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调解人》南尘焰火

72、第七十二章

　　本就因为乌云密布而一片黑茫的村庄又暗了些许，石子屋内楼道拐角处的两个人在背光的地方坐着，就像脱了色彩的照片。

　　一道明亮的闪电划破天际，极亮的几何光线透过他们身后的小窗照进来，映亮了两个人的半边身影，随后巨大的轰隆声响起，bang──的一声巨响，一场暴雨终于即将来临。

　　“胜家林”回头望了一眼窗外黑云压顶的天，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绷挺直的背终于松懈下来：“……终于要下雨了。”
　　刚才旁边这个人说过，下雨了鬼就不会出来。

　　长乐回过神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站起来转身看向窗外。

　　他忽然想起之前上山的时候，胜家林拿总部借来的灵盘测试过，说这里没有阵的。
　　灵盘既然是根据磁场和气流变化来检测的，那应该不可能因为布的阵太稀有而测试不出来吧。

　　所以他们那时候其实已经入阵了？
　　当时看到的测试结果和灵盘其实都是假的吗。

　　他按了按后腰被撞到的那处。
　　淤青的地方还是疼。

　　抬头望向即将落雨的云层。

　　这天气又是真的还是假的。

　　……
　　算了，别下刀就行。

　　沙沙……
　　哧。

　　一声倏然停止的轻微脚步声令他回过神来。
　　低下头循声看去。

　　目光触到了窗外的楼下一个切口不整的脖子。

　　哦……是村口那红衣的无头鬼。

　　它在石子屋后的小巷边，曲身站立在那里。
　　长乐在内心干巴巴的“呵呵”笑了一声，背部绷成一条线，眯了眯眼看它那脖子的弧度。
　　还剩半截的脖子貌似弯曲了一点，如果它还有头，现在应该是在抬头和他对视吧，长乐想。

　　随后他嘴角一抽，后退了一步，笑容僵硬的问“胜家林”：“我之前看见那无头鬼……它好像是用脚走路的，对吗？”

　　“胜家林”愣了愣，说道：“我没注意看……怎么了？”

　　楼下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然后是一阵沙沙的衣物摩擦声，随后是一阵落地声。
　　红衣厉鬼爬窗跳进来了。

　　长乐回头盯住楼梯底下，表情看起来有点想死：“也没怎么，就是……它要上来了。”

　　“什么？！！”一阵撕裂的声音划破空荡又宽敞的“石子豪宅”，胜家林一跃而起，像屁股上被轰了个火箭。

　　吧哒吧哒──

　　俩人低头望向楼梯下的墙沿。

　　四只黑色的指甲出现在拐角的墙边，随后，从墙壁后面探出了一个没有头的脖颈，涔涔冒着血水。

　　“胜家林”一秒内扑向长乐，死死搂住他的手臂：“……我们有护身符，两米之内它不会靠近的对吧？”

　　……
　　是的，之前是这么忽悠你的。
　　不过，现在看来，重点不是它靠不靠近的问题，重点好像是被他抓住要被砍头的呢。

　　鬼知道这个鬼是不是真的鬼，如果它实际上是个人，只是在阵里披了鬼皮呢，护身符还有个屁用。

　　“……话是这么说，不过总要试着跑一跑吧？”长乐面有菜色的说。
　　虽然不至于善良到管邪师手下的死活，但是预警一句也算是他最后的良心了。而且不这么说他要怎么跑。

　　长乐情急智生，飞快地从口袋里捻出一张护身符，朝来抓他们的无头鬼那扔了过去。

　　那鬼往后躲了躲，护身符没能打中它。

　　长乐：“……”

　　“胜家林”急吼道：“你怎么把护身符扔了？！”

　　本来想试一试它是鬼是人的，可惜翻车了……

　　这时那鬼避开了地上的护身符，手脚并用的扒上楼梯飞快的朝他们那爬了去。

　　“快跑！”
　　长乐早已看过逃跑路线，二楼的侧窗可以直接跳到隔壁房顶，他刚要跑上楼，还没来得及说“我还有护身符”，突然身后一道劲力把他往回扯，接着他感觉自己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差点就滚下楼梯。

　　扑到阶梯上之前，他伸手扒拉住摇摇欲坠的简易木质楼梯扶手，回头，迎面就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那红衣的无头鬼近在咫尺。
　　“胜家林”从他身边一溜烟跑下楼，颇有一种踏着他的尸体碾压而过的味道。

　　他甚至来不及骂出声，死马当活马医般忍住恶心想用手扯开那即将扑过来的鬼。

　　结果那抓人的鬼居然毫无缘由的掉了个头，放着近在眼前的人不抓，跑去追正弯腰捡护身符的“胜家林”。

　　什么情况？！

　　“胜家林”捡起护身符，听到背后声响不对劲，回头一看。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那无头鬼扑了过去，他甚至来不及把手上的护身符往鬼身上拍。

　　随后，“胜家林”和厉鬼消失在了长乐眼前。

　　空旷的石子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哗啦啦──
　　屋外终于下起了暴雨。
　　噼里啪啦的声音砸在整条巷子的屋顶上，显得外头热闹非凡。

　　“……”
　　僵在楼梯那的长乐翻身，一屁股坐到石梯上。

　　刚才那鬼明明可以抓他的。
　　为什么不抓？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瓢泼大雨里又响起了男人的笑声，忽远忽近。
　　哭喊声随之而来。
　　“跑……快跑啊！”

　　“饶了我！饶了我！”
　　呜咽的声音。

　　长乐猛然抬头。

　　这是胜家林的声音！

　　一排跪着的人，拿着电锯的男人出现在房子里。

　　长乐呼吸凝滞着，看向那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

　　发出滋滋电流震动声的锯子在一个人的头边落了下去。
　　鲜红迸溅，像朵倾泻而下的红玫瑰。

　　“胜家林”的头颅朝楼梯口咕噜咕噜滚了过去。

　　长乐脸色发白，一声“小傻子”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场景仅仅是停留了一会儿，很快又消失了。

　　画面太过真实，实在是有点刺激人。
　　长乐闭上眼睛，用力揉搓着太阳穴。

　　不是……
　　被抓到的不是胜家林。
　　是刚才那个假的才对。

　　就算是这样，血还是有点太刺眼了。
　　心跳太快导致供血回流，手脚发软。

　　他摸出一根烟，靠到墙边静静坐着。
　　窗外的雨从拐角处那扇窗户飘打进来，时不时在他身后的衣上落下几滴。

　　冷风扫入屋内，终于把他吹得清醒了一些。

　　如果刚才被抓的是自己，那岂不是直接就凉了。
　　不知是脑补了什么，他忽然有些想吐。

　　倏然，咣当一声，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一个奇怪的声响，有点像木板碰撞的声音。

　　长乐拧紧了眉头，非常艰难的判断了一下声音来自哪里。
　　最后他猜测应该是在隔壁屋子。

　　此时过去查看对他来说有点为难了。
　　虽然有几率隔壁屋子现在有自己的同伴，但是也有可能是邪师的倒霉手下，还有可能是厉鬼又来抓人了。

　　“……”
　　他也不会破阵，这么待着也不是个办法，找到胜家林他们还能分析分析眼下到底什么情况。

　　他深吸了几口气。
　　放轻脚步走到靠近隔壁房子的墙角上听动静。

　　五分钟过去，他只听到哗啦啦的雨声。
　　隔壁没再发出任何声响。

　　长乐走到门边，往巷子两头望了望。确认没人后，窜进了隔壁屋子里。

　　这间屋子只有一层，里面只有家具的骨头架子，到处都是蛛网，一眼就能看全，大厅显然藏不了人。
　　他去另外两间屋子里看了一眼，开了两个可以藏人的柜子，空荡荡。

　　他看向厨房，悄声走了过去。

　　厨房里一片狼籍，到处是散落在地的木材和陶瓷制的罐子。水泥砌的灶台边有一个大水缸，上面压着一个木板做的圆形盖子。

　　长乐垂眼看了看，掏出刀。
　　伸出去掀盖子的手小心翼翼得像掀新娘子的红盖头。

　　吱呀一声响，盖子露出了一条缝隙。

　　长乐朝缝隙里看去。

　　黑乎乎的水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是头发！

　　长乐猛然把盖子整个拎了起来。
　　握刀的手就举在半空。

　　他警惕的盯着已经干涸的水缸里的人。

　　……是那八个男人中的其中一个。
　　这人满脸痘子，可是他现在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长乐沉默着垂眼看了看他，刀口下滑抵上他的脖子。
　　“喂。”

　　没有反应。

　　随后他用散落在地捆木材的绳子把男人绑了。

　　打死结的时候这麻子醒了，张嘴就嚎：“长乐？！！”
　　他声音粗旷难听，叫声却异常悲悯，嚎的时候还挣扎了一下。

　　长乐手指一顿，生无可恋的垂下眼皮，两人对视：“……”

　　刚那是胜家林的语气。

　　长乐沉吟半响：“小傻子？你上个了丑东西的身，你知道吗？”

　　麻子胜家林似乎是真的伤心，他静了一下，突然眼泪夺眶而出。

　　……

　　长乐长那么大，第一次遇到一个成年男人和他哭。
　　可是他似乎内心没什么波澜，好歹胜家林还活着，于是他无视他的泪眼婆娑，问道：“你这么在这里，碰到其他人没？”

　　胜家林哭得稀里哗啦，抽着鼻涕说道：“我刚才……我刚才看见自己被一个男人，那……那……我的头……掉下来了……”

　　“什么？”长乐讶异：“你看到了？在哪里看到的？”

　　“就在这水缸里。”麻子脸的胜家林说：“我一直躲在这里面。”

　　长乐皱眉，说道：“那是假的，你先出来。”

　　胜家林刚才是吓得晕了过去，他点点头：“嗯……”

　　“等等，”长乐问他：“上次我和局长顺路载你回家是什么时候？”

　　“啊？”胜家林抬头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你们什么时候一起载过我回家？”

　　长乐看了一眼这个面容粗糙的男人，十分不情愿的割开了束缚住他的绳子：“没。现在这里摆的是什么阵，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