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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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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从这张脸上还可追踪神情的可视部位确实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是生着气,还是别的什么。
——口口声声不讲人当人看,不将命视作命,妄想抹杀了她性命的人,当真知道傀儡意味着什么?
识沂这么想着,步调、动作丝毫没有变慢,接连几番闪躲过对面自昘术而来的攻势,不仅这半张脸上没有变了半分表情,甚至于连回应的举止都看来漫不经心。无论昘术是送来怎样的招式,对于他来说似乎都是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如戏耍一个,剑都拿不稳的黄口小儿。
越是如此,就越是叫昘术心中惊疑。
不仅惊疑于此人身份,更是惊疑于自身——他不至于修为不济到如此地步。
他可是——多年未遇敌手,统领千人的,一教之主!说什么也不该,不该是这样的!
可事实如此。不论什么招式,花费多少气力,纵然可敌翻天覆地,在打到这人身上之前便化为乌有,奔流泄洪而去也在他面前成了温吞溪流,被反掌轻易化解。
他所有的动作都像是不值一提的小孩玩闹,被识沂吊着玩弄。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练虚!
那这人……能将练虚玩弄于股掌间的这人又会是什么怪物呢?
合体?大乘?抑或是……渡劫?!!
昘术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反应放在他身上已经算是慢的了,当真是数年难逢敌手的好日子养钝了他,不然早该再在发觉此人非同寻常时就当机立断转身就跑。
可惜,那时他却不信邪。
但这念头才出来,便如钝刀割脸,滚烫绵长的疼痛在可笑的自尊上延伸,束缚住手脚,让他没能立刻掉头离开。
——先不说对面究竟是否真为渡劫期,即便是个大乘,那也是无论如何无法企及的。
但问题在于,茫茫人海,天下之大,修仙之人何止千千万,但能跻身大乘的有几个?渡劫就更是寥寥可数——
至少就他所知,最广为人知的也就那一个。正是他们抓了人的事,最不能被其知晓的那一个!
这样厉害的存在,为何偏偏叫他遇上一个?
在纷乱到几乎让人无法喘息的来回中,逃,不逃,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在脑中交错、勾结,随后还是抵不过惜命——走为上计。
他的性命,不宜为了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搭上。
昘术终于下定决心,于是甩出手中长剑,看似又是杀招出手,却在出手的瞬间,朝着与剑疾驰而去的相反方向飞快退开,干脆利落。
这几乎是存了即便牺牲本命法宝,也要保全自己的觉悟了。至少比置之死地而后生好一些。
识沂身处悬空状态,猛然停住了,对上剑锋也没有闪躲。望向前方的视线笔直,正正好对上超神后方退去的昘术的视线。
两道视线在空中碰撞在一处的瞬间,昘术错觉被他隔空攫住一般,心下一惊,呼吸一滞,差点什么都忘了。
他要退。也得看识沂愿不愿意让他退。
显然识沂并无就此放任他安然离去的意思。
实际上,他也用接下来的行动将这一意愿表达出来了。
今儿个他身上这衣裳袖子宽大,颜色浅淡——也不知道究竟哪儿来的这么多花样,见一次就换个打扮——衣袖随风,也随他举动在空中鼓动起来,漾起波纹来似是较水面上被微风轻抚出来的褶皱更要潋滟。
但当出手拦下剑招,看似毫不费力却极有劲道的这一下与起拂袖间的轻巧截然不同,猛虎般疾冲来的长剑,被以更为猛烈的力道从中竖劈成两段。
剑分两截,各自弹飞去了两个方向,唯独避开他所在。
随即不见有哪怕片刻犹疑抑或停顿,识沂朝昘术方向送去一掌。隔着这样远的距离的情况下。
昘术只恨自己怎么还不能更快些,再快些。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掌出,初时犹若波涛滚滚来,不安着,警惕着,调转起全身精力预备挡下——
这一股腾腾不容小觑的庞大力量却在离开识沂不过半丈距离时蓦然隐没踪影,让人感知不到了波动。
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令人不安。
于是随着更深的不安,海波不惊,风平浪静,警惕更甚。
安静过了头,让他在后退过程中更是错觉,不知究竟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寂静,还是他精神过于紧张才导致出现的幻觉——总之,今日算是倒了大霉,提了铁板这一事实,是板上钉钉了。
不可谓是不后悔。可木已成舟。
就这一瞬!
雾气一团忽在他身前现形!
悄无声息,猝不及防,以至于他便是想防备也被这一下突如其来打乱了步调!何况这雾气看来力弱,却显露身形的这瞬间张开了旁人根本无法想象也恐难以匹敌的庞大力量如巨伞,不给人以任何反应时间,这看似风吹即散的一团,轻易将他重伤。
胸前有如为千斤万斤力道重击,顺带着还送他往想去的方向一程,昘术整个人都给砸地往后飞去,以较先前更快的速度。
西天是还没去,但先给送回了房了。一路直接砸穿了墙壁,摔回屋里地面上。
粉粹墙壁落下的碎石及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摆设被带得一阵摔,地板上砸出老大个坑。
他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昘术躺在坑中一时半会儿起不来身,心有不甘,就这么呕出一口血来。这时候可看不出来此前面上风度翩翩的样子了。
不过是,识沂的又一手下败将。
“尊主!”重九真这一声喊叫,情真意切。
他确实看来是慌了,不顾眼下情况就要奔去昘术身旁。
但不解风情的谈容一剑劈砍过来,衣角同乌发都在背后随这动作飞扬起,又落下,就这样挡住了他去路。
这双花瓣儿似的眼睛于此情此景下看来可不会让人有时间欣赏,“你可没时间关心别人!”
识沂与昘术在外头湖面上那一番差距悬殊到甚至都不能称作是“对战”的战斗进行过程中,显然这屋内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边才是苦战。
谈容的苦战。
屋顶就是被他们两个掀开的,在昘术砸进来之前就几乎不成样子。屋内更是四处破烂,地上瓦砾碎屑片片块块,早是半个废墟了。
只是昘术的落败给本就没了样子的废墟,增添了点更是饱经风霜的破败感。
当下只有阳光不知忧愁,透过破了的屋顶进入房内,于腥风血雨中肆意抛洒荒诞的明媚。
谈容似乎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一边,可不如识沂那一边占尽上风。
缠着人的是她不错,但看她身上,再看重九真身上,现实与这嚣张态度截然不同——根本就是她被人压着打。脸上、身上、手上,还有几处好地方?被剑气划拉出数道长短深浅不一伤痕,衣衫破烂,白衣成血衣的人,不是重九真。
就这样,轮得上她来叫嚣?不知死活。
可这脸上唯独没有害怕。
重九真终于生出杀意来,眼神从瘫倒的昘术身上抽离回来后,已是杀气十足。
昘术要她,所以他原还想留着她当傀儡也无妨,不过一条人命。可……若就为了这人……就为了这人!
再来一招便是十足下了死手,周身光芒大盛,霎时将谈容弹开。
于是就见她不敌,飞开老远,撞到承重的柱子上,本就破败不堪的房梁再支撑不住,连带着屋顶上还剩那么点儿的瓦片木条木块,轰隆一声后,皆稀里哗啦碎末一般掉了下来。
得了,这下是彻底给造垮了。
重九真凝气聚力,将裹着灵力的剑,几乎是以人肉眼都难以跟上的速度送了出去,直指她心脏。
这一下若真落到她身上去,最好的结果也是心脏被穿个透凉。最差,被剑身外边儿那一圈加持的灵力给搅成碎肉,也并非没有可能。
狂风在他全身席卷,衣袍与发丝飞舞,就见那脸上表情冷硬。他倒要看看这身子是不是连心脏成了肉末,也还能自个儿长回去!
可疾劲的锋芒却未能如预期那般直接穿透了她身体,在触及她之前便撞上了忽发出耀眼光芒将她整个人包裹的白雾——
远在十万八千里外的一座山头上,黑发白袍男子陡然颤动了微垂的眼帘,面上还平静,手却止不住虚握成了拳。
再抬起眼来,可不就是……闻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