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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姓温的 ...

  •   人间有花有草,鸟树都晾晒一旁,它们的影子能交汇在一块,就证明两个人一生不止能见一面。

      面试结束,温婉看着手中修订完的稿子,略带放松,轻吐出一口气,像是释怀了许多。
      即便试用期限很可能就一个月,细数慢数还算有好大段时间。她也还是蛮开心,因为这很艰难,只是对于她而说。

      她抱着些物品来到办公室。
      那个属于老师的办公室。
      拘谨羞涩的脸中染上了笑容。

      她笑着走了进去,语文组略显寒酸。九个学科组,每个组的办公室都不进少数,而且密密麻麻地,座位上都塞满了人。
      唯独这语文组,别的几间办公室都变得空旷,仅有这一处屋子尚存人影,连座位都没坐满。

      打量了一下,算上她能有七个。
      全学校三个年级,每级都有十余个班。
      三十多个班,七个语文老师,活不活了?
      怕是有的一天要上六七节课,这还是说保险的,毕竟还有晚课。

      温婉没太在意,慢慢走到她的座位,放下那堆东西,细细规整起来。
      什么都有,书本和笔,教辅资料、化妆品,层见不穷。此外,还有一张成年男人的黑白照片,正是她在火车上放在骨灰旁的那张。
      她又掏出花瓶,小心地放在那照片旁。
      是很重要的人吧。

      没等她收拾完,一旁就传来喊话:“那个,新来的。”
      温婉回过头。
      “对对对,就你,帮我接点热水。”
      其他老师也紧跟不慢:“还有我还有我。”
      “这里。”
      “这块也有。”
      “把我的也捎上。”

      突然就彰显地很无奈,她笑着接过一个个水杯,有些艰难地捧在胸前,晃晃悠悠,在一个老师旁边停下了。
      那老师看着她,面露狠色:“怎么,不服气?不服气就别当老师。”
      她又无奈地笑了,用平和地语气解释说:“不是…我只是想问一下,那个…热水器在哪?”
      那老师顿了一下,随后又说:“就在楼下楼梯口,你眼睛长脸上了吗?笨手笨脚的。”
      真是没事硬找……

      “哦…好,谢谢。”温婉捧着那一大堆水杯,小心地下了楼。
      她走到热水器前,一楼破败地没人打扫,还是穿着不太习惯的高跟鞋,偶然间踩到一摊水,险些没摔着。
      碰巧一旁有个打完水的男老师,刚想上楼,却见到她这般狼狈模样。没忍住心,服了她一把:“没事吧。”
      男老师年纪也不大,三十多岁的样子,工作服穿地很整齐,戴副眼镜,长着一张俊郎的脸。

      “没事…谢谢。”温婉答谢。
      “你有些面生。”他继续说。
      “我,我新来的。”温婉回答他。
      他回想了一下:“新来的…哦,听说过,说是很年轻,没想到这么年轻啊。”
      “谢谢。”温婉再次答谢。

      男老师看她捧着大大小小的瓶子,多数都莫名熟悉,粗略地想了一下,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水还没好,我也在语文组,我叫徐则。”他扶了下眼睛框,“水杯分我些吧,我帮你拿上去。”
      温婉觉得一切都很神奇,因为她根本什么都没说。

      他怎么知道的?
      年轻就是年轻,路痴的脑回路怎么够想明白。

      “不用了吧…还要麻烦你。”温婉的老毛病又犯了。
      “你自己又拿不了,别逞强了,那帮人就那样,我帮你。”他转向热水器,“看,水好了。”
      徐则接过几个水杯,和温婉接满了水杯的水。
      他们一起上楼,一路上温婉害羞地不敢抬头。
      神奇,太神奇了。
      他跟那群人不一样。
      这学校也还是有好人在的,还有可爱的学生。
      慢慢都会变好的,只是现在很艰难。
      温婉这样告诉自己。

      在世界里,有这么一个人,她总是把门关着,对着谁都不开。
      有施舍的人晃亮门缝,她便以为是光照了进来。
      拉紧窗帘,打碎镜子,拎着灯泡盲目地寻求开关键。哪有什么光,她只是在黑暗零碎的房间中,看不见自己了。

      走进那寒酸的语文组,他们俩依次把水杯递到各个座位,随后又各忙各的了,温婉继续收拾剩下的东西,徐则打开电脑,弄起他的课件。
      在这过程中,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
      与其说没有感谢,还不如说每个人都传来鄙夷嘲讽的目光,来表达他们的谢意。
      温婉却还是笑了。
      女人都是孩子,天真是她们的本色。

      收容欢笑吧,把喜悦留给那些会对你笑的人。

      收拾完东西,走出教学楼,天已傍黑。
      实验楼遮住天上仅存的亮光,身后是陆陆续续的人影,大半成群结队,都在即将到带来的夜里不断寒暄着。
      她身旁自然是谁都没有,这已然成为习惯。

      与此同时,于思泽和方收拾完宿舍里的定西,正在教学楼附近散步。
      他们走过围绕红旗的讲台,在放着班表的大架子旁偷闲地唠嗑。
      “哎你家哪的啊?”于思泽问。
      “跟你一样也是乡下,表上有你初中同学吗?”方正指了指班表。
      “有好几个呢,在咱班的就一个。”于思泽说。

      “挺好。”方正瞅了瞅那边的树。
      树下排着的都是体育设施。
      他们很快地来到那里,俩人在漫步器上看着教学楼,整个学校的风景尽收他们眼底。

      “我喜欢打篮球,就是挺菜的,你怎么样?有啥特别喜欢的运动?”于思泽问。
      方正打了个嗝,不好意思地说:“吃算吗?”
      于思泽被这话逗乐了:“算。”
      天色忽暗,凝望上空,星星应约陆续露出头角,教学楼外的灯闪出亮光,夜空下拖着两个人。

      两个人?操场上就两个人。
      很快他们意识到了不对,看了眼时间。
      19.08。
      “六点半归寝,完了!”于思泽飞快地跑向宿舍。
      方正见势也迈开沉重的步子,追随其后没完地跑,夜景划过,恍惚的映在他们面前。

      飞吧少年,向着光。

      宿舍门内,上了把大锁,陈西也被堵在外面。
      这一幕很好笑,三人一齐咣咣敲门。
      很快把宿管老头震下了地,拿起钥匙给他们开了门。
      “都宿舍的吧,那黑板上不写着六点半回来吗?”老头笑了,“算啦,第一天,都原谅你们。”
      三人匆忙地上了楼。

      回到楼上,秦宁的床位空不见人,询问了之后才知道是请假了,今晚没回来。
      第一天晚上就不回来,这人呐。
      在另一边,趁着天没黑透,温婉忙紧着步子到了家,一路上出租很多,不过她没选择坐,大概是留下阴影了。
      从此她一个人再不敢坐出租车了。
      可她身旁哪有人呢。
      她本就一无所有的来到这片城市。

      打开房门,屋子还是那般整齐,整齐地显着空虚。所有物件都规整摆好,有着属于它们的位置,回头看看温婉,似乎这旷荡房子没她的地方可留。
      在哪都多余。
      她照着床就扑了上去,瘫在软绵绵的被褥上拿出手机,卸下了一天的疲惫。
      她很累了,她经历了太多。
      不说以往的事,她也还是花一般的年纪。
      本该纯真的向着阳光。

      只是她毅然地选择当起老师,穿着成熟地高跟,画些忽浓忽淡的妆,还在遭受一大堆鄙夷。
      一切都显得那么别扭,但也还是被安排的合理。
      兴许也算得上满意了吧。

      “林老师说把课表发给我了呀,在哪?”温婉在一大堆消息中寻找课表。
      “在这。”点开课表:“第一节语文,八班。”
      还是期待的吧。

      撂下手机,合上双眼,累与困意袭来。
      窗帘没拉,月光淡淡照映她脸上,晃着她的微笑,黑长的头发零散地垂在枕头各处。
      她就那样睡着了。

      于思泽在厕所抽完烟,也躺上宿舍床上。
      剩下的两个人都睡了,于思泽也拿起被子钻到里面。
      这是第一天住宿,他有些拘谨,穿着衣服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起来,三个人洗漱完去往食堂,一路上什么也没说,食堂显得很陌生,他们坐在角落的位子上,安静吃完饭便去班级了。
      值得一提,早餐有面条包子,粥蛋豆浆。都蛮便宜,只是味道差点。

      进了教室门,他们坐在事先班级群里分好的位置。
      他们三个是坐在一条直线上的,陈西是于思泽同桌,方正在于思泽左边的一行,三个人连在一块。
      无聊地度过喧闹的早自习,迎来第一节课。

      温婉走上讲台,连同于思泽,所有人都傻了眼。
      这老师太年轻了,年轻的让人不敢相信。
      这人教幼儿园的吧?
      不少女生传来鄙夷的目光,大概是温婉占尽了她们风头。
      男生也没好哪去,巨大的恶意以及捉弄的想法浮现在他们脑中。

      只是一旁的于思泽,一直在诧异。
      这人不就是昨天车上那个?又见面了。
      她真是老师,不仅是,还是他的语文老师。
      这都什么缘分?也不知道这老师还记不记得他。
      班里顿时炸了堂。

      “安…安静一下…”温婉小声地说。
      显然这么小声,根本斗不过那一片爆炸声响。
      这乱糟糟地的环境让人烦躁,甚至能使人暴怒起来,大范围的声音吵地温婉脑袋生疼。
      温婉随即调大嗓门:“安静一下!”
      她喊了出来,如同大学那几年一样,同样地吵闹,同样的嘲笑,同样的她,无助地尖叫在一大片人群。

      “呦,这小动静!”
      “这人不是老师吧,估计是哪家酒店的小姐!”
      “是啊是啊!”
      “唔——!”
      似乎所有人都跟着起哄起来。
      炸锅了。

      没等温婉再掉进那段回忆,班主任破门而入。
      “都吵吵什么!菜市场啊!满走廊都能听到你们吵吵!吵吵啥啊,闭嘴,听到没有?都他妈给我闭嘴!”
      班里安静了,比起班主任,她更像个泼妇。

      “还有你,你在台上干什么呢?是你课吗?”林班指着温婉。
      温婉大感诧异,回过头:“是我的啊,你昨天不是发给我课表了吗,那课表上…”
      “课表?我发给你课表?你脑子糊涂了吧,课表就在这贴着!第一节都是班主任的课!”林班指向课表。
      温婉看了眼课表,明确地写了第一节数学。
      “可…”
      “出去!”林班指向门口。
      温婉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赶了出去。

      “好了同学们,那老师新来的,太笨,不用管她,把书打开,第二页。”
      占了她位置的人若无其事地讲课。

      温婉打开手机,课表还是昨天那张课表,思来想去地想不明白。无形地东西压着她,她喘不上气。
      她太软弱了。
      她难过地想哭,于是再没回办公室,拎着包,从校门走了出去,便再没回来。
      数学课于思泽什么都没听,他趴在桌上,但没睡觉。

      他心里像是被什么搅着,异常难受。
      或许是因为那老师被赶出去,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在为那老师心疼。
      是啊,他太懂难过是什么了,像是他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像是他羡慕所有人时的格格不入。
      她的背后也显得空虚,和他一样。
      他们都是生活在暗巷子里的人,外面的光亮照耀不到,只能听到彼此的哀嚎。

      第二节是英语,老师迟迟没来。
      班里还是没完的吵闹,他再耐不住,推开门冲了出去。
      他翘课了。
      因为这止不住的压抑。
      顺着台阶下楼到翻出学校围墙,他几近一气呵成。
      无休止地跑,听着风怒吼,任着气浪拍打在他身上。
      管他什么,离开这个破地方就对了!

      他跑到校外的花坛,站在那停下休息。
      花坛内部是个亭子,四周排着座,中间空着一池水,处处都是叫不上名的花。
      他慢慢靠近,隐约看到里面有个人。
      那女孩在看花,他在看赏花的女孩。
      风声敲打着她脸庞,像是代替别人吻上了她一嘴。

      走进一瞧,是温婉蹲在花的一旁,她眼眶红润,应该是刚哭过。
      于思泽笑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
      只是见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充满了喜悦感。
      好像他不再空虚,好像那人就站在他旁边使坏。

      温婉注意到了他,连忙抹掉脸上的眼泪。
      “你是八班的学生?”她站起身。
      “我们还在出租上见过。”于思泽对他说。
      “好像是哦…不对,你不应该在上课吗,怎么跑到这来了?”温婉这才反应过来。
      于思泽笑着说:“我是坏学生。”

      风没停,它吹来缕光,悉数打在少年脸上。

      温婉打量了一下:“坏学生?我觉得你不像。”
      “为什么?”于思泽问。
      她的回答很老实:“就是感觉不像。”
      “你叫什么?”他又问。
      “温婉。”温婉看着他。
      于思泽张口而出:“姓温的。”

      姓温的?
      她心里那扇门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她顿时反应过来这不正经的名字,脸上气的发散红润:“你…”
      她跺了一下脚。
      于思泽只是一个劲儿的朝她笑:“这样,算是个坏学生了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姓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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