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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本就心虚的张氏像是被人踩了痛脚,嗓门尖刻,“老娘这是把你送去享福!谁不知那赵员外是咱们平江县最有——”

      “既然如此,”逢春冷冷打断她,将眸光投向灶屋门口,嘴角沾了些许鸡蛋羹的琴姐儿,那句“你怎么不把你亲生的亲闺女送去享福”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要去,你自己去!”

      张氏这么多年来苛待逢春,要说逢春心里完全没有恨,自然是假的。

      可这世上又有几个继母能够善待自己的继子女呢?

      住在村西头的翠翠,四五岁时也没了阿娘,她阿耶不到三个月就续了弦。

      那个继母成日里打骂翠翠,且还都是当着翠翠阿耶的面。

      翠翠阿耶不吭声,一味地蹲在院子里大树下抽旱烟,等翠翠挨完打后,才敢进屋去。

      翠翠事后还要拖着受伤的身体洗全家的衣裳。

      翠翠跟她关系好,有好几回被打得受不了,等继母睡下后,抹黑偷偷往她家里跑,脱了衣裳给她看自己身上的伤。

      白嫩嫩的皮肉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有指甲掐的,有哪笤帚抽的,还有拿棍子打的,看得她心惊胆寒,心疼得直哭鼻子。

      这还都是逢春亲眼见到的,至于从旁人口中听到的,继母打死继子女的都有。

      逢春每次觉得熬不下去的时候,就拿张氏和那些人做比较。

      至少张氏没动手。

      人就是这样,当无力反抗时,总喜欢从旁人身上寻找慰藉,看见旁人比自己惨,日子好像也不是不能过。

      只要再熬一熬,熬到成婚就好了。

      如翠翠那般,被打骂了近十年,去年年底终于与打小就订婚的远方表哥成了婚。

      虽然当时成婚时因为她继母狮子大开口,两家闹得很不好看,但婚后与表哥过得极好。整个人容光焕发,与从前唯唯诺诺不敢抬头看人的干瘦模样判若两人。

      前几日翠翠回娘家,私底下红着脸和她说,表哥待她极好,什么都舍不得让她做。

      逢春羡慕坏了,以为自己将来婚后,也会像翠翠一样,把日子过得很好很好的。

      可万万没想到,张氏竟然趁阿耶不在,将她卖给比她阿耶还要大的赵员外。

      张氏这是逼她去死!

      这还是逢春这么多年头一回顶撞张氏。

      张氏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想要发作时,逢春已经朝南边去了。

      张氏自然知晓她去做什么,冷笑一声,“想要做官夫人,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

      云溪村不算大,加起来也就一百来户人家。

      逢春幼时她有两个玩伴,一个是陆攸,一个便是陆时。

      陆攸离开村子后,就只有陆时和她一起玩。

      陆时年少聪慧,云秀才觉得他将来必成大器,不仅不收束脩,还把自己的藏书都借给他。

      而逢春自幼便乖巧可人,陆时的寡母也非常喜欢她,私底下和陈氏提过定娃娃亲。

      虽说只是口头协议,但陆时考上秀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逢春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陆时不仅学问好,模样好,性情也温文尔雅,逢春没有理由不喜欢他,当场便含羞带怯地应下了。

      这事儿虽然没有放在明面上说,可整个云溪村的人都知晓他俩的事儿。

      当时得知消息的翠翠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说陆时将来能够做大官,逢春便是官夫人。

      其实逢春心里并不在意陆时能否当官。阿娘在世时就常说,伴君如伴虎,平平淡淡未必不是福。

      但她心里也明白,这个小村子困不住像陆时哥哥那样的人。她原本还想就算陆时哥哥今年不能如期赶回来,她也会一直等他。

      可眼下却等不及了!

      她要去找陆大娘,请陆大娘赶紧去她家里提亲,先把亲事先定下来,然后再叫人去通知镇上的阿耶。

      至于女儿家的脸面也顾不得了。

      今日虽是晴天,但积雪深厚,逢春深一脚浅一脚赶到陆家院门时,膝盖以下全部都湿透了,冷得直哆嗦。

      她定了定心神,抬手敲门。

      敲了许久都没有人应。

      院里冷寂得可怕。

      陆大娘身子骨不好,一入冬就咳嗽,所以入冬后几乎不出门。

      会去哪儿了呢?

      逢春正愣神,隔壁的邻居突然从院子里探出一个妇人的头。

      是郑大娘。

      逢春像是见到救星一般,顾不上寒暄,“陆大娘去哪儿了?”

      郑大娘道:“她昨日被侄子接走,说是打算去省城跟儿子享福,不回来了……”

      逢春闻言,脑子嗡嗡作响。

      不回来是什么意思?前两天她来给陆大娘送止咳草药时,陆大娘并未和她提及此事。

      她呆呆地望向那扇紧闭的大门,直到确定那扇门再也不会打开,方失魂落魄地离去。

      郑大娘叹了一口气,“造孽啊!”
      *

      冬季天短夜长,村里人晚饭吃得格外早。

      逢春回家时,琴姐儿正在收拾碗筷。显然,她们两母女已经吃过晚饭。

      一见她回来,张氏讥讽,“呦,不留在你的秀才夫君家里过夜啊?”

      这话极尽羞辱,逢春闻言,猛然抬起头来。

      她在外头奔走半天,一张雪白小脸冻得铁青,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布满红血丝,像一只被惹毛的小猫,随时要抬爪子挠人。

      张氏到底心虚,虚张声势,“是你自己不知羞往人家家里跑,瞪我做什么!”

      逢春没有搭理她,转身去灶屋打了热水。

      回屋后,她关上门,脱下湿了半截的棉裤,刚把冻得没有知觉的脚搁进热水里,就听到外头传来“卡擦”一声。

      逢春惊惧之下,鞋子都来不及穿,赤脚下地拉门。

      门从外面上了锁。

      张氏得意洋洋:“赵员外后日来接人,这两天你老老实实待在屋里!”

      逢春快急哭了:“我阿耶不会同意的!你,你放我出来!”

      张氏根本不理会她的叫喊,又累又饿的逢春很快没了力气,抱膝坐在门边,把冰凉的脸颊埋进双膝之间。

      陆大娘要去省城,为何不同她说一声?

      明明陆大娘很喜欢她。她每回去陆家,陆大娘都拉着她的手不放,还叫陆时赶紧将她娶回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还不到十六的少女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屋子里的光线一寸寸地黯淡下去,她的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个窝窝头从门缝里塞了进来。

      逢春一把抓住那只胖乎乎的温暖的手,如同找到救星一般,哀求 ,“琴姐儿,看在咱们一块长大的份上,你帮我开开门好不好?”

      琴姐儿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钥匙在阿娘脖子上,我不敢。”

      逢春又道:“那你帮我给翠翠带个口信,叫她去镇上通知阿耶。”

      琴姐儿:“阿娘说阿耶今日随东家去省城,没俩月回不来。”

      逢春听了这话,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怪不得张氏敢明目张胆卖了她!

      此刻只怕阿耶已在去省城的路上,等他回来生米煮成熟饭,便是恼恨也来不及。

      从前她只觉得张氏心思有些坏,如今看来,简直是阴毒。

      不,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逢春环顾周围,眸光定格在床头被风吹得呜呜作响的窗户上。

      那扇窗早坏了。

      阿耶一直都没空修,张氏更不可能花钱替她修。

      逢春上前摇了摇窗户,没几下窗子就摇摇欲坠。

      逢春精神为之一振。她可以从窗子里逃出去。只是逃出去后能去哪儿?

      阿耶是个秀才,为人有些清高,和亲戚们来往的并不多。且张氏是出了名的泼妇,也没有哪家亲戚敢收留她。

      阿娘就更不用说,逃荒到这儿的,压根没有娘家人。

      逢春不知怎的想到今早遇见的陆攸。

      张氏非常害怕陆攸。

      那是陆攸刚回来没几日的事。

      起因是张氏欺负陆大娘看不见,某一日的早晨,她想要吃萝卜丸子,于是跑去将陆攸家菜地里的萝卜全拔走了。

      晌午吃饭时,张氏还洋洋得意地说陆大娘坐在地里哭得如何伤心。

      逢春当时听了心里很难受,饭后趁张氏出去串门,偷偷地将萝卜还回去。

      次日晌午,张氏发现藏在地窖里的萝卜不见了,正骂她,陆攸找来了。

      当着张氏的面,身高近九尺的男人一刀将张氏专门给儿子养来喝奶的母羊给宰了。

      开膛破肚,血淋淋的肠子流了一地,被溅了一身血的张氏当场瘫软在地。

      陆攸一边擦拭他那把寒光逼人的刀,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若是以后菜地里少了一根草,都拿她是问。说这话时,阴沉的眸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张氏怀里的宝贝儿子。

      张氏吓得忙不迭应“是”,直到陆攸离开,她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打那以后,张氏每回经过陆攸家的菜园子,只要看到里面进了活物都会帮忙驱赶,生怕少了一根草,陆攸会来找她算账。

      小时候,陆攸常说会保护自己一辈子。而陆大娘心地又很善良。也许,她可以去陆攸家里躲些日子,等阿耶回来再做打算。
      虽然她一个未嫁的姑娘住在无亲无故的男人家里不好,可再怎样也比给赵员外做妾强!

      想到这儿,逢春走到床边打开箱笼,将里头的衣裳全部拿出来放在床上。

      箱笼的最底层是一个用胭脂色丝绸的包裹。
      逢春拿出来,小心翼翼地解开,露出一本泛黄的医书。

      阿娘临走前将这本医书交到她手里,说这本书是比她的命还重要的东西。若将来她的娘家人来找来,一定要将这本医书交给他们。

      “阿宝,一定要同他们说,就说娘这辈子并未辜负他们所托!”说完这句话,阿娘就咽了气。

      如今望着母亲的遗物,得知自己被卖都没有哭的逢春泪水夺眶而出。

      这世上唯一将她当宝的人不在了。

      她再也不是“阿宝”。

      不过这会儿还不是哭的时候。
      她忙抹干净眼泪,把医书重新包好,收拾几件衣物,静待天黑。
      直到外面也没了动静,她小心翼翼地把窗户卸下来,弯腰爬了出来。

      一只脚刚落地,阿黄咬住她的裤腿。

      她“嘘”了一声,弯腰将阿黄抱在怀里,偷偷出了家门。

      农村人为了省些蜡烛钱,都睡得很早,云溪村就像一只睡着的大老鼠。

      提心吊胆的逢春一路小跑,奔向鼠尾。幸好今夜月光清亮,又有积雪映照,狭长的小路依稀可见。

      等到她在陆攸院门口停下脚步时,后背早已被冷汗濡湿。

      门缝里,透出一一缕微弱的光线。

      陆家的人,还没睡。

      逢春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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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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