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有桔

4、第4章

　　莫离迅速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关键词“金色梦花园”。

　　在筛掉几条令人咂舌的楼市新闻后，最新几条网页链接全部指向了当地媒体关于“M市xx区高档住宅深夜突发火灾”的新闻。

　　在本周三，也就是前天的凌晨，金色梦花园某栋三楼的一户人家突然发生火灾，由于屋内长期空置无人居住，火势持续了约十五分钟后才被楼上的住户发现并拨打火警，消防车很快赶往现场进行灭火，无人伤亡。

　　报道最后提及，目前没有查到起火的原因，相关部门将会继续调查。

　　短短几百字的社会新闻，莫离却看得手心冒汗。随后她又确认了一遍，新闻里写的是“三楼”，而那个女人所住的楼层是二楼。如果刚才没看错的话，那团漆黑斑驳的痕迹就是火灾之后留下的，深夜空屋火灾就发生在女人家的楼上。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还好新闻里说无人伤亡，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这毕竟是和她毫不相关的一桩社会新闻。莫离收起莫名的怅然，果断关掉手机，刚抬起头却瞥见过道上有人正快步经过。

　　欸？这不是——

　　那个疑似鹿鸣的人穿着一身她之前没见过的黑色防风外套，头上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米色棒球帽，依旧背着他的小双肩包，正冷着脸有点紧张地从车厢的前侧朝这边快步走来。

　　怎么又是你？

　　莫离有些意外地盯着来人，刚好对方也正低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发现莫离正在看自己，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这个微小的表情刚好被眼尖的莫离捕捉到了。

　　不会吧，这就尬住了？

　　果然，他停下脚步踌躇了一两秒，似乎是想改变主意转身回到前面的车厢，却意识到身后有来人，最终打消了那个念头。

　　莫离朝那方向看去，跟在他身后两米开外的是三个小女生，她们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每个人都穿着颜色鲜艳logo显眼的潮牌，走在中间的那个妹妹还端着一只单反相机。

　　相机上装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变焦镜头，俗称的追星神器的“大白兔”。

　　站姐？

　　***

　　虽然在曾经的追星生涯里没做过站姐，但总归见过不少。莫离看着她们仨，感觉DNA又动了。

　　所以这个人真是鹿鸣？可是，鹿鸣都糊到连百度都搜不出近况了，真的还有妹妹追吗？

　　莫离沉住气，继续不动声色地看着前方，发现当事人已经开始慌了。

　　他大概意识到身后三个女生的站姐身份了，眼神紧张地四下环顾，无奈评估后得出只有继续朝前走这一条路。于是他再次朝前迈出脚步，一边走一边抬手拉下帽檐，走过莫离这排座位时，他突然侧过身，一屁股坐在了莫离邻座的空座位里。

　　不是，大哥你......莫离傻眼。

　　身边的人动也不动，死死盯着前排椅背仿佛大气不敢出一个的，直到那三个女生一边分享着手机里刚刷出的有趣内容，嘻嘻笑着走过他们这排。

　　她们竟完全无视了莫离身边某个紧张的素人。

　　莫离转过脸，冷冷看着邻居，心说：别太离谱。

　　这时他也正偏过头，看到莫离的冷脸，表情更加尴尬了：“是你啊，好巧。”

　　莫离假装状况外：“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他赶紧摇摇头。

　　莫离假笑：“你的座位，不会又在我旁边吧？”

　　他连忙说不是，他的座位在前面那个车厢，现在就要过去了。说着刚欲起身，却发现莫离依旧在直勾勾地打量着他。

　　有点抗拒被如此审视，他垂下眼，回头低声解释了一句：“刚才过来上卫生间，前面的一直有人。”

　　莫离哭笑不得，她看见那个卫生间的灯一直是绿色，但并不打算戳穿他。

　　可能是意识到三番五次遇见同一个人，不尬聊几句实在是过不去，对方似乎暂时打消了起身离开的念头。他无言地看着车窗外逐渐变暗的天色，突然问她：“你是在M市念大学吗？每个周末都回K市家里？”

　　嚯，拉起家常了？

　　莫离觉得自己的语气哪怕只带了一丝感情都输了：“我上班。”

　　“哦。”他点点头，“上班挺好的。”

　　好什么，真尴尬。

　　莫离遵循“社会交往法则”中有来有回的规则，果断把问题抛回去：“你呢？在M市上学咯？”

　　他愣了一下，回答得无比含糊：“嗯。”

　　嗯？“嗯”到底算“是”还是“不是”啊？

　　“我在准备考研，想考K大的研究生。”

　　“哦。”

　　莫离淡淡回应，心中却在不断阴阳怪气地吐槽：救命，九漏鱼居然弃艺从文了，他说他要考研！震撼我一整年。

　　正在走神的时候，过道上又走过了一个站姐打扮的女生。她低头抱着单反相机匆匆经过，看也没看他们二人。

　　而身边的邻居果然又尴尬地底下了可笑的头。

　　莫离心说老天爷，有的人怎么就会有如此良好的自我感觉啊！

　　等那站姐走后，他倒依旧沉浸在考研的话题里：“K大附近有个挺有名的名师辅导班，我每个周末都要过去那里上课。”

　　“祝你金榜题名。”

　　莫离言不由衷地表示，心中却说K大的研究生可不是你想考就能考上的，能行吗？

　　“谢谢。”

　　他淡淡笑了，似乎对这句祝福很是受用。微微翘起的嘴角弧度一边高一边略低一点，这个笑容竟和多年前完全一样。

　　莫离在心中绝望呐喊：就是他，没跑了。

　　“上次坐车的时候我问你，咱们是不是见过。”没想到他话锋一转，旧事重提，“当时你是不是以为我在故意搭讪？感觉吓到你了。”

　　声音不大，语气很平缓，听来更像是喃喃自语。

　　管好你自己，别动不动揣摩他人。莫离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说这个是什么用意，便没有接过话。

　　“其实，那个小区是我的住处，虽然不常住。”

　　欸？

　　莫离终于扭头看向他，果然，他试探着打开了话匣。

　　“所以坐火车经过时，我会下意识往那边看看，毕竟家在那边。后来碰巧发现你也会朝那边看，后来又有一次，我见你又在盯着我家小区的房子，还看得特别认真。”

　　听他如此说来，莫离感觉呼吸越来越费劲。

　　“所以我就想，你会不会碰巧也住在那，不然没理由一直盯着看。”

　　他说完偏过头看着她，眼神里透着难以捉摸的心事，明显还有话没有说完。

　　他的语气倒是带着几分自嘲：“当时就想认个邻居什么的，结果是我想多了，你只是在看风景。”

　　很好，很好，谢天谢地。莫离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想不到这人还懂得自圆其说，正好帮她解释了。

　　“嗯。”莫离点点头，含糊表示，“我应该是在看风景。”

　　他解释完，两人又毫无意义地寒暄了几句，眼看下一站就要到了，他便起身说要回前面车厢去了。

　　***

　　莫离一边刷娱乐新闻，一边继续琢磨着刚才的事。

　　对方住在金色梦花园小区这件事比起考研的消息更加令她震惊。

　　好了，她现在已经完全确认对方就是鹿鸣了。他住在那里其实并不意外，就算现在沦为素人，但他也曾有过短暂的“流量时期”，在那个小区买套房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可为什么偏偏就住在那里？这不是给了她浮想联翩的机会吗。

　　莫离绞尽脑汁继续回忆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被忽略的真相——每次见到花藤露台那户人家的女人独自一人时，鹿鸣就会出现在火车上。

　　救命，这也太巧了吧。

　　一旦把两件不相关的事联系在一起并发现了蛛丝马迹，主观上就会越发认定，之前忽略的细节也都变成了条条佐证。

　　毕竟每个人都会有那么几个瞬间觉得自己就是大侦探。

　　搜寻着记忆里露台上那个高个子男人的身影，虽然每次都只看到了背影或是侧影，但莫离越发觉得那个人就是鹿鸣。

　　害......

　　火车轰隆隆地穿过山洞，耳畔被沉闷的回响笼罩，莫离突然有点想吐。

　　她不会是误打误撞嗑到前担和现任嫂子了吧。

　　有点晦气，但，好像又有点带感。

　　***

　　在列车抵达K市缓缓进站前，莫离已经背着小包站在了两节车厢的交接处。

　　和另外几个乘客等在门口，她感觉脑袋里昏昏沉沉。她决定迅速下车，赶紧出站，不想再看到某人了。

　　可运气很差，她又看到了那顶在乘客间移动的米色棒球帽。

　　正准备转身走开，不料对方已经背着双肩包走了过来。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走到跟前才注意到她，有点无奈地对她匆匆一笑：“又碰到了。”

　　莫离对他笑笑，扭头看向车窗外面，不打算再和他寒暄什么了。

　　两个有着鹤立鸡群身高的人一前一后站在车门旁边，无言地看着车窗外城市里的灯光，气氛稍稍有些尴尬，还好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小声说着：我快到K市了。

　　莫离看着窗前，耳朵却朝后竖着，只听见他对着电话那头轻笑道：嗯......好的，明晚一定来。

　　一声温柔的“白白”之后，他挂断了电话。

　　她不想听，但奈何隔得太近，对方口中的每一个字都明明白白地钻进了她的耳朵。果然是在跟嫂子讲电话，明天情人节，考研素人也要为爱翘掉补习班咯。

　　越是这么想，就越发感觉有点好嗑了。

　　不不不，是既恶心，又好嗑。

　　莫离盯着车窗上映出的自己的那张脸，瞬间拉回的现实让她感觉自己活像个小丑。还是那种躲开众人在阴沟里独自欢快跳舞的小丑。

　　“八点五十。”身旁的人突然说，“没想到提前了两分钟进站。”

　　他这是在自言自语吗？还是在和她搭话？管他呢，装作没听见好了，她冷冷想着。

　　列车正在减速，莫离盯着车窗，突然念头一闪。

　　“对了。”她转过头对鹿鸣说道，“你发现没有，今天车上的人比以往要多，突然想起来，明晚城里有演唱会。”

　　他果然没料到她会说这个，表情有点状况外。

　　“刚才我还在车上看到了几个追星的妹妹，估计都是来看演唱会的。”

　　莫离在他讶异且尴尬的表情中，继续平静地补刀。

　　“哦......是吧。”

　　他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迅速看向窗外，一副拒绝继续交谈的样子。莫离发现，他的耳朵根有点红，估计是意识到刚才慌张躲避的追星少女们其实与他毫无关系。

　　毕竟要礼貌社交，莫离才不会直截了当地揭穿别人的自恋，但不妨碍她阴阳怪气地把真相拍在他的脸上，然后事不关己地继续看戏。

　　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