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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故人红衣 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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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五更天的时候,众人已经来到那树林深处,身后官军已经没了踪影,这才敢住下脚步。众人商议片刻,决定由诚和尚再回去打探一番,其他人在此等候。赵绮韵寻棵大树下坐了,又冻又怕,苦挨到天亮,看到诚和尚和柳湘语回来。原来柳湘语见阿左返身往回去,已知他用意。又怕阿左独木难支,是以也跟着冲上去,但是元军凶悍,凭他一身功夫竟冲不到阿左身边。在人群里陷的久了,柳湘语也渐感不支,无奈之下捡了元军人少的地方,先杀了出去。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才敢返回赵家庄,再寻找其他人下落,却正好遇到诚和尚。
及至上得山来,元军却早散了,二人把周围仔细找过一遍,却不见阿左和沈心音等人下落,没奈何的,只好先回来与众人报信。
原来元军被阿左和沈心音从江面上逃脱,又冲上赵家庄寻了半夜,却被火势阻了,没有发现藏在密道中的人。眼见的偌大一个赵家庄被一把火烧的精光,再无人迹,便收队下山,自回州府去了。
众人商议过后,又再返回赵家庄,先去密道中救了被困的群豪,再围着赵家庄找了许久。只发现了阿莱的尸首,单单阿左和沈心音是从那江面之下逃走的,众人却不知就里。赵绮韵虽然担心,却也无计可施。众人下山之后,过了一日,群豪各自散去,玄黄双剑也告辞走了,唯独诚和尚和秦江南护着赵绮韵,先去了言镇宣府歇息。
赵绮韵本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经了这一难,在宣家大病一场,只是缠着诚和尚要打探阿左消息。恰好诚和尚要去攸县赴丁泽离三载之约,便答应她出去寻阿左,正好在攸县遇到阿左。
单说赵绮韵在宣家苦等,真正是陷入了相思谷,一日作三秋。这几日身上才略觉轻松,便强打精神,梳洗过了,去到舅母身边。恰巧宣家派出去打探的眼线回来,说是路边听了那左大侠的消息,正在卢家酒楼里。
赵绮韵大喜过望,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急匆匆冲出府来。在门口从下人手里接了一匹马,便直奔卢家酒楼而去。一路上赵绮韵芳心纷乱,只怕是那眼线听错了,又怕去的迟了错过了阿左,紧赶慢赶,还是比阿左晚了一步。待到她到了卢家酒楼,阿左和蓝珟已经走了有小半盏茶的功夫。赵绮韵询问的清楚,那少年人如何模样,如何来历,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的底子,必是阿左无疑,因此一路追来,直到看见阿左和蓝珟的轿子。
她这一路寻来,只是心急如焚,从没想过见到阿左该怎么说。她终究是个女儿家身子,本想直接去那轿子前看看是不是阿左,犹豫了好久还是没去。
蓝珟微微转头,看着阿左,道:“好像我这位赵姐姐,却不是那么容易走的啊。”
阿左只把手指节捏的发白,几次三番想出言相认,只是想到此时处境,心里却道:“罢了罢了,我此身已废,大仇未报,一条性命朝不保夕,如何拖累的她,还是哄她去了吧。”想到这里,左手慢慢地从蓝珟身前收回来,低声道:“血凤凰在大漠之中,你帮我骗她走,我带你们去拿。”
蓝珟笑道:“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左哥哥啊,呵呵。”她话音刚落,忽然出手如风,点在阿左膻中穴上。阿左本就中了她的梨花醉,方才强自用内力把毒压制住,才能一击得手制住她。此时松了这口气,顿时浑身麻痹,哪里还动弹的了半分。蓝珟却怕他再有变故,双手从上至下接连点了他七八处穴道,看看阿左一动不动,冷哼一声,跟着反手打了阿左一个嘴巴。
她低声道:“你不让我动她,我偏偏要动,看你现在还能再拿那筷子杀我?”她说着,往那袖筒里一掏,掏出一个金色的花面具,轻巧巧地戴在脸上。跟着转头看阿左,得意道,“要是现在你求我不要伤她,或许本姑娘还可以饶她一命。”
“若她死了,“阿左冷冷地道,“你一辈子也别想见着血凤凰。”
蓝珟愣了一下,忽然“咯咯”一笑,跟着纤手挑起轿帘子,从轿子中迈出来。
那轿子在前,赵绮韵和罪先生在后。蓝珟转头看时,瞧见一个俏丽清秀的女子伏在马背上,虽然面色微白,却掩不住她眉宇间的秀气逼人,却不是在赵家庄里,曾有两面之缘的赵绮韵是谁。
罪先生跨上前一步道:“这位姑娘,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轿子里并没有你要找的人。只有我家主子一人,姑娘何必纠缠于斯,我们尚有要事,姑娘还请回吧。”
赵绮韵眼见蓝珟出来,也是一愣,待欲问时,胸口却先觉气闷,忍不住一阵咳嗽,再抬起头来时,眼圈却是红了。
蓝珟待她停下来,嗤笑一声,开口道:“姐姐要找的,可是我那左郎?”
赵绮韵闻言一呆,问道:“你是谁?”
蓝珟走上器几步,对她轻轻一福,笑道:“我是谁姐姐不需要知道,姐姐只需要知道你要找的人,他却不想见你。我劝姐姐还是回去吧。”
“左郎?”赵绮韵凄然一笑,道,“我不信他不想见我,你叫他出来,我要自己问他。左大哥!”这最后一声,已是对着那轿子喊的。
那轿子中“咯”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却是阿左手里那半只竹筷,不知如何断了。
“赵姑娘,”阿左忽然高声说了半句,却再说不下去。
要亲自开口,伤害自己最爱的人,是怎样的痛苦?可是他没有退路,他们的相遇本就是不该发生的巧合,他更不该爱上她。他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杀手,身上更有一段放不下的仇恨,他怎么能带着她一起漂泊?
更何况现在他落到这步田地,之后的路,怕是不会太长了吧。
阿左闭上眼,继续道:“赵姑娘,赵家庄上发生的事情,左某永记于心,只是你我身份有别,左某担不起姑娘挂念,就此别过,姑娘还是早回贵府,安生修养身子。”
赵绮韵那眼圈儿本就发红,此时蓦地滴下一串泪珠儿来。这些日子以来,她心里无时无刻不挂念着阿左,那个在她最孤苦无依的时候,挡在她前面的人,给她温暖的人,总是保护她不受伤害的人。可是现在,她终于又听到他的声音了,说的却是这样无情的话。
赵绮韵摇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
蓝珟笑道:“姐姐听的可明白?我家左郎说的清楚,从此分道扬镳,各走各路。这天下的好男人多的是呢,其实姐姐也不必在意。”她一面说着,又慢慢踱回轿子口,往里看阿左时,却瞧见一条歪歪的血丝,从他嘴角慢慢流下来。
赵绮韵仿佛呆了一般,嘴里默念着:“各走各路,”脸上也不知是哭,也不知是笑,忽然高声问道,“你说会记得赵家庄里的事,那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出来?难道你都不愿再见我一面?”
那轿子中沉默了片刻,然后应道:“是。”
蓝珟又“咯咯”笑起来,返身坐回轿子里,笑道:“我若是姐姐啊,人家说的这样明白,还有什么好问的。是吧,左郎?”
阿左也笑起来,先是断断续续的干笑,继而放声大笑。
听得蓝珟在轿子里喝道:“罪先生,我们走!”
罪先生点头应一声,四个青衣小厮抬起那轿子来,迈步如飞,径直往前面去了。
空自留下阿左不绝的笑声,和呆坐在马上的赵绮韵。
赵绮韵痴痴地停在原地,直到那轿子消失了街角,那笑声都没了余音,忽然一串泪珠儿滚落手背上。
她只觉一颗心儿仿佛空了,忽然间没了主意。
从她来时的路上,却又疾驰来几人,当先那人披一件雪白披风,戴一顶三角毡帽,身材修长,玉树临风,正是江南秦家堡的二公子,秦江南。他身后跟着两个少女,却是这几天宣府里照顾赵绮韵的丫鬟。
“赵姑娘!”秦江南奔的近了,勒住马儿停在赵绮韵一侧,却见她毫无反应,只是呆望着前方。
“赵姑娘,”秦江南咳嗽了一声,道,“可曾见着左兄弟了?”
赵绮韵闻言转头看他,俏脸发白,眼圈却是通红,贝齿轻咬,低声道:“多谢秦公子挂念,我,我不舒服,先回去了。”说罢,忽然一扭身,勒转了那马儿,喝声驾,径自走了。
“赵姑娘?”秦江南急忙喊一声,赵绮韵却没停下来,沿着来时的路去了。
秦江南摇摇头,又往阿左去的方向看去,自言自语道:“左七城,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