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有桔

9、第9章

　　又到周五，下班后又可以愉快地回家，但在这之前，莫离还得处理转正日的一系列手续和人情世故。

　　如果能像鹿鸣那样，融入却不全融入，心里还不憋屈，那就好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她在人力部门办好了转正手续。回到办公室，同事们纷纷客套地送上祝福，莫离笑着一一感谢，嘴里极不情愿又极其恳切地说着初来乍到还要大家多多关照、自己也会更加努力工作之类的话术。

　　沉默寡言的人突然开口，本人感觉非常不适，但看大家对此的各种反馈，好像说得还不赖。

　　莫离稍有成就感，回到工位刚要坐下，椅背却被身后的人推了一下。

　　之前怂恿她请客的男同事笑着大声问：“小莫，这么大的喜事，准备中午请我们吃什么呀？”

　　那个笑容里一半是刻意的玩笑，一半是暗戳戳的期待，别提有多油腻了。

　　因为声音实在太响亮，莫离感觉周围其他人的耳朵也已经纷纷竖了起来。

　　妈的，好烦。

　　这时，她又想起了鹿鸣，她也迫切地想做得面面俱到。心说那个九漏鱼能做到的她凭啥做不到，总之，硬着头皮先试试！

　　“必须有的。”

　　莫离没有看他，背过身说完站了起来，努力把声音抬高了一点，对着办公室里的大家说道：“托大家的福顺利转正，今天下午我请大家喝奶茶。”

　　后排的男同事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不爱吭声的莫离会变得这么大方爽快。

　　莫离没有搭理他，拿出手机把点单链接发到部门群里：你们想喝什么先点着，吃完午饭之后我一起下单。

　　“好呀好呀！那我就不客气地提前预定啦！”

　　“再次恭喜！”

　　“开心！感谢小莫，今天的下午茶有着落了！”

　　免费的奶茶把社交中“利他”的那面稍稍放大了点，同事们脸上的客套瞬间化作真实的笑容，七嘴八舌地持续给到她积极的反馈。

　　莫离暗自松了口气，今日份职场社交任务已经艰难完成了一半。

　　***

　　下午刚上班，飞毛腿一般的外卖小哥就送来了奶茶。

　　莫离招呼大家过来认领，同事们围在茶几边叽叽喳喳，唯独坐在后排的男同事没有凑过来。他一副很忙的样子盯着显示器，不太耐心地嚷道：“我点的大杯豆乳奶茶，现在走不开，小莫帮我递过来一下啊！”

　　好啊，果然是这样，请客只是个开始，现在直接支使上了。

　　不要憋屈，不要憋屈，万事第一条，不要让自己不爽。莫离心中默念，拿起那杯热饮快步走了过去。

　　“哥，给你。”

　　男同事依旧盯着屏幕，明明昨天他参与的项目刚结，明明上午的时候他还无所事事，眼下却摆出一副忙得抽不开身的样子。他晾着莫离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终于不耐烦地从电脑里抬起了头，然后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准备把奶茶接过去。

　　“谢了。”

　　语气也是冷冰冰的。

　　“小心，烫手。”

　　莫离铁了心，说出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就在对方的手刚碰到杯身那一刻迅速抽走了自己的手。

　　啪嗒——

　　奶茶应声打落在办公桌上，因为她在下单时备注过热饮不用塑胶封口而是选择环保纸盖，整杯瞬间倾倒，黏黏糊糊的奶茶不出意外地泼满了他的大半张桌子。

　　男同事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他心烦意乱地看着桌子，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裤，好像也没有幸免。

　　他恼火地瞪起莫离，似乎下一秒就要突发恶疾：“小莫，你怎么......”

　　莫离一把抓起他桌上的抽纸塞给他：“刚跟你说了有点烫手，要拿稳！”

　　办公室里其他的同事听到动静，纷纷扭头看过来。

　　“哎呀，大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简直浪费了小莫的一片好意！”

　　“还不是你偷懒使唤别人，要是自己走过来拿会洒？”

　　“都周五下午了，你到底在忙啥啊？”

　　听着大家的叽叽喳喳，男同事即使心中恼火，也不好再说什么，低头急忙开始清理桌面，连无能狂怒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杯奶茶我宁愿喂狗也不要给你喝。莫离心中暗爽，不动声色地坐回了自己的工位里。

　　在融入社会与不委屈自己这两件事上，她这次好像终于体会到了稍稍平衡的感觉。

　　没那么不爽了。

　　***

　　今天的下班路是这一个月以来，莫离觉得最爽的一次。

　　爽点并不是因为让讨厌的人吃瘪，而是她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以前总觉得拒绝会遭人记恨，给自己带来不便，可她忘了那些心怀恶意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恶脸相向，越是顺应就越要变本加厉，那还不如重拳出击。

　　一想到那张猪肝色的脸，莫离就觉得神清气爽。

　　不要怕，就算下回他再刁难，那她再应对就是。这是个人情世故的社会没错，但这也是个说理的社会。

　　直到莫离上了火车，高高兴兴找到座位坐下，才意识到这是她往返以来头一回没有坐在靠窗的座位里。

　　之前买票的时候，她好像很自然地把选座这件事给忘记了。

　　戴好耳机，阖上双眼准备专注地闭目养神，今天就不要再去看窗外，不要再去看那户人家了。

　　“莫离。”

　　事与愿违，火车还没开，她就被叫醒了。

　　睁开眼睛就见鹿鸣站在前面的过道上，正低头看着她。大概最近见过了好几次，他不再那么吃惊，只是淡淡笑着，好像在看着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

　　“又是你。”莫离也大大方方同他打了个招呼。

　　他指指莫离身后：“我在后面那个车厢，先过去了。”

　　莫离也摆摆手。

　　列车开动时，手机突然响了。是鹿鸣发来的消息。

　　——今天怎么不坐在窗户边了？

　　说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去年做的贼在今年被抓到了一样。莫离有点震惊，还有点迷惑，更多的是对于对方管闲事的无语。

　　是系统随机分配的座位呀。莫离迅速输入标准答案发送。

　　——[微笑]

　　靠，这个阴阳怪气的微笑又是几个意思？

　　神经病。

　　莫离不想被他搅和了好心情，关了手机偏过头不再理会。

　　窗外的城市正在缓缓后退，正掠过熙熙攘攘的路口，转眼又经过了逐渐恢复盎然绿意的街心公园，就像前方的街景与驶来的火车正在双向奔赴一般，那片棕黄色的小楼悄然闯进了视线。

　　别去看。

　　心里的声音默默说道，莫离却没来得及移开视线。

　　黑夜降临的时间越来越迟，视野也越来越好。她迅速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带着花藤的大露台，晴天傍晚的光线充足，露台上除了肆意攀爬的花藤便空无一人，房间里面好像也没有开灯。

　　应该是没人在家。

　　也对啊，男的已经坐在火车上准备前往K市上周末考研班，美丽的女人大概太过无聊，约了闺蜜在城里吃饭吧。各忙各的，也挺好......等等，你又在瞎嗑什么啊！莫离无语，打断思绪。

　　就要移开视线时，一个人影突然冲进了画面，正踉跄着从屋中跑到了露台边缘的一角。

　　莫离的心仿佛突然被一只手攥住，是那个女人！

　　女人站在露台上，方位背对着火车，好像伸出手死死抓着扶栏的边缘，随即她矮身蹲下，整个人竟缩到了视线盲区的某个角落里。

　　？？？

　　莫离心生出几个不祥的问号，那个画面已经迅速消失在眼前。

　　***

　　虽然相隔甚远根本看不清，但莫离感觉自己刚才分明看到了女人从客厅冲上露台时的表情。

　　悲伤，恐惧，失魂落魄。

　　女人最后慌慌张张转身蹲下，看的依旧是客厅的方向，只是那里黑洞洞的，坐在火车上的莫离根本看不清。

　　她在躲什么人吗？对方不会就在客厅里，正要往露台的方向追来吧？

　　如果是这样，那个女人大概率是跑不掉了，除非她跳下去。

　　莫离紧张得手心冒汗，眼下的状况已经和嗑cp嗑到屎什么的没有任何关系了，那个女人现在好像有危险。她抓起手机点开和鹿鸣的对话框，犹豫了半秒，打字太浪费时间而且对方不一定能马上看到，便迅速拨通了语音通话。

　　还好对方很快接起。

　　“莫离。”

　　依旧是这样的开场白。

　　“你女朋友有危险！”

　　语速又快又急迫，音调也不自觉地抬高了许多，引得周围几个乘客侧目。顾不上那么多，莫离继续对他说：“我看到了，她好像正在躲什么人，就在你们家里面！就是刚刚！”

　　她一口气说完，对方却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好半天，鹿鸣低沉的声音才从听筒里缓缓传来——

　　“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