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凰》绸效

14、老顾

　　老顾的年纪并不大，其实不过只有四十来岁，右手戴着伯爵 PIAGET的手表，穿着是简单外衣，并不大出众的样子，但是很多人都会在他的面前恭敬的称他为顾老，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久而久之，恐怕他自己也将名字忘记了，因为到他面前来的人，并不需要他介绍自己。
　　阿翊站在他的身旁，一声不吭，好像突然之间就被驯化了，连眼神都没有什么波动，只是看着陈凰。
　　没有人能够在这儿全身而退，特别是在忤逆了老顾之后，准确来说，是刺杀未遂。阿翊他或许知道自己不能说话，因为那样会让情况更糟。或许对于他心里觉得，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太糟，哪怕是陈凰被压跪在了玻璃渣上面。鲜血透过牛仔裤，再从膝盖那溢到玻璃碎片上，晶莹的反射着血光。
　　我只能站在许浩的身旁，即使是心焦如焚。
　　老顾却只是在轻轻微笑。
　　他将自己当成了神，可以随意操纵他人的生命。没错，他的确是能够轻易的就让一个人死去，而且那么简单。只要那个人的毒品胶囊在他的胃里破掉时，不将他送去医治就行了。突然之间，鲜活的生命就消失了。其实如果马上送医的话，张季南应该还能活着。
　　从阿翊那里知道这些的时候，陈凰一动不动，脸色极其难看，可是他没有哭。
　　阿翊也一反常态，没有露出冷嘲热讽的笑，“我那天没有跟着一起去。”声音甚至透出一些淡淡的愧疚，“他这次是拼了。”
　　陈凰仍旧没有动，头低垂着，甚至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阿翊很担心，过去抚住他的肩膀道，“他说，不想再拖着你，他说，把这件事情解决完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重新开始？”陈凰的嘴角突然露出丝冷笑来。
　　我心头一凛，只见陈凰反手将阿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拽下来，然后将他狠狠推到墙上，发出很大一声响，阿翊脸色一变，正准备有所动作时，一只枪顶在他的脑门上。
　　阿翊的脸色很难看，“陈凰……有事好商量……”他没有防备陈凰，所以那么轻易的，让他抽走了怀里的枪。
　　“闭嘴。”
　　陈凰的表情冷静到不象话，“这件事情一定要有一个交待。”他将枪柄砸向阿翊，下手很快，阿翊的身子一软，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我急了，“陈凰！你不要冲动！”我知道张季南死的很冤，但是他现在已经死了，我不希望为了一个死人，再搭个活人进去。
　　陈凰根本不理我，动作极其娴熟地检查了一下枪，“我告诉你，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想要过去拦住他，陈凰突然就朝我前方的地板开了一枪，我顿住，虽然只是空针撞击的空响，但是我知道陈凰是认真的。下一枪，就是真的有子弹的了。我觉得我的生活突然蹦成了港式电影，有跌荡起伏的爱恨情仇，也有血雨腥风的江湖仇杀。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却又让人清醒的意识到，死亡从来都很近。
　　我眼睁睁地看着陈凰离开，身体冰凉。
　　不过过了一会，我就马上惊觉，立即端了一盆凉水泼到阿翊身上。
　　阿翊惊醒过来，捂着脑袋低声咒骂，我不用听就知道他在骂些什么，陈凰平日的确是好脾气的人，可是这样的人，发起火来就基本不是人了。我看着阿翊晕乎乎的样，恨不得再泼一盆水好让他清醒的快点。
　　也许只有他能够拦住陈凰了，至少在事情没有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之前。
　　阿翊也知道，开始往楼下冲，我死命拖住他的衣角警告他，“有消息告诉我，否则我就报警了！”他回头死死的盯着我，我不放手，不这样的话阿翊恐怕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而我，不想再后悔一次。
　　那天，我应该拦住张季南，可是我没有。今天我也应该拦住陈凰的，可是我也拦不住。
　　“好了好了，妈的，怎么都一个德性。”阿翊推开我，夺门而去。
　　我站在那间房子外面，觉得分外的空寂。我有预感，阿翊保不住陈凰的，陈凰那时的眼神太可怕了。我知道陈凰很倔，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总是有一些无法被磨圆的棱角。
　　果然不出所料。阿翊过了不久就给我打了电话。
　　“结果是什么？”我问阿翊，我想报警，所以必需要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到底是如何，阿翊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在电话的另一端缓缓的说道，道上的事情有道上的规矩，坏了规矩，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不会死吗？”
　　阿翊在那一端沉默，我把电话给挂掉了，然后打了另外一个电话，七声的响声，让我觉得时间的流逝是相对的，太漫长了，我不知道时间可以过的这么漫长，只到另一端，有人接起电话，我才觉得心脏重新开始跳动，“我要找许浩。”
　　哪位？
　　“连棉。”
　　请稍候。那边的声音温文尔雅，但却极端的冰凉，过了一会，许浩才接起电话来，“还好吗？”
　　我的话语破碎哽咽在喉咙的深处。
　　许浩在车上等着我，他穿着深色的外衣，眼底有疲惫的影子。车里坐着另外一个人，面无表情，却又显得很精干，就像是只潜伏在草丛里的蛇。
　　我想，这一局应该是许浩赌赢了。
　　许爷爷还是原谅他了，应该是不得不原谅。许浩吃定只认本家血亲的许爷爷不会认旁系，也吃定了他们就算是罚，也不会真的让他残废，伤及根本，许家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和一个疯子去抢，自然李潇玲也不会有事，他大获全胜。
　　只是看许浩现在的模样，苦头还是吃了不少的。
　　“你现在怎么样？”我问他。
　　“就这样吧。”许浩笑着，点燃的烟在他的指尖燃起，在车内弥漫的让人窒息，“他们打定主意想多磨我两年，不过随他们吧，只不过是行动上受到监视而已。”他笑眯眯的看着前排的那人，那个人听到了，冷淡的表情无动于衷，许浩的眼神变的阴狠，他缓缓的说道：“许老爷子还等着我给他送终呢。”
　　我不好接这个话，幸好许浩立即若无其事地改变了话题，“你找我有什么事？说吧，要不是你找，我还真出不来呢。”
　　这时我才把我真正的目的告诉了许浩，“帮我保一个人。”
　　许浩挑眉，“从谁手上？”当他知道是谁后，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没有把握。”
　　可是我们还是顺利的见到了陈凰，当时我几乎想要扑上去，如果不是许浩拉住我。
　　“顾老，您也处罚过他了，给许家的一个面子，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许浩说话不愠不火，老顾笑着，他瞥着陈凰：“竟然让许少来给你求情，面子不小。”
　　陈凰望着老顾，眼睛里仍旧有一把火，额头却有不少的汗水滴下。
　　老顾看样子挺乐的，“你看到没，他的眼神。”
　　“年青人，多少有些倔强，只是有些事情现在没想通罢了。顾老给个机会吧。”
　　老顾淡淡地道，“你担心我会杀他吗？许少你想的多了，我要是想杀，老早就下手了。其实人活着才好，老是喊打喊杀的多没意思。我就是把他当风筝养着，偶尔扯扯线，看着他还在我手掌心里攥着就成了。”
　　许浩脸色一冷，尽量还是平静下口水道，“顾老，人毕竟不是玩意。”
　　“这话也有道理，要不，我怎么差点被反咬了一口呢。”
　　老顾叹了口气，十分大度的道，“要不这样吧，把眼睛留下，人就走吧。”
　　“不行！”
　　许浩这次没有拦住我，我冲口而出，老顾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连家书香门第，怎么也往这件事情里面凑。”他依旧是笑着，像蛇一样盯着猎物，“许少，我给许老爷子面子才这么便宜就放人的。”
　　“可是，如果是带个废人回去就没意义了。”许浩笑了笑，“顾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我不是好人。”老顾摇头，高高的额头闪出亮光，他却仍旧是笑着，伸手拂开搭落在额前的发，态度坦然。
　　许浩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他们之间暗潮涌动。
　　我担心陈凰，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许浩看了看我，终是开口道，“顾老，能不能赏个脸，单独谈谈。”
　　老顾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起身与许浩一起朝里间走去，许浩回过头来，“让他先起来。”老顾此时没有反对，他的笑像抓到了猎物的老狗。
　　我顾不了那么多，陈凰根本没有办法站起来，我冲过去让他靠在我的肩上，阿翊过来帮忙却被陈凰一巴掌扇开，我没有防备到，这一动本就是已经起来的人又跪了回去。
　　“你傻了！”我忍不住了，大声的吼道，陈凰愣住，咬了咬嘴唇，没有拒绝再走过来的阿翊。
　　阿翊不发一言，他只是抿着嘴唇，我干脆将陈凰抱起来，阿翊给其他一个脸色，坐在一旁一直冷眼相看的人相互看了几秒，便纷纷起身离开，留出一片空地。陈凰一动不动，除了因为疼痛而渗出的满额冷汗之外，他的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阿翊将他放在桌子上面，只说了一声我去拿药后便离开，陈凰将头抵在我肩膀上，我可以感觉到轻微的抽搐，还有放松后浓重的呼吸，就在我的颈间，温热的感觉。
　　我的手越过他的肩，然后抱住他。
　　阿翊站在我们的身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过他一直没有出声，这个男人抽着烟，深遂的褐色眼睛在烟雾中细眯了起来，看到我终于注意到，他掸掸手中的烟灰，把药盒丢了过来。
　　大概是因为这里的人经常会受伤，所有的药基本上都很齐全，幸好嵌在陈凰膝盖里的碎玻璃并不多，否则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那种狠心将镊子伸到那里，不过麻烦的是伤口都很深，血并没有立刻止住，不过一会，纱布就渐渐的透成了粉红。
　　里间的房门一直都没有打开，时间慢慢流逝，陈凰靠在我肩膀的脑袋越来越重。
　　直到我以为时间都已经停止的时候，许浩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还有老顾，这两个人像忘年交一样亲密无间，他们都在笑，笑意盈盈的模样让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
　　“以后常联系。”老顾像所有慈爱的前辈一样拍拍许浩的肩膀，而后者也是笑着回答道：“那是自然，往后也请顾老多多指点。”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里面谈了什么，只是这一切似乎就此划下了句号，而且是轻松愉快的句号。

　　我好像开始卡壳鸟，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