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全凭武力值》白余重

298、第 298 章

　　水妖于水里总算是找到了安全感，流畅翻转过身，自水面冒出来一点点脑袋尖望过去。
　　隔着层水幕，只见一层耀眼无比的白光将二人死死包围，并不让人看清里面到底怎样一个情况。因而它也不知那二人究竟什么情况——当然，它也不知道这白光从何而起、因何而起。
　　可白光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在它好奇的打量之下骤然消散，此后它便只瞧见一人垂首颓坐于雪地。
　　怎么回事？还有一人呢？水妖瞧不清那垂头丧气的人的表情，摇头晃脑去寻那另一人的踪迹。可哪儿也见不着那人——
　　竟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白光为何物……在师父仙去的如今，应当没人能比她更清楚了……
　　所以她才多年来全然没有遭破损金丹折磨……还以为是真成了个凡人，再感受不到金丹存在也是正常——
　　却原来什么长弓——那日大战他留下来护她的东西，到头来也是为她做的嫁衣裳！那根本就是为她做的“金丹”！！！
　　承其主人意志，于他身死那一刻起，做了最后一件事……化身修复她腹中被劈裂成两瓣的金丹的护罩，修补、滋养、保护她的金丹……可惜她修为全失，全然不知……直至今日。
　　所以他曾说过不会容她糟蹋自己金丹，不会纵容她……也是假的。
　　世上纵容她至此之人，仅那一人。
　　从头到尾，只那一人。
　　啪嗒。
　　一滴水，将看来蓬松柔软的雪面砸出一个小凹坑。
　　溯着这一滴的来时路去看，就瞧见了她因融合了常年只知醉酒的半身而显得更为瘦削的下巴上，挂着要落不落的小半颗后劲不足的水珠子。
　　那是从她眼里流出来的泪。
　　所以那把弓化成的结界才能轻易被她的血破解……原来他从一开始做它，想的就全是她。
　　……那样的人，她如何能放下？如何能忍受漫漫余生唯余思念？
　　一摊水在水里舒展着手脚，满是好奇。她不是没有灵力嘛？怎么突然又有了？什么邪术？？？
　　诶？
　　这人怎么还哭了？
　　因为疼吗？
　　它刚才被烫得那么疼都没哭呢，她还哭，真是不知羞！
　　水妖旁观着，想的倒是多。
　　谈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冷。右手垂在身侧，手掌几乎整个儿埋在雪堆里，等到让人怀疑是否要冻成与这冰天雪地最是相配的冰坨子时，才抽搐了下，想起来要去拿那镜子。
　　所以现在……是不是就能看见他了？
　　她一手撑着身子，朝着也就摔落在不远处的铜镜伸出手去——这一回，她是不是终于能看见他了？阔别几百年后头一遭。
　　可天知道——
　　她其实什么都不想要——
　　金丹也好，什么修为灵力，什么宝贝——她都可以不要，只要他——
　　周遭灵气主动被这具身体吸引过来，为她提供源源不绝的灵力。
　　这本该是她为之感到快乐的，当下却感受不到任何喜悦。只是些许欣喜也像是不容赦的……沾了她所爱之人的血的罪孽。
　　不想哭……却根本控制不住泪水颗颗滚落。
　　此生——她漫长的，远远望不到头的此生，便只能靠着幻象，永远活在没有他的落魄中了……她笑着哭，丑得是人生头一遭。
　　师父……闻岓！！
　　指尖带了主人的迫切，灵力控制不住疯狂溢出，冲着铜镜疾驰而去。这样庞大的，不计后果的输出，仿佛是要用全身灵力献祭一般……只为了唤醒一面铜镜。
　　在静谧的山间卷起狂风骤雨。
　　而她面庞苍白，如将死之人。
　　一缕清香蓦然随风来，轻擦过脸颊，却未离去，缱绻回身拂至她身上，盘绕着，似乎久久不愿离去。
　　谈容骤然如入睡梦，许是终于疯癫，许是终见幻梦——
　　从而迷蒙了眼神，唇边笑意若隐若现，“师父……”
　　她仍唤他作师父……不论他是何等模样。
　　清风伴身旁，在脸侧，便又像是他在身旁。截然不同于她所释放出来的，与主人心境几乎同等狂暴的灵力的疾风。
　　这风，温柔极了。
　　即便只是错觉，她想，即便是错觉，若每时每刻能如此刻……便是永远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她也能够年年岁岁朝朝暮暮，继续撑着活下去。
　　纵使苟延残喘，痛苦不堪。
　　……可是春风终于可怜见她，送暖来了她身旁？风似手一般，抚过脸颊时带了让人不禁沉湎的温热……真就像是当真有谁的手掌轻抚……
　　谁？
　　谈容似大梦惊醒，整颗心都要骤停，顷刻不敢置信睁开眼。
　　那声音，也被风送来耳边——
　　“谈容……”
　　如坠黄粱的人笑弯了眉眼，泪珠挂在眼睫，欲落不落。
　　师父……
　　多年不见也依旧熟悉到像是一日也未曾分别过的那人在眼前笑着。
　　这梦，真好。

　　天地初始，本是一片混沌，世所周知。
　　因而当意识回笼，睁开眼发觉眼前一片混沌，闻岓竟也未觉违和，直至理智逐渐恢复。
　　无光，却不暗。灰灰白白似雾又似烟的不明正体之物充斥周身，看得见、摸得着，可就是没有任何感觉、气味，如同一片虚无。
　　他是死了吗？人死之后，便是这般陷入虚无之中吗？难道并非身死即意识消散？为何他还记得生前事？
　　他低头打量自身如今状态，方才惊觉已没了肉身，只是飘荡在此处。不知是成了虚无缥缈的魂，还是被留下来的执念。
　　往前飞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走了多远，但眼前风景也始终没有变了模样——
　　不知身处何方，不知自己算是什么，再往后……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他亦始终没有消散，也无法离开此处。
　　直至某天——
　　那不知日月颠倒过几个来回后的某天，如幻梦般只是一个眨眼便骤然到她身旁。
　　他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短暂一刻也弥足珍贵。
　　可那一刻转瞬即逝，一眨眼他便又回归于重新塑形的肉身，归于混沌。
　　手轻置于胸前，感受许久也未如此跳动过了的心脏——那一切真实地不像是假的，却又不真实到似乎就是假的，只是他还没放下，念念不忘。
　　但垂首时，一缕酒香幽然飘至鼻中，将他一双眼都熏得不可置信睁大了。
　　不是假的！
　　此处根本不存在任何气味——
　　他当真是见到她了！
　　怎会如此？！
　　“现在想来，既然我能在你金丹修复并突破结界恢复修为时回归现世，或许当初那次短暂的回归也是因为你。只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有肉身，你看不见我，而金丹也尚未完全修复。”
　　世上某一隅，冰消雪融，山明水秀，仿佛并非人间所有。
　　男子盘坐于湖石之上，品月层叠仙袍凌乱不失斯文，乌发高束，剑眉星眸，样貌气度也非人间应有般。而女子点染浅淡不一水红颜色宛若落英缤纷的春裙随她动作铺于其上，缱绻交融。
　　近千年未见的思念如决堤般倾泻，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先体现在她举动上。谈容抱在他腰间，软弱如无骨一般，靠在他怀里眷恋万分，整个人仿佛都要埋进去。
　　“我本想说早知金丹修复你便能回来，我早该去四处寻方法了——可转念一想，只庆幸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余生再也不能见你。”
　　温柔的手指轻抚过发丝，“时间过去便过去了，往后才重要。”
　　她在他怀里点头，脸颊蹭在那衣衫上，所剩不多的脸颊肉都被挤得乱跑也毫不在乎。想到余生再也没有他时，再漫长的时间也都成了负担，可好在老天垂怜，往后余生皆可期待。
　　“这些年，你做得很好。”
　　“但做得再好，若换不回你……你便是斥责我也好，我无法否认自己心中实际所想，许是修行尚浅，许是本就觉悟不够，爱世人之前，我只爱一人。我只能做到心中放一人。”
　　“所以你已做得极好了。”他怜惜般一遍又一遍抚摸她，从头顶到发尾。不论心中怎样想，不论怎样煎熬、痛苦，她也还是坚定地做到了她认为应该做到的那些事。
　　有她，是他的幸事。
　　两只手逐渐也交缠在一块儿，如其主人。
　　“不过往后，我似乎还能再试着去爱您所爱。”她喃喃道。只要有他在，仿佛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无妨。我会一直陪着你。”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