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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第 180 章 ...

  •   度秒如年。
      谈容好不容易等到了要送他离开,二人携手并肩走在院内小路上,迎面就撞上了正来通报的原本守在院门处的婢子。
      又旁人在场时,她倒轻松些,脑子也不那么昏沉了。
      “何事如此着急?”
      婢子低下头去,“尊主,小姐,外头有人求见。”
      能是谁?谈容自然是想不通的。三五不时寻来此处的也就一个凤凰,可他是从来不经通报的。那还会是谁?
      但识沂似乎已经知道了是谁,不等婢子说是谁,也不开口问,只说,“让他们进来。”
      谈容只一言不发站在他身旁。也无需她多做猜想——老熟人了。
      “属下,见过尊主……小姐。”来者笑道。
      男子二人皆是身量、面貌过人,各有各的韵味。
      只谈容心中如遭雷劈,不自觉僵直了身子。
      ——昘、术。
      她悄悄,悄悄收紧了拳头。
      ——重、九、真。
      被遗忘的,在失忆期间内不算太重要的人物,直到如眼前这般活生生出现了,才让人想起来——被同样遗忘的耻辱,以及那段算不得太好的经历在骨血里留下的些微恐惧。
      都被扒出来了,那令人牙根和拳头都发痒的回忆。
      一朝耻,一生难忘。
      也让她想起来了——他在这件事上同样诓了她。纵然他从未亲口说过已杀了这二人。纵然这二人如今已成了他豢养的家犬。
      可他们怎么敢……怎么还敢当作无事发生,厚颜无耻地出现在她面前?
      识沂又怎么能……如此明目张胆?他当真有那样的自信,她永远不会想起来从前么?
      ……还是试探?
      “怎么了?”识沂似是察觉到了些许不对,问。
      “怎么了吗?”谈容再自然不过地扬起笑脸,明媚如故。这一刻,演技也前所未有的真实,正如身处逆境反而伸展出茁壮枝干的一棵树。
      即便深藏在这双眼睛底下的,是她恨不得将这二人挫骨扬灰的暴虐念头。
      识沂轻微皱了眉头。他全然不掩饰自己察觉到她不对劲时的反应,只是就连这种似乎不做掩饰的最为“真实”的模样落在她眼里也是不可信的了。
      与他有关的,再也无法相信了。即便那些好是真的,但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性的好,如何让人全心全意相信?
      没有恨到想要一刀捅穿他,她已经足够明事理以及……宽宏大量了。
      然而识沂终究也还是没能知道她到底哪里不对。再不对劲,眼前这个人还是这个人,并非他人假扮——无论是否真心实意的钟情,至少她确实是他截至目前最为在乎,也最想留在身边的一个。
      或许也多少自负于无人能逃脱他掌控,他还是忽略了这一点不对劲。
      他抓住了她的手,垂眸时没能注意到她在这一瞬飞快眨了一下的眼睛。好险,只差那么一点,她就露馅了。谈容迅速压制住了想要甩开这只手的念头,乖乖被他握住。
      昘术面对这难以言喻的气氛也还保持着一开始的笑容,“半年不见,不知小姐可还记得我二人?”
      这话听来也是顺着识沂织就的大网来的。但现在听来只觉得讽刺。
      讽刺她是个把什么都忘了的傻子。
      “确实不记得了。”谈容带着脾气,于是嘴上没给留面子。
      “好生让人难过。”昘术也不生气,接话接的是行云流水,“看来我这张脸在小姐眼中还是差了些,竟无法令您留下一点印象。”
      “那待如何?你要扔了自己这张脸不成?反正不是好皮囊不是吗?”不可说是不挑衅。
      争锋相对的意思这不就出来了?
      也幸好她脾气一向不算太好,这时候也未必那样突兀。连识沂都没开口斥责她一句失礼,表面工夫也不做。
      “他唤昘术,属下重九真。”重九真插嘴进来,迅速结束了稍有不慎就会跑偏的可能性。
      昘术被抢了话头,照他惯常作风是该发火的,可瞥了一眼他,什么都没说。
      “平日我二人远驻他地,不怎么在教内出现,也难免小姐会忘。若非此次是您与尊主结百年……白首之好,也还回不来呢。以往承蒙您照顾,也给您添过麻烦,还望小姐不计前嫌。为表心意,我等特意带来了驻地特产来的宝贝,请您笑纳——忘尊主、小姐永结同心,白头相守。”
      重九珍亮出所谓贺礼来。
      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给包裹得严严实实。
      不过是什么都无所谓,她并不在意。
      还是一旁婢子有眼色,连忙接过来了。
      “那便有劳二位费心了。”谈容极力压下心头奔涌的杀意。
      什么叫添麻烦?什么叫蒙她照顾?!真是把人当傻子耍了。
      清醒着看自己被放血的滋味,被迫受伤后又自动愈合,清晰无比地感受那反反复复的折磨……只是想起来都让人头皮发麻,她怎能忘!
      怎能忘?她这么一个……记仇的人。
      可……
      “但至于究竟何时有恩于你们过,我是一点儿也记不得了。二位一瞧修为就比我高,还用得着我来帮忙?”本来就不存在的记忆装出不知道的模样也并非难事,谈容挑起眉来,作意外状,“不过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没什么非去想不可的必要。不过既然是为了喜事来的,那便承二位吉言了。”
      她只能装出她最该有的样子。
      不论心里、脑子里是什么念头,也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对他们而言,或许只要她不记得了,便都成了过往云烟。
      可好巧不巧,她都记得。

      不论怎么逃避,该来的日子总是要来的。
      说是良辰吉日,这天也不算太好,云多且厚,一片昏沉。
      一大早起,耳边吵吵闹闹便不停。
      不过她一夜未眠,早与不早也没什么差别,不过时烦闷之上又叠了烦闷。
      婢子鱼贯而入,进进出出了一拨又一拨。谈容没记住几个人,尤其今日,她觉得人多,吵闹,烦,再多的已不往心里来了,没有任何意义。
      身上像是被牵了绳,绑了线,她如任人摆布的傀儡般被拉着穿这衣服,裹那褂子,梳这发髻,戴那发饰,画这般眉毛,点那般胭脂……她也跟这房子似的逐渐被红色包围。
      明明身处其中却如一个旁观者。
      短暂且漫长……对,沾染上荒谬色彩的这一天给人的感觉都极为矛盾。她好像丧失了喜悦的能力,头顶凤冠如大山般压得人直不起腰,喘不过气。无论她做什么,喜悦也渗透不了哪怕半分到心里。
      那里被筑起了高墙,将她与外界的喜庆隔开。
      “小姐穿嫁衣真好看。”给她细细勾勒描绘好了口脂,婢子笑道。那模样,像是在欣赏由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稀世珍宝。
      是吗?谈容想,心下不起波澜。
      “当然小姐平日就足够光彩照人了。”这话听着更像是在拍马屁,“不过都说姑娘家嫁人的这天最美并非需要,果真更胜平日,简直如天仙下凡!”
      她说这话难道不怕闪了舌头吗?谈容想。
      “尤其笑起来更是明艳动人,顾盼生辉,真真儿的是婢子见过最好看的新娘子了。”她笑嘻嘻着凑近了一些,透过黄铜底,但打磨地尤其光滑发亮的镜子去看谈容。
      谈容不自觉跟着望了过去。
      就这么猝不及防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谁?
      她恍恍惚惚想,镜子里……是她?
      涂脂抹粉的模样陌生也就罢了,在那上头笑得含羞带怯,如万里春花绽放的女子……真的是她?
      不,不是的。
      那看起来是个真正的新娘子。情意绵绵,满心期待着婚礼的新娘不可能是她。
      否则为何她看起来这般开心,而这份欣喜丝毫没有传达到心里来呢?
      “婢子所言可不是恭维,小姐当真是艳绝八方,举世无双。”
      她知道自己什么模样,用得着她来又哄又骗?谈容眼里还映着镜中人没有淡去的笑容,只把这话当作笑话过了。
      但新娘咧着嘴角,嘴巴在镜面上开开合合,“就你嘴甜。”
      还当真是她的声音,才出口就吓了自己一跳。
      “才不是呢,”婢子笑着道,“婢子说的都是心里话。私以为小姐便是最好看的,最俊的。”
      皮相上各种虚情假意的迎合不必说——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最为清晰的念头……她要离开此处。不仅是要避免这场本就不该存在的婚礼,更是要离开那个人。
      镜中的新嫁娘阂上眼皮,像是一清早的各种折腾已经让她快耗尽了力气。
      婢子倒以为她累了,收尾好了,也就挥退了旁人悄无声息出去了。
      脚步轻盈,也是个会功夫的。
      方才还满是人气的这屋子里,就这一会儿,马上又安静得不行了。
      除了满堂的红还嚣张彰显着,生怕没人知道这是一场婚礼,这气氛着实让人感受不到这竟是一场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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