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凰》绸效

8、放逐

　　当上楼的脚步声响起时，我以为是陈凰回来了，我立即就想去接他，却马上发觉不对，他的脚步没有这么重。
　　是阿翊。
　　穿着黑色风衣的阿翊把头发束了起来，比起那天干净了许多。
　　他看到我笑了笑。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笑意里总含着一些难言的冷漠与讥讽。
　　张季南赤着上身也走出来，看到是阿翊愣了一下，却马上平复了意外，递给阿翊一支烟。
　　阿翊不算客气的推开他，“那天进来的时候，你还睡着呢。”
　　张季南也不以为意，只是“喔”了声，叼着烟点燃，深深的吸了口，“你哪来的钥匙？”
　　“你说呢。”阿翊的语气懒懒的，手插在身体两侧，一直靠在门边看着张季南。
　　张季南冷哼了声，又重新躺回到床上，肩膀上苍白的绷带还透出一点点红晕。阿翊笑的挺开心的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季南，“喂，还装死呢。”他一脚踢到张季南的腰侧，发出一声闷响。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前刻还在笑的人，现在就突然动手了。
　　那一下一定很疼，张季南原本就脸色苍白，这下顿时青灰到和死人没有什么差别，捂着被踢的地方蜷紧的身体，绷带里的红晕越扩越大，手里拿着烟滚到了一旁，被阿翊一脚踩灭。
　　可是张季南却没有破口大骂，甚至连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阿翊挑挑眉，“怎么？就这么算了？你就不是那张嘴贱吗，再骂句来听听。”
　　张季南还是咬紧牙没吭声，额头上的汗如雨下。
　　我不禁往前走了一步，虽然张季南是个烂赌鬼，可是他毕竟是陈凰的恋人，我总不想让陈凰回来，发现的是张季南的尸体。我有那么一个模糊的感觉，阿翊会杀了张季南的，真的。
　　“我告诉你，赶紧去把那玩意戒了，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阿翊指着张季南道。
　　张季南眼中滑过怒意，却是怒极反笑，“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这都是你自个的事！你要死就给我滚去死了！”
　　阿翊眯着眼睛，突然伸手把他从床上给掀了下来，“你他妈的要死别拖个垫背的。”
　　“怎么着，心疼到你了？”张季南好像在故意激怒阿翊。
　　阿翊一拳头砸在张季南脸上，“你还是不是男人？真没种！要是真喜欢他，就上点心爱惜点。”
　　张季南狠狠的瞪着阿翊，挂着血的嘴角向上翘起，哈哈笑道：“关你什么事，他跟的是我，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你说话。我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有种？你有种就抢啊！你问问他，到底是愿意跟着谁！”
　　这句话砸在阿翊身上，那个一直冷漠的像狼一样的男人脸色虽然没有变，可是不管是我还是张季南都可以清楚的感到他身上那种动摇，张季南推开阿翊，摇摇晃晃的从地上坐起来，肩膀上已经被血渗透了，但却好像没看到一样，只是径直从口袋里面拿出烟抽了起来，空气里满是甜腻的味道，让人窒息。
　　“他那人就那样，跟狗一样，认准了主子就不后悔。”张季南挑出些笑，又因为嘴角伤到了而收了回来。
　　空气仿佛停滞，远比烟的味道更让人窒息，过了一会，阿翊那种低沉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那你知不知道，上次你没找到他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他差点被人把眼珠子给抠出来。”阿翊已经冷静了下来，他靠在一旁，深遂的轮廓让他的眼神藏在了深处，当他慢慢的抛出来这句话时，张季南拿着烟的右手抖了抖，阿翊笑道：“他没告诉你吧。”
　　张季南盯着阿翊，喉节滚动了一下，“怎么回事？”
　　“他那双绿眼睛有多招人你不知道？老顾又本来就是个变态的老王八。”
　　“……”张季南愣住，然后狠狠的把烟摁在床柜上，“少扯，那天他没事。”
　　“指望你救他啊？”阿翊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事情一样，眯着眼睛笑着，而且很大声，“你自己最后都是躺着回来的。”
　　房间的里面顿时沉寂了下来，我一直靠着墙角站着，看着阿翊，看着张季南，他们的世界像是一场黑色的旋涡。
　　阿翊缓缓走近张季南，伸手撑在他旁边的床柜上，居高临下说道：“你要是真自认为是他主子，就养着他，他不适合这条道。”
　　张季南狠狠的抽了两口烟，“我能养他吗？”他的声音从刻意伪装的平静转而暴怒起来，“我他妈的养的起吗？我能借他吃喝？我连个栖身的地方都给不了！连这套房子都是楚照阳留给他的。”
　　阿翊不说话了，他回身看着我，然后走到我身边，弯下腰对我说道，“小孩，出去。”与我平视的眼睛，黑色的，更多的是噬血的光芒。
　　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我真的出去，也许阿翊会杀了张季南，不，就算我不出去，他也会，我慢慢的往后退着，然后走到门边，却差点被门槛绊着摔了一跤，我急忙想要抓住某样东西，这时一只手拉了我。
　　那只手依旧是那样修长，干干净净的。
　　“陈凰……”我情不自禁的出声。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听到了多少？
　　阿翊和张季南都愣住了，反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陈凰没有看他们，只是朝着我笑了笑，然后拉着我跑了出去，我被他拖着，努力跟上他的步伐。他的身姿很矫健，过了一会就放开我的手，好像他自己就能从此消失在时光的尽头。
　　我不敢停下来，拼命地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哪怕气喘吁吁，在冬季的天气里，肺像快要炸了一样的疼痛。
　　陈凰的背影让我仿佛能看到他背上那只扭曲的凤凰，在灰烬里苦苦的振翅。
　　我已经不记得我们跑了多久，只知道当最后停下来的时候，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即使这里是一条肮脏的陋巷。
　　他缓缓回过头来，碧绿的眼睛让我想起一样事物，那就像不久前我在电视上看到的，绿色的森林里，鹿奔跑时回头的样子。
　　一样的眼睛。
　　“竟然到这里来了……”
　　陈凰望着这条巷子，突然笑笑说道，“当初，就是在这儿，张季南把我捡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