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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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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来华阳轩,苏意柔特意换上了新裁的春装,一袭碧绿色锦裙。
走到月门,她从袖中拿出小铜镜,整理仪容。
似乎是觉得不妥,她问身后的婢女:“阿欢,我口脂是不是涂得浓了些?”
一路上她便在想,莞苧对贵人的评价是面冷心热,脾气不好,她想着,自己就是要装扮得柔弱一些,让贵人瞧着她便心生犹怜,以得贵人怜惜。
毕竟,她用扮柔弱这招,赢得了不少郎君的仰慕爱怜。
华阳轩这位,脾气再不好,不也是个男人!
只要他是个男人,就一定吃这招!
况且,贵人还是因为苏莞苧才中了苏俭的剑,可贵人不仅不记恨苏莞苧,还能送字给苏莞苧,还能让她唤他六哥哥,苏意柔觉得,这位贵人并不是什么难啃的骨头,定是个风流好色,软心肠的软骨头!
苏意柔拿出手帕,放到唇边,将口脂擦掉一些。
穿过花庭,苏意柔便看见廊檐下有人,一个墨衣少年,一个带刀侍卫,一个留胡子的青衫中年男子。
那个墨衣少年应当就是莞苧口中的六哥哥。
走到台阶下,近了,苏意柔才抬眼去看。
只见墨衣少年屈膝坐在廊檐下的廊椅上,背靠廊柱,虽是坐着,也可看出气质冷郁锋利,再看少年的脸,眉目英俊,肤色冷白,鼻梁一侧有颗浅淡的小痣,是精致与冷色杂糅出的清绝惊艳。
少年身旁有一小桌,小桌上摆了棋盘,他此时正在同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对弈。
见她到来,少年森冷的视线朝她扫过来一眼,神情阴郁冰冷。
苏意柔同不少清贵郎君打过交道,有温和有礼的,亦有冷漠拒人千里的,可像台阶上少年这样的,还是头一个。少年气势阴鸷狠戾,如一把月夜雪光下的刃,逼得人望而却步,不敢直视。
苏意柔立即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只垂着眼睫,交握在腹部的手微微发抖。
哪里是什么面冷心热,脾气不好,分明是炼狱修罗,不可接近。
“你是何人?来做什么的?”
台阶上有人问话,接着是利刃出鞘的声音。应当是那侍卫在问话。
苏意柔赶忙欠身行礼,柔柔的声音道:“小女苏意柔,是这相府里的小姐,因为兄长一事,特来感谢贵人。”
她不敢唤他六哥哥。
说完,她转身从阿欢手里拿过食盒,“这里有小女亲手制作的糕点,请贵人尝尝。”
交代完,她才听到利刃进鞘的声音,苏意柔暗自松口气。
片刻的沉默之后。
“不必。”一道冰冷的嗓音传来。
苏意柔怯怯抬眸,少年并未看她,而是认真对弈,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颗黑棋子,神情若有所思,似是在思考此棋要落于何处?
这般冷漠决绝的拒绝,彻底打消了苏意柔的自信,她欠身行礼便要告退,双手紧紧一握,又不甘心。
苏莞苧能从他这儿得字,凭什么她就不能?!
想着,苏意柔咬咬牙,梗梗脖子,将食盒还到婢女阿欢手上,抬步,往台阶上走去。
很快,苏意柔走上台阶,少年依旧在下棋,吝啬到始终没向她再投来一眼。她一颗心怕到颤栗,但还是鼓足勇气。
“小令从贵人这儿得了一页字,柔儿也见过,贵人的字写得可谓是笔走龙蛇,入木三分。”她轻声:“贵人可否也赐柔儿一页。”
少年落棋的手一顿,但很快又落下,接着是嘴角轻勾,轻蔑不屑地一笑。但仍是没抬头看她,只听他冰冷的嗓音说。
“就凭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苏意柔肩膀轻颤,捏紧的双手指甲陷进掌心,她羞恼至极,但仍是不罢休,快速平复好情绪,掐着娇柔的嗓音轻唤一声。
“六哥哥。”
话音刚落,苏意柔只觉得喉咙一痛,一瞬间几乎喘不过气,她抬手触摸自己的脖颈,手指上沾染着殷红的血迹。她吓得连退几步,直到后背靠在墙上,呼吸沉沉,双腿发颤。
廊檐下的木地板上一颗黑色棋子滚落,上面亦沾染鲜血。
赵西赆倏然抬眼,眸中寒芒毕射,“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苏意柔喉咙艰涩发音,结结巴巴地如实回答:“是小令……小令说,唤你……唤你六哥哥,显得亲近,你会……开心些。”
少年握成拳头的手青筋暴起,撑在棋盘上,满盘的黑白棋子颤栗抖动,他不知看向何处的眼更是阴沉如死水。
半晌,少年起身,一把拔出周彦行腰间的佩剑,剑尖指向苏意柔的脖子。
苏意柔身体瞬间僵直,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眼睛朝下看着剑柄,瞳孔战栗,嘴巴微张,她不敢动,只是后背死死抵着墙壁。
少年手中的剑柄微转,顶上苏意柔脖子上的皮肤,轻轻一刺,溢出鲜血。
他憎恨的深眸盯着她,狠狠道:“日后再让我听到你乱喊,”剑尖移到苏意柔微张的嘴巴里,“我割了你的舌头。”
口中是冰冷锋利的刀刃,苏意柔不敢说话,只是点头。
——
一向勤奋好学的姐姐突然请假,说是要休息一日。莞苧从课堂追出去问来替苏意柔请假的阿喜,阿喜说是昨日苏意柔在华阳轩受了点伤。
一整天插画品茶的课,莞苧都精神恹恹,半点没学进去。
六哥哥欺负姐姐了?
一下课堂,莞苧便直奔雅苑,看望苏意柔。
苏意柔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神情虚弱至极,莞苧看到她脖子出用纱布抱着,坐到塌边要看伤口。
“无碍,只是破了点皮。”苏意柔气虚无力的声音说道。
莞苧重重深吸口气,鼻子一皱,问:“他刺伤的?”
苏意柔:“嗯。”
“为何?”
苏意柔终于忍不住,打破表面的粉饰出的姐妹太平。她轻声一笑,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莞苧,反问:“你不知为何?”
不是她苏莞苧让她唤那贵人六哥哥的吗?!难道不是她苏莞苧知晓贵人逆鳞,然后故意害她?!
莞苧莫名:“我自是不知为何,才问姐姐啊。”
苏意柔犹疑嘲讽的眼神在少女懵懂的脸上扫量,她心里发笑,真是会装。
“贵人说,不许我唤他六哥哥,若是再让他听到,他便割了我的舌头。”苏意柔说着,仍旧在审视少女的神情。
她到是要看看,她苏莞苧到底有多能装!
莞苧登时气得胸脯起伏,小脸涨红,愤愤说道:“姐姐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华阳轩,给你要个说法!”
少女跑出去。
阿欢把药递到苏意柔手上,“小姐,你怀疑郡主是故意的?”
苏意柔:“她不是故意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要看我的笑话!”
阿欢:“小姐,奴婢觉得郡主还没有修炼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郡主一向天真,怕是,华阳轩那位贵人,有意区别对待。”
砰地一声,苏意柔将手里的药碗摔到地上,阿欢这句话更是戳到她的痛点,就因为她苏莞苧是嫡,她是庶,从小到大受到的区别对待还不够吗?!
她眼神发狠,“总有一日,我必将所受之耻辱,羞辱,加倍奉还给她苏莞苧!”
来到华阳轩,房门紧闭,屋里寂静幽黑,没有人在。
阿满提议回去,明日再来,莞苧不肯,便坐到廊椅上等。好在没等太久,约莫一刻钟后,天擦黑的时候,月门口走进来一抹笔挺利落的暗色身影。
莞苧起身,拎起裙摆往台阶下走,迎出去。
花庭中有座小桥,小桥上有座亭台,两人在亭台里相遇。夜色昏暗,更衬出少年神情冷郁晦暗,若是别人,定是不敢轻易接近,可莞苧不怕。
她张开双臂拦在少年身前。
“我有事要问你。”
赵西赆肩膀处的旧伤未好,今晚腰上又添新伤,他轻轻蹙下眉,强忍隐痛,语气冷淡:“什么事?”
少女一袭白衣,在薄薄的夜雾中仿佛散发着一层柔莹浅光,仍是明亮鲜艳的,他能清楚地看清她娇俏艳丽的脸庞,看清她纤长细密的睫毛,轻轻眨下的眼睛,红润微翘的唇。
她此刻的神情,好像是在生气。
果然,少女扬起下巴,气势冲冲地瞪着他。
“我姐姐并未有其他地方得罪过你,不过就是唤你一声六哥哥而已,何至于伤她!”
赵西赆戏谑一笑,神情逐渐冷沉。原来是因为这个,他都没有去找她,她反而还来主动质问他!
“如何不至于。”他深暗的视线紧盯着少女,冷冰冰地说。
少年说的是陈述句式,态度明确,理所当然。
莞苧反驳:“不就是一个称呼吗?”她说:“我姐姐自幼体弱,就因为一个称呼,你就伤她,害得她起不来床榻!”
“你这样,就是很过分!”
“简直不可理喻!”她越发的色厉内荏。
赵西赆胸腔窜起一股无名怒火,灼得他喉咙涩痛,他握紧了拳头,“对,我就是不可理喻!”
说完,他转身就走。
身上的伤口愈发疼痛,赵西赆似乎能感受到腰间,肩膀的伤口正潸潸往外流血。他唇色苍白,身躯再也忍不住微微躬下,一直大手捂住腰间的伤口,掌心触感滑腻。
莞苧站在原地,气得干瞪眼。
“一个称呼,你偏要小题大作,难道日后不能再有人叫你六哥哥,就算是你的亲妹妹也不行?!”她对着少年的背影喊。
赵西赆身躯微顿,下颌线绷紧。
“不行。”他喉咙艰涩发音,声音有几分难以察觉的轻颤。
“哼!”
莞苧哼一声,心里暗下决心,她要十天都不理他了,十天不来看他,他要是来找她,她也不要见他!她头也不回,径直朝外面走。
方走出两步,身后一声响。
好像是什么东西倒了。
莞苧回头,只见少年倒在前面不远处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