道是人们夸大其词，却没想到竟是真的。

　　玄姒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拳头，“你会告诉丰珺吗？”

　　净法垂下眼眸，似是在沉思，又似是在掩盖着什么心绪，良久，她才答道：“不会。”

　　玄姒对净法虽说不上喜欢，但却知道她的性子是最不为权势所低头的，玄姒相信她不会为了讨好丰珺而去告密，但却搞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愿意帮助自己逃走，毕竟她可是这神宫当中最避世绝俗的，玄姒和她的交情也不深，她实在没有想出净法愿意帮助自己的原因。

　　许是看出了玄姒的内心所想，净法侧目看着窗外，三只白鹭刚好闯入了视线，正朝着远处飞去，她微微愣了下神，似是看到了那三个已经逝去之人的身影，常年不露情绪的嘴角竟然勾起了一丝微笑，但玄姒却从中觉察出了哀伤。

　　“不过是因为我与曦晔和瓷鸢也算是旧识，而你，是他们的女儿。”

　　净法的神情和声音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刚才的情绪仿佛只是玄姒的一时错觉，玄姒有些意外，净法元君和父神相识不算什么，但她竟然还认识自己的娘亲。

　　净法又问：“你既不愿离开，难道你愿意嫁与丰珺为妻？”

　　玄姒摇了摇头，咬了下牙后道：“丰珺用冥界子民的生死来要挟我，我没得选择。”

　　净法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眼角一抬，握着尘拂的指尖似乎微微收紧了些，但声音依旧沉静：“既是如此，他便配不上这神帝之位。”

　　虽然玄姒早知道净法的性子，但敢这般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种话的，也不由得惊了一下。

　　“他是父神亲自调教出来的，父神殒逝前说过，这帝位要由丰珺继承。”

　　净法反问：“你认为曦晔如果知道了他如今所做的种种，还会愿意让他坐在神帝的宝座上吗？我虽身处在此鲜少出殿，但外界的事情也并非全然不知，丰珺自称帝后，便在暗中筹备军马想要攻占如今已经群龙无首的魔界，如今残留在魔界内的，大多是些孤苦无依的百姓，可他却想要用武力镇压，他是你父神亲自调教出来的不错，但身为神帝，理应心怀天下，丰珺空有智谋，却缺乏大爱，这样的人当上神帝，只会害了神界。”

　　玄姒沉默不语，她知道净法的话其实句句在理，自从丰珺登上帝位之后，她便发现了丰珺的性子变得越来越阴郁难测，或许是他本来的性子便是如此，只不过他从前在父神和霓央面前带上了伪装，现在不过是露出了他的本性而已，也或许是神帝之位所带来的权利使他迷失了自我，让他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可除了他，已经无人可以掌管神界了。”玄姒垂眸，虽然还不确定，但是她猜测丰珺已经将其他的神子全都处理了，往好处想，他们或许是被秘密囚禁在某处，但以丰珺的做事风格来说，多半已经凶多吉少。

　　玄姒曾记得年少的时候，自己在宴上常会受到其他兄弟姐妹投来的鄙视目光，她那时候是恨他们，却从没有想过让他们死，如今丰珺称帝，宫中却悄然失去了他们的踪影，所有人对他们的下落更是如同约定好了一样缄口不语，那时玄姒便已经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安，直到在那日宴上，玄姒看到那些与自己同父异母的神子神女们没有一人出席时，她便知道自己心中那个一直不愿相信的猜测，成真了。

　　即使并非真的有血脉之缘，但丰珺还是将那些与自己称兄道弟了多年的神子神女给解决了。

　　他没有给自己留下后患，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若不是他如今心仪自己，恐怕自己也会被他所灭口。

　　想到此处，玄姒的嘴角扯出了一丝失望的笑，原来父神和刈，都所托非人了。

　　“这世间，不还有一人能够名正言顺地掌管神界吗？”

　　玄姒抬眼不解地看着净法：“谁？”

　　净法看着玄姒的眼中似似乎生出了些慈爱：“你。”

　　“我？！”

　　玄姒失声一笑，她自问一不通伐兵计谋，二不知治国之道，三不擅御人之术，她自小就野惯了，若不是后来墨弋来了，逼着她学些法术和书卷知识，只怕现在的她还是个愚昧无知之人，这样的她如何能担得起统领神界之责？

　　净法却是正色继续道：“你是曦晔和瓷鸢的血脉，在世人眼中与丰珺一样有资格继任神帝之位，而且你与丰珺不一样，你的心中怀有的大爱，就正是他所缺的，况且，你的身边，不还有位得力之人么？”

　　玄姒知道她画中所指之人是谁，她悄然转身看向殿外，发现刈的神情专注，似是在思考着什么，玄姒这才察觉到殿内似有什么异样的气息在流动。

　　“不必担心。”净法为玄姒解答道：“是你的人在施法偷听。”

　　候在殿外的刈眼中一沉，原来从一开始，净法不但知道了自己的存在，还察觉到了自己在施法偷听，净法的修为虽不算太高，但这份通透探息的能力，却是无人能敌。

　　“可是元君，我……”

　　净法抬手打断了玄姒的话：“我说的不过是我自己的想法，你若不愿意，自然无人能逼你，只是你需想清楚，如今你深陷泥潭，想要破局，并非易事。”

　　回万栩宫的路上，净法的话在就一直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她清楚知道净法的法子其实或许是唯一能够打破如今死局的方法，她之前一直和刈说要说服丰珺，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辞，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也清楚地知道，丰珺并非是那种能够被轻易说服的人，就连她自己也没有自信能够让丰珺改变心意，她如今被丰珺要挟困在神宫，或许真的除了净法所说的，已是别无他法。

　　“怎么了？还在想净法说的话？”

　　刈的声音悄然出现，让玄姒吓了一跳，她坐在茶桌前回过头去，见到了刈正朝着自己缓缓而来，玄姒抬眼看了下窗外，才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入了夜。

　　玄姒声音有些沉闷地嗯了一声，她转过身去继续伸手撑着下巴，眼睛看着桌上在微微烁动的烛火，思绪似乎又开始走远。

　　刈在她的身边坐下，倒了一盏暖茶塞到了她的手里，担忧道：“刚才见你没有怎么用膳，今夜你的元神还得要耗费你的精力去修复，你的身体怕是要吃不消的。”

　　玄姒眼神木木地接过茶水喝了下去，她没有将刈的话听进去，而是反问道：“墨弋哥哥，你觉得，净法元君所说的，能行吗？”

　　刈没有开口回答，其实净法所说的法子，他早就想到过了，但他深知玄姒是个怎样的人，于她而言，神宫就像是牢笼，她是自由的鸟儿，不该被囚于此处，玄姒是个善良的人，如果告诉她用自己的自由可以换取他人的性命安危，玄姒怕是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刈却不愿这样的场景出现。

　　“能行吗？”玄姒就像是迷了路无助的孩童般伸手拉着刈的衣角，眼神迷茫地又再追问。

　　刈咬了咬牙，别过头去没有回答。

　　玄姒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可行的。”

　　她那抓在刈的衣角上的手无力地松开，刈反手将她的手腕握住，逼着她看向自己：“阿姒，你不必如此。”

　　玄姒抬起头来，迎着刈的目光，眼中坚定道：“墨弋哥哥，帮我，我要当神帝。”

　　刈泄了口气，他摸了摸玄姒的头顶，柔声劝道：“这件事情真想要做起来也并非易事，况且你可知道，这一界之主的位置有多沉重，它一旦压在了你的肩上，往后你便再无自由可言，先神帝许久之前曾与我说过，你视这神宫为牢笼枷锁，让我一定要将你带离，如今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一步一步将这枷锁捆在自己身上，我怎么能答应。”

　　玄姒的眼里渗出了一丝哀伤，眼角湿漉漉的似是在隐忍着什么情绪，但此刻她眼里更多的是寻到了破局之法的激动：“以我一人之自由换千万人的自由安定，墨弋哥哥，你其实也清楚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不是吗？”

　　玄姒的反问让刈无法回答，他转身走到了窗边，远远看着天上泛着耀眼光芒的星空天幕，漫天的星光近得就像是唾手可得一般，这般美妙的光，让人不禁想要摘在手中，但它是属于广袤无垠的天空的，不该因一己之私而将它握在掌心。

　　“墨弋哥哥。”玄姒朝着他的身影喊了一声，她看出了他的挣扎，看出了他的心疼，但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神界能够今日的繁荣昌盛，离不开父神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如今父神其他的神子都已经不在了，丰珺行事又过于独断狠辣，她如果放任不管，莫说那些从冥界来的子民，往后怕是神界原来的子民们也会成为丰珺争夺天下的工具。

　　玄姒起身走向刈，她看着眼前虽然宽大，却又脆弱得仿佛下一瞬就会坍塌的刈的后背，双手情不自禁地就拥了上去，她将头紧紧贴在了刈的背上，抿了下嘴后道：“墨弋哥哥，我不喜欢这里，是因为觉得这个神宫太过冰冷无情，但是只要有你在，只要我们万栩宫的人都在，这里就是我的家，对我而言，无论是四面高墙还是广阔天地，只要我的身边有你，就够了。”

　　玄姒能够感觉到刈的身体震了一下，他的呼吸声渐渐加重，当他想要回过身去的时候，玄姒生怕他还想要拒绝自己，便又再追问道：“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留在这里，甘愿被这四方高墙所困吗？”

　　刈转过身去，反手将玄姒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弯下腰，将头埋在了玄姒的颈窝处，声音微微颤着，湿暖的声音在她的锁骨处传来。

　　“我愿意。”

　　玄姒一笑，眼里的泪已经不由自主地滑落了下来，她其实很怕，很怕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但是只要有刈在，她好像就可以生出无尽的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