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人之常情 03 ...
-
这个总是充满好奇的，让人莫名其妙的江南少女，这个美丽的，秀气灵巧的江南少女。
现在安静地，睡在自己身边。
她的嘴角还有一丝血迹，面容却很平静，呼吸匀称。
左七城有些愣住了。
他第一次这么仔细的打量沈心音，这么近，从她的侧脸。
许久。
阿左慢慢地又躺回去，把左手垫在脑袋下，仰视夜空。
右臂上传来麻木的感觉，还有伤口处的疼痛也掺杂在其中。阿左却没有动，任由沈心音枕着。
他已经习惯疼痛了，从很久很久以前，从他的亲人，被夺走的时候。从他决定，要报仇雪恨的时候。从他改头换面，加入杀人山庄的时候。
他就告诉自己，要忘记疼痛，忘记酸楚，甚至忘记自己，还是一个人。
他只是个杀人的机器，为了复仇而存在。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自己是一遍又一遍的练着拔剑，刺剑渡过的。有多少个夜晚，自己穿行在山野间，跋山涉水为了寻找一个又一个刺杀的目标。又有多少个夜晚，自己像条狗一样浑身是伤的逃回杀人山庄。
左七城忽然觉得，这些年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当一个杀手的生活。
没有正义与邪恶，也没有是非对错，只要有人出钱，他就去杀人。
直到有一天，他把杀人山庄的青龙尊挑落剑下，从此成为杀人山庄三千杀手中，排名第五的新青龙。
他终于慢慢地靠近，杀人山庄，最顶尖的集团。
左七城还记得老青龙临死前看他的眼神，不是恐惧，也不是仇恨，是解脱。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也许只有死，才是解脱。
那一瞬间，阿左似乎觉得，自己并没有胜利，而是更加可怜。
老青龙倒下去的时候，喃喃地对他说，谢谢。
又过了许久。
不知什么时候，风里忽然多了种气味。
阿左身子慢慢变得僵硬。
他并不熟悉这种气味，可是他能嗅出风里带来的危险。如同一只狡猾的老狐狸，能够嗅得到猎人的存在。
他缓缓地支起身子来，往那边望去，黑夜里，有两点幽幽的星火。
阿左一怔，随即看清，那是一匹狼。
一匹老狼，即是是在昏暗的夜色下，也能看出它的皮毛已经不再油光，他的獠牙已经不再锋利，曾经硕大的身子如今只剩下一副骨架还支撑着，在寒风中微微摇晃。
只是，它的眼神还没有变。
依旧是那种炽热，贪婪，充满杀气。
岁月让它失去了曾经骄傲的身体，却不能叫它丧失雄心。
它骨子里的冷傲，永远不会向任何对手屈服。
阿左看着它，它也看着阿左。
一人一狼，对视了许久，阿左身上泛起的凌厉煞气，让这匹老狼感觉的到，眼前的猎物并不是那么简单。可是阿左看到它眼神里的狂热，便知道它不会就此放弃。
果然它慢慢地走过来，一步一步，很小心，也很坚定。
阿左道声：“好畜生！”他左手缓缓抽出身上的血剑，看着那匹老狼走到相隔六七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它的喉咙里不断传来低低地嘶吼，似乎在向阿左示威。
左七城猛地挥剑击向它身前地面，内力透剑而出，震得积雪飞扬起来，往那匹老狼身上当头罩过去。那畜生怒吼一声，合身扑过来，利爪獠牙直奔左七城而去。
左七城道声：“来得好！”手中血剑带着内力挥出，刺向那狼喉下三分。
这一剑他使出五成功夫，虽然是在重伤之后，威力也是惊人，便是江湖中那些二三流的好手也经不起这穿喉一剑，眼看那老狼便要血溅当场。却不料那畜生眼见血剑刺来，竟能在空中扭转身子，往左边移了几分，左七城这致命的一剑便只在它身上擦了道血口子。那狼落地，身上鲜血淌出来，沾湿了好大一滩毛片。
左七城回头看它，那狼眼神里丝毫没有退缩的样子，阿左不禁心里暗道奇哉。他待要转过身来，怎知刚一转动，却发现自己衣裳和沈心音的衣裳竟粘在了一起，这一扯带得沈心音倒向自己怀里来。
阿左连忙揽住她，听她呼吸匀称，却是还没有醒来。阿左怕把她弄醒了，便不敢再动，当下屏息凝神，听音辨位，全靠一双耳朵来战那狼。
那畜生吃了一剑，知道左七城厉害，虽然戾气大起，却也不敢轻上。它在左七城背后站了好久，眼见的阿左并不回头看它，当下一步一步挪的近了，突然又是猛扑上来，这回血盆大口直往阿左脖颈咬落。
阿左听得身后风声突起，身子护着沈心音不动，反手一剑刺出。他犹如背上长了眼睛一般，那剑厉啸破空，迅捷无比地刺入老狼咽喉，穿喉而出，生生把那畜生钉在剑上，分毫不差！
狼血由喉间瞬间喷洒出来，他本已经被河水洗净的衣裳，再次染得鲜红。那血水沿着血剑流下来，沾满了他的手，又再滴到地上。
狼眼死死地看着他，两只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突出来，依旧是那么凶狠。
阿左叹口气，反手抽出剑来，任由那狼掉落在地上。
他把剑在雪地上擦净，重新插到剑鞘里。看看天色，大约已经过了寅时，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阿左复又躺下，脑海中一片纷乱，这一日一夜间，发生的种种事情，一幕幕掠过眼前。
最后定格时，是万千军中，赵绮韵仰望自己的脸。
阿左心底隐隐焦躁起来，她现在在哪里呢，会不会有危险。
他本是无牵无挂的一个人，可是自从见了赵绮韵，便总是情不自禁的关心她。看到她被人欺负会莫名其妙地发火，和她在一起时会开心，在乱战中失散了，又为她担心。
阿左摇摇头，他在赵家庄里说是为寻她而去，其实不过是说的谎。可是赵绮韵就信以为真了，把他当成了依赖，和他同生共死。
他忽然下了决心，等送沈心音去十里堡安顿下来之后就去找她吧。
也许从今以后，他的心里，便多了这个人。
其实也不错，左七城这样一想，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夜空，仿佛也可爱了许多。
耳听得沈心音的呼吸，忽然变得有几分急促。
阿左微感诧异，转头看她时，见她胸脯起伏不定，阿左右臂被她枕着，隐隐感觉得到她的脉搏微微加快。
他略一沉吟，已知沈心音是在装睡。
只是她闭着眼，也不开口说话。
阿左转过身子来，头对着她，开口问道：“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却见沈心音睫毛动了几下，忽然睁开眼，看着左七城，莞尔一笑。
左七城记得今天是第二次看到她这笑容了，他微微一怔，看着沈心音，有片刻出神。
沈心音眨眨眼睛，轻声笑道：“喂，呆子，看什么呢？”
阿左听她这么说，倒是愣了一下，眼见沈心音笑语盈盈地看着自己，他面上忽而一红。
阿左转身平躺下，不再看她，道：“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沈心音还枕着他的胳膊，拿手指指那狼的尸体，笑道：“那，你跟这家伙打架的时候我就醒了。呵呵，你那么用力地拽一下，谁还醒不来。”
左七城刚才扯那一下，其实已经把两人衣裳黏在一起的地方扯开大半，他又揽着沈心音半天，那些冰早已经融化。此时经沈心音这么一说，阿左倒不好意思跟她解释，沉默了片刻，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的手臂还给我？”
沈心音微微一笑，慢慢挣起身子，一手支着地坐起来。
眼见阿左要缩回手臂去，沈心音看到他手臂上衣襟破处，露出来的那道伤口，忽然道：“你等等，”她说着，拉住阿左手臂。
左七城一怔，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沈心音轻轻挑开他手臂上破碎的衣袖，那伤口处皮肉在河底已泡的泛白，翻向两边。
沈心音眉头皱了一下，没有说话，低头取了腰囊打开，由夹层里取出一支银针来，然后又翻出一小扎桑皮线，穿在针上。
她抬起头来看看阿左，轻轻一笑道：“你莫要怕疼哈，忍着点。”
左七城淡淡笑道：“忘记姑娘是清落星官了，七城倒是有幸一睹清落闻名天下的医术。”
沈心音低头，先取干净雪水把那伤口洗净，然后自药囊中取了一支小瓶，抖出些黑色粉末在伤口上。她纤手轻轻抚平翻起的皮肉，然后拈了那针，一只手按定伤口，竟把那针在两侧皮肉里缝合起来。左七城静静看她施治，面上平静没有颜色。但见沈心音手法灵巧熟稔，才一片刻功夫，便将数寸长一道口子缝合。
她最后一针缝完，挑断桑皮线，又取了另一支小瓶，敷了些金疮药在伤口外面。她抬起头来看看左七城，见他正定睛看着自己，便微微一笑，道：“你真的不怕疼啊。”
左七城笑道：“我习惯了，你不用担心。”
沈心音从自己衣裳裙摆处撕下一长段黄色布条，为他把伤口包扎好，又端到眼前看了一遍，才把他手臂放下道：“好了，十天之内莫要用力过度，小心伤口崩开。”
左七城收回手臂来，来回伸展几次，感到伤口处冰凉一点，已不怎么疼痛，想来沈心音为他敷的药物必有奇效。当下不由得赞道：“姑娘医术高明，七城佩服。”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人之常情 0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