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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正说着,外面鼓点阵阵,乐声被震耳的鼓声压下去,众人听那鼓声愈来愈急促,似乎像是战场上刀剑厮杀一般,大家蓬头垢面的脸上都有些不安,但顾忌着法师曾经发过脾气,所以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苏尘霜早就意识到了外面的变化,但他依旧嘱咐众人不可妄动。

      这里的人不了解具体情况,而这个男人又一知半解,外面是嗜杀如命的邪祟,面对着这一大群宛如蝼蚁一般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他暗暗在身后握紧了拳头。

      不单单是为了这些人,便是为了顾言和他自己,他此刻也要沉着冷静些。

      想到顾言,他又看向了许久没做声的小言,见她正低头束着发,镇定自若的模样半点没有紧张的意思,他不禁有些佩服这个女子。

      想自己一个男子汉,痴长了这五百来年,在遇见这些事时心里也是难免有些发怵,不想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女子,竟然能够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苏尘霜心里的敬意之情油然而生。

      伴随着急促地鼓点,人群再一次开始攒动起来,这一次,他们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慌乱。苏尘霜拨开人群,只见墙壁四角的羊皮大鼓砰的一声爆裂开,巨响之后,众人捂着耳朵惨叫着,随之而来的还有从窗沿里弥漫进来的浓烟。

      这一次,不是浓雾,竟是浓烟!

      竟是有人放火要将他们烧死在这里!

      苏尘霜回头,四周的窗户全部都被强风拉扯得开开合合,而屋外的浓烟滚滚,势不可挡地往屋里灌,一时浓烟压顶,屋里的人都被烟呛得咳嗽起来,一时间哭喊声,咳嗽声,喘息声四起,嘈杂不已。不时还有人因为拥挤被撞倒,慌乱模糊中被人踩踏,终至不起。

      苏尘霜赶紧与顾言合力拉上结界,力保众人的安危。但结界摒除外界的浑浊空气,将之与结界内的空气隔绝之后,所剩的能供人生存的便不多了,此法可解一时之围,却不能长久。屋外的邪祟既然想将他们烧死在里面,放火自然不会只是片刻,浓烟既起,大火自然稍后即至。

      他转头想要让顾言待在屋子里保护众人,自己出去搏一搏,可他一回头却不见顾言的身影,扭头正四下寻找时,手腕被人忽然拉起,他大惊回头,见到是顾言。她已经将一头长发挽在头顶,盘成了一个好看的发髻,发髻上别了一支鲜红的曼殊沙华。顾言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苏尘霜便将疑惑吞回了肚子里,由着顾言将他拉起来,众人抱团在结界里或站或蹲着,此时得了一片安全的地方,不受浓烟侵袭,又渐渐安静下来。

      大家也似乎都清楚,这里只能救一时之急,没有新鲜的空气进来,能够呼吸的空气渐渐稀薄,大家都心领神会的一致保持安静。

      苏尘霜叹了一口气,这些人总算是知道不能只慌乱惊叫和逃窜了。

      众人见他们二人走出人群,走出一道无形的界限之后就消失在浓烟之中了,虽然心中仍旧害怕,但也静静地待在原地不动,大家都抓紧了身边人的手,等着法师除去邪祟。

      而苏尘霜和顾言走进浓烟中后便被呛得忍不住咳嗽起来,二人屏住呼吸,摸索着走到大门边,苏尘霜帮着顾言取下门栓,拉开大门。外面早已雾散云开,只剩墙边被人堆了满满一走廊的枯柴,正在往屋里冒着烟,火苗很快舔舐上来,爬上窗棂,占据屋子里一切能燃烧的东西。

      先前他们在浓雾中看不真切,顺着他的法器来这里时,只想着赶紧找个避难之所,没有来得及想太多,更没来得及探查四周,这时想清楚前前后后的事,才觉得自己竟然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苏尘霜不由得觉得懊恼。

      突然有一个身影飞也似的从一角跑开了,苏尘霜赶紧交代顾言将众人带出来,自己闪身追了上去。

      浓雾散去,外面的景象一览无余,苏尘霜追人追的便轻松了许多。只见那一抹枯黄色的身影闪进了一间屋子,苏尘霜停驻在房门前,他没敢再像之前那样莽莽撞撞地就闯进去了,而是仔细的打量了一番。

      房间处于二楼,是个单独的房间,廊上一只残破的纸灯笼正悠悠的晃着。看上去像是女子的闺阁,他捏诀破门,屋里果然竟是女子的物什,红木矮桌上一面贵重的铜镜,镜子前放着一只精美的妆奁,妆奁半开着,像是有人片刻前曾用过一般,胭脂还有些撒落在桌上,珠钗也四散在镜子前。苏尘霜打量着屋内,不觉查间缓步走了进去,屋内并没有什么人影,他掀起鹅黄色的纱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再往旁边打量,宽敞的楠木窗前放置着一张简易桌案,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宣纸上似乎还画着什么,苏尘霜走过去将纸张摆正了。

      那上面画着一幅夫妻琴瑟和鸣图,一男子抚琴于水榭中,女子一身鹅黄衣衫翩翩起舞,四周繁花盛开,杨柳依依,美不胜收。

      苏尘霜不知为何,竟看得痴了,拿起画纸来便抱在怀里,像是极其珍视一般,小心翼翼地拥着画纸。忽然魂魄像是被剥离一般,苏尘霜重重地倒了下去,感觉自己身上却并没有传来疼痛,而是跌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苏尘霜废了老大得劲才终于睁开了眼,但眼前的场景着实将他骇了一跳,他看着眼前熟悉的屋子,极力地回想着发生了什么,但却是徒劳,他脑中空白,像是缺失了此前一切记忆,努力回想也只能勉力回想起来自己昏倒的最后一刻,是在叫着一个什么名字,具体是什么,他却记不得了。

      他干脆坐起身来,待休息了片刻之后,他又好不容易站起来,开始审视这个熟悉的房间,但身体却始终不太受控制,仿佛他只是一个寄住在别人壳子里的魂魄,他忍受着四肢百骸传来的不适,由着双腿将他带到了铜镜前坐下,看着镜中的人脸,苏尘霜的心僵了。

      这镜子里的脸明明十分陌生,细长温婉的秋娘眉,一双含情水灵的桃花眼,丰满的双唇略带病容的苍白,这清秀隽美的一张脸,分明就是个女子,再看镜中照出的若隐若现的春色,这活脱脱就是个明媚的女子!!!

      他虽丢失了记忆,却仍旧记得自己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那眼前这副皮囊,又是谁呢?

      苏尘霜感觉脑子里剧烈的疼,像是快要将他撕裂开一样,但他却无法指挥双手去揉一揉额头,他这副身子,根本就不受控制!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条不紊地替脸上涂脂抹粉,将口脂用小指沾了轻轻地,细细地涂到嘴唇上,又将自己的长发挽成了一个十分好看的发髻,最后后插上两只鹅黄色的珠钗,左右来回照了镜子,才满意的勾勾嘴角,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走出了房门。

      苏尘霜随着这副身子一路下楼走到外面,楼下是一个小院子,不大,却十分僻静,此刻院子里没人,这副身子便戴上了一张面纱,径直走出了院子。

      出了院子,外面是一条偏僻的巷子,这里都是居民居住的地方,白天大家都在外忙活,家里只有妇孺浆洗衣物,操持家事,因此并不吵闹。穿过这条巷子,外面就是渐渐热闹起来的正街了,街上奔走卖货,商铺酒铺茶楼饭馆一应俱全,一时喧闹非常。

      苏尘霜脑中疼痛感稍缓,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纵使心中再不惑,也只有强压下来,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京中富庶人家的公子哥们向来有个固定的爱好,那便是无论高兴与否都爱好去歌舞坊里混一混,高兴时是为助兴,反之则是解闷。于是上京城中的歌舞坊生意大作,一时鼎盛非凡,坊中的老板娘们每日忙于数银子和招呼客人之中,乐此不疲。

      但这一年里,汴京城中来了一个极善歌舞的奇女子,以一曲掌上舞名动整个汴京,撼动了汴京城里泰半纨绔子弟的一颗心。纷纷以重金求此女一舞,但该女子半月才愿意登场一次,老板娘虽然心里颇有微词,但该女子出场一次,便能收得黄金千两,白银无数,一番权衡之下,还是顺着姑娘的心意来妥当。

      毕竟惹了摇钱树的不快,就是惹银子不快,没有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嘛!

      苏尘霜被这副身子带进了一座巨大的阁楼里,进去前他在抬头的一瞬间瞥见门楣上一个朱红的匾额,匾额上三个鎏金大字十分醒目。

      永乐坊。

      他一进去,就有一群莺莺燕燕围上来,将他围得水泄不通,人群中有个四五十岁模样的女人走出来,穿着极艳丽的衣裳,头上还戴着一朵大的出奇的绢花,看得苏尘霜很有些别扭。

      女人一把握住苏尘霜的手,可怜又心疼地说道:“我的好闺女呀!好些了没?”

      苏尘霜不自主的点了点头,然后一个黄莺般的声音柔柔软软的飘进苏尘霜耳中,那声音说:“烟儿想明白了。”

      那女人握着苏尘霜的手轻轻拍了拍,展颜道:“想明白了就好哇!以后就在坊里好好的跳,别再想那些不相干的事儿了!秋娘高低不会亏了你!”

      烟儿缓缓点头,声音娇糯:“烟儿不会了。”

      苏尘霜至此听得仍旧糊涂,不明就里的猜想着莫非是这个叫做烟儿的姑娘被人诓骗了什么,寻死觅活一番才成这个样子,但苏尘霜想来想去,想不明白自己跟这个烟儿有什么关系。

      他依旧无法控制身体,除了能看见和感同身受以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苏尘霜感觉自己的身子在轻盈地旋转,腰肢风情万种的扭动,四肢百骸传来久违的清爽,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畅通许多,继而裙裾翻飞,大厅中只剩他一人在跳跃,脚下是几只羊皮大鼓,他轻而易举地就一跃而上,然后辗转在鼓面上,敲击,旋转,跳跃,下腰,侧目莞尔,每一个舞步他都似乎印刻在脑子里,细想时却又一片空白,他娴熟的踩着拍子,迈着舞步,摇曳着身姿,在激昂的乐声中,他像是一个多年的舞者,熠熠生辉。

      台下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许许多多的声音叫嚷着什么,太过于杂乱了,他听不清楚,高台上他一曲舞毕,微微弯下身子谢幕,正要退下舞台时,却听见有人高唱一声:“再舞一曲掌上舞吧!”

      他回过头去看,见是一个湖蓝色的身姿,英秀的面庞,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手中还握着一柄山水画面的扇子,他贪婪地望着台上的鹅黄身姿,见她回头,突然大喜,一路费力地挤到靠近高台的地方,痴痴地看着台上的人。

      烟儿颔首,垂下眸子,客气地回了一个礼:“烟儿一舞已毕,公子若要看舞,半月后可再来,至于公子所提之舞,烟儿……已不能再跳了。”

      那公子笑意瞬间消失,转眼换上了一副不可一世的面孔,大喝道:“本公子花了五千金!就只得你这一舞,岂不可笑,你莫不是比那皇宫里的娘娘还要尊贵?今日你跳便罢了,不跳……”

      说着,他像身后一招手,屋外突然涌进来许多官兵,佩刀怒目而立,厅中许多客人被这阵仗吓得四下奔走,赶紧遁了。

      秋娘从后堂端了茶水出来,被这一场景吓得愣了一瞬,但立刻就上来打圆场,满面笑容地推搡过去:“哎呀呀,这是作什么!大家不就是图个乐嘛,这刀兵相见的多煞风景!”

      那公子哼一声,道:“我今日给了你五千金,烟儿姑娘就跳这么一支舞,实在有些敷衍,若是让她再舞一曲掌上舞,此事便罢了,如若不然,你们这永乐坊就停业整顿吧!”

      留下来的许多人虽不如闹事的这位,但都是出了大价钱的,于是也都跟着叫嚷起来。

      秋娘脸色大变,一面赔着笑,一面安抚那位嚣张跋扈的公子,她几步踏上高台,拉过烟儿,将她拉到角落,又瞥了一眼台下仍旧趾高气昂的公子,劝慰道:“大家也是捧你的场,出了那么多银子,咱们也都收了,总不好叫客人扫兴吧,你看看,今日若不依他们,咱们这个永乐坊都要没了的……”

      “那将银钱还他们一半,秋娘该是不亏的。”烟儿声音娇软,语气却是坚定。

      “你瞧他们像是缺那一半银钱的人吗?在场的,能出得起银子来看你一舞的,谁不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要这一半银子,你今日可是要绝了秋娘我的老命呀!”

      说着,便低低的嘤咛起来。

      烟儿拗不过她,于是无奈道:“秋娘该知,自那一舞,我便再也不会跳这支舞了。”

      说罢,自己从角落里走出来,台下那公子等了小半晌已经不耐烦了,但美人当前不好太过失态,于是压着脾气问:“怎么样,想好了吗?”

      烟儿依旧施以一礼,淡淡道:“公子不知,烟儿此前立过誓,此生不在众人前跳掌上舞,如若不然,必遭横死,但公子既然要看,奴也无法,奴有一法,可叫诸位满意。”

      “说来听听。”

      “可叫诸位公子竞争,赢者可令烟儿前往府中单独一舞。既是单独,便算不得众人前,烟儿也不会为难了。”烟儿娓娓道来,见众人无异议,道:“那,便请开始吧。”

      秋娘在角落里听见这一番话,见有额外的银子,瞬间转悲为喜,扭着老腰从后面走出来张罗。烟儿趁着他们竞争悄悄退下了高台,厅中只剩了一众公子吵嚷不断,此起彼伏的唱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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