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鲛人青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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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你们没听说吗？南海鲛人国被禁军大肆进军！那海被染得一片绯红，现在闻着还是股血臭味。这据说是有鲛人不屈服，提剑便自刎了呢！”闹市中，一男子高声说道，言语中不乏有着坐看好戏的意味，喝茶吃着花生，一副的高谈阔论。
旁人中也有着感性些的女子叹息声：“要说这鲛人也是极惨了，活下来的鲛人更是羊入虎口，案上之肉……”
“据说啊活下来的鲛人没几个。他们自尊极强，大部分都死光了！依照咱国主的意思，怕是要把他们……鲛人一族男女皆俊美，涕泪成珠，制作的鲛绡滴水不沾。这样看来，也怪不得鲛人一族会全灭。”男子摸着下巴猥琐笑了笑，叹道：“这鲛人女子据说是貌美如花，沉鱼落雁。咱这些平头老百姓可不知道什么是水中神物，等那鲛人青楼建成之后可要好好去……”
一旁的大老爷们相视，粗鄙而笑。笑声很浑浊，像是擦不干净的大块污垢，一看就很讨人嫌。
“你这话就说得不好听了，”突然，一高昂的女声插了进来，细细听着还似乎还带着几分气愤和稚嫩，“鲛人族何等仁厚，一贯被海边渔民誉为‘神明’，常常将珍珠玉石送给渔民。我大荒帝国临水而居，正因有了鲛人一族，才有了今天的水域安宁！他们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
人群哗然，但也有人附掌称是，暗暗点头。男人拿着竹签剔牙，看了看面前的人：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看着像才及笄年华。模样可爱，眸光似星。但眉宇之中的傲气仿佛与生俱来，柳眉也微皱，两只小手插在腰间，很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见男人看去，那小姑娘反而气势更甚，神气极了。男人不禁心里发虚，讶然道：“你这小姑娘，人小声音倒大！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少插点嘴。”
“敢问我可是哪一句说错了？这难道不是事实么？”小姑娘理直气壮地反问，“我无意冒犯国主，也不便谈及国事。可凭我拙见，鲛人并无过错！难道你能说鲛人帮助渔人是错的吗？百年相安无事，为何现在落得如此下场！”
人群中时不时有着叫好声，但也仅仅少数。更多的是一些无声的咒骂和嘲讽的冷眼。
男人说不过小姑娘，也只能脸红脖子粗地斥责她：“关你个小姑娘什么事！鲛人是给你什么好处才得以你那样辩护？！国主想做就做，想杀就便杀了又怎么样！轮得到你来论是非吗？”
“就是啊！”一群汉子起哄。
“关我们什么事？是他国灭了又不是我国灭了，计较那么多是干什么事！”
“说的没错！人各有理，国主的事我们也管不着，想说便说呗。”有人小声喃喃。
到底不过是没受过鲛人族的恩惠才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罢了。小姑娘想。
她脸色微红，但看这些人群的眼神也多了些不耐烦，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闹市，脊背挺得很直。
人群纷纷有些畏惧地让开道。
“哎，这不是聂家那个独女吗……”
“这是今天的药粉。拿好。”一个人族用审视的目光透过琉璃镜，望了望对面的鲛人。她在登记簿上画了一笔，又将身旁的木匣打开，丢给那鲛人一小包药粉。
那鲛人默默接过。他白得出奇，从鲛绡袖口漏出一截雪白的皓腕。指若水葱，还微微泛着初春的那抹粉。
凌。
登记簿上写着他的名字。
他一个人，拿着那包药粉，穿着一袭翩翩白衣，走过那个华美又荒唐的回廊，宛如一具孤独的行尸走肉。与其说是回廊，不如说这是一个散发珠光宝气的宫殿:地上铺着的是天华锦纹的氍毹，明媚的红色映入眼帘，远处似乎还真有个鲛人低头在上面跳着不知名的舞蹈;三扇的绘着山水的屏风被仆人精心摆放，隔出了几支金丝楠木的小案，缀有玉石的香炉在其旁缓缓吐着青烟;数以千计的赤色灯笼升于梁上，远远望去似乎是一片成群的红鲤鱼结伴而来。
身旁不时有貌美的鲛人与他擦肩而过，男男女女，身穿金线银线织成的衣裙袍子，男子束发或散发，女子云鬓上插着各式簪花步摇，或清冷或病态或娇媚，但每人脸上都蒙着一层惨淡又绝望的阴郁。正因如此，他们美丽的容貌都黯然失色。
这位叫凌的鲛人也是如此，他和同胞们有着一致的不用言说的忧愁。他本生了一副好样貌，一双桃花眼生在他人脸上或许艳光逼人，不笑自媚;但凌的眼睛却显得有些清冷无神了，微微笑起来时，他脸上只有三月春风般的淡淡笑意，朦胧至极，但全无摄魂夺魄的美。奇怪的是他眼下缀了颗珍珠，这倒像是人族的泪痣般了。
凌此刻笑意全无，冷着一张脸静静地走在回廊上。这边的古色古香的包厢里传来令人脸红的呻吟，还有鲛人低低的哭泣声，随即又听见珠子滚落在木板上的清脆声响。
“鲛人眼泪还真能成珠？老子岂不是赚大发了！”一个人类男声笑骂道。
那边的富丽堂皇的包厢又传来断断续续的箜篌声，弦声悦耳，技法也堪称一绝。但原本轻快的小曲儿硬是被演奏的鲛人的情绪所感染，揉得哀怨婉转，颤得如泣如诉，简直是催人泪下。
凌慢慢地停下了前行的步伐，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茫然无措的神色。虽说和同族们来到这个地方已经很多天了，但他却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在哪儿，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办法。
这个地方，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
他还只是个还没办成年礼的小鲛人，按鲛人的传统习俗来说，没办成年礼的小鲛人是不被允许上陆的。
他看着这些天啊云啊，用一双不熟悉的脚踩在土地上；陆上的一切都新奇有趣，那些雕梁画栋的建筑他从未看过，琳琅满目的玛瑙黄金从未见过，他只知道海底的夜明珠闪闪发光。
但他当然知道，自己亡了国。这里再好，也是他乡，活着更是一种屈辱。
凌很想逃。
逃吗？能逃哪儿去呢？天地之大，有山川河流，却容不下小小的鲛人一族。大荒帝国以南的鲛人一族旧居据说早已被死去的鲛人的鲜血给染红，早已不适合鲛人居住了……这个大囚笼把凌和凌的同族囚禁在这里供人享乐，说什么硬闯出去的话，也只不过是聊增悲哀罢。
……我以后，也会像这些族人一样吗……凌一边走，一边想。
一样受欺辱，一样俯首称奴，一样被困在这华美的囚笼里，终日不可翻身……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故居——那片南海。曾经他也是一条自由自在的游鱼，从来不受世俗的压制。从前他和族人过的平淡安宁的日子随着禁军的铁踏转眼间烟消云散。
凌定定地出了会儿神，脸上全是复杂和落寞。他看了一会儿院子里掉落的梨花瓣，垂首进了一间小隔房。
他要去找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鲛人青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