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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浮-沉 6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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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无法向别人诉说他内心更深处的担忧和惶恐,只得强自按耐下所有不好的猜测慌乱的情绪,发足往外狂奔。
能在这京畿之地安生一待好几年,京兆尹自不是个蠢到没救的。六处起火点,正好是京都城六处偏角!这纵火点太过刻意,纵火的目的更经不起推敲。这世上绝无如此巧合之事,用心叵测的贼人显然另有目的!
联想到长公主殿下的去处,想到工部着火的后果,瞬时口干舌燥的京兆尹只觉头皮发麻,他如何还能在京兆府衙里头待得住?
距离京兆府衙最近的城西起火点,水龙水车靠边胡乱放着。除了武侯卫、吏胥,四处是双目无神犹如神游、又或心有余悸庆幸着、或嚎啕大哭地望着火场的百姓。
也不知是不是猛火油的缘故,飘荡在上空的滚滚浓烟,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喘着粗气一路狂奔过来的京兆尹看着这一幕目眦欲裂,一双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再无法继续自欺欺人,此事,绝非是从前他能大事化了的事。
残垣断壁的四间民宅外的空地上,半条高挂的红绸映入眼帘,京兆尹的一颗心又寒了半截。
今日,是陛下千秋,是万国来朝!各国使臣皆在龙首原上!龙首原的含元殿上,但凡有人登高眺望就能看见京都城被六处浓烟包围。他们的脸,是彻底被丢到地上踩了!
面色难看的京兆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难闻的气味猛然入鼻,呛的京兆尹猛然咳了起来,直咳地脸红脖子粗。
闻讯而来的少尹还没来得及像迎接救星一般迎接京兆尹,就见才缓过气来的人已二话不说,牵了他栓在路边的马,一磕马腹就跑了。
少尹半张着嘴,眼睁睁望着那毅然决然的背影,笑容僵在了脸上。半晌过后,少尹倒吸了一口凉气。京兆尹这是气疯了,还是又怎么了?!
追着京兆尹而来,阻碍不及反被推的高瘦武侯,方才就趔趄着跌坐在地上。头顶的太阳散发着让人晕眩的光圈,高瘦的武侯仰着脖子,双目无神的像是开始怀疑人生。
侧头对上少尹的询问,武侯努力直起身退后一步,面上硬生生挤出一个笑,磕巴着将之前的事大约禀告了一下。
他滴个青天耶耶,他一个小小武侯哪知道京兆尹怎么想的啊!他今天不就是因为猜不透京兆尹他的心思,才被京兆尹扒拉好几回吗?京兆尹他今天英姿勃发体力好到健步如飞就算了,原来马术都骑得这么溜,是还拔了少尹挂在马上的横刀吧?!
不对!这样一来,京兆尹他是抢人财物,公然在京中持刀纵马啊?这,是不是犯罪了??他是不是该追上去,把人……抓住??
匍匐在马背上的京兆尹没心思在意不着调的武侯,更是没看到,与他一向合作愉快的少尹神不思蜀的脸色,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醒!
不良人帅主去查案,火起后又忙着抓捕纵火之人。府兵被王田香带着,四处搜寻与诸国使团相关的地方。这京都城里,除了护卫宫城的玄甲军,禁卫军和京都中军,京都府衙能调用的能用之人,皆已被彻底分散开!
火还在灭,贼人已逃之夭夭。长公主便心有成算有所准备,现在恐怕也是孤掌难鸣。今日万一再出差错,那……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驾!”京兆尹手中横刀狠心地猛一拍马屁股,一声嘶鸣,马载着心急如焚的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奔而去。
京都城的武侯和京兆府胥吏们,为了灭火皆是精疲力竭。暂且按耐下不安心绪的少尹,代替着京兆尹囫囵地拿着主意行使京兆府衙的职业。无人注意,六处同时火起这样的事在不经意地口口相传之后,于京都百姓中引起了多大的反应。
京都南面,刚刚处理了一起街边斗殴的王田香,拳头捏的嘎嘣作响。再看向街面上寒蝉若禁的围观者,王田香捏紧了马鞭,鼻翼翕动。
“从现在起,但凡看到一滴猛火油的所在,但凡有人闹事,不问缘由,立马给某拿下!”
王田香磨着牙不容反对的声音,在街面上响彻。被扭住手臂的那两人,神色顿时恓惶了起来。束手束脚被搅得心浮气躁的府兵们,却绝觉得犹如被拨开了云雾,心头霎时晴空万里。
“喏!”
气势如虹的应诺声,让王田香满意地哼一声。他目光沉沉地望着通往宫城的方向,皱眉犹豫了片刻后,叫来了副统领。
“你带着一队,立即去配合武侯肃清混乱维持城中秩序。如有百姓相询也没瞒着掖着。就说,有人看不惯我大晋声势昌隆越加强盛,所以特在今日行鼠辈之事,妄图搅陛下千秋,搅我大晋之威!但凡我大晋百姓,只要遇到可疑之人,就立即报给武侯卫或坊正协同抓捕!”
“记住,别弄死了,抓活的!”
虬髯副统领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统领,肃清街面就罢了,您怎么能自作主张散播谣言还鼓动百姓?您这是把事情闹到不好收场啊?再者,底下儿郎们都知道殿下是让吾等找猛火油,您,您这是明目张胆的假传军令!”
“军令?散播谣言?今日这是简简单单的纵火吗?望火楼鼓声已响几次,浓烟滚滚,谁还能不知道?再无定论,那才是给人散播谣言的机会!至于找猛火油?你现在要是能找得到,大人我就跟你姓!”
被质疑的王田香冷着脸,手持那马鞭指着打架那两人,话说得极不给面子。
“你,你……”从未有过如此待遇又不善言辞的许副统领脸色涨红,直气得咬牙切齿。
王田香目光阴沉地四下巡视,几重念头在脑子里打着转。回过头,王田香不得不按耐下脾气,朝这个不知变通的憨货,从齿缝里挤出一句稍稍缓和的话。
“今日,是陛下千秋!天灾还是人祸,事后总得选一个!”
王田香意味难明的冷声,让许副统领悚然一惊。千秋节?天灾?!那岂不是……
望着他神色的变化,王田香绷紧的神经稍稍松了一分,舒心地松了口气。
眯了眯眼睛,王田香再次缓和了语气,肃然道:“现在已有六处火烧,下一次烧的万一是东西两市呢?敌暗我明,若有办法王某也不想担这假传军令的罪。但眼下,已是刻不容缓!”
随意四下扫视了一眼,王田香压低了声又道:“今日颜面已失的不止是我等,抓不住罪魁祸首,咱大晋那才是面子里子都丢了!”
“事关我大晋国体,如此真实告知,才能让京都百姓眼明心亮,才会气愤填膺。于陛下而言,齐心协力万众一心的京都百姓,说不得才是献给陛下的最佳寿礼!”
王田香振振有词的声音,在许副统领的脑子嗡嗡作响。就像是围着校场狂奔了一圈又一圈后,大脑混沌又清醒。
好半晌,许副统领才反应过来,只是紧张的眼底还夹杂着茫然。
好像,是有点道理?但……
“主辱臣死,责任从殿下到我们谁都跑不了!我领了殿下的命令,还是得再巡视一遍鸿胪寺和几个地方。所以,只能让战力最强的你带一队去了。许统领,我是真心期望于许统领你能以百姓为眼将贼人抓住好功过相抵的。”
“你放心,最后上面要论这自行其是的罪,王某定是首当其冲,绝不推诿。”王田香的眼神坚定,郑重其事地神色不似说谎。
许副统领闻言朝王田香拱手行礼,正义凛然地道:“统领严重了!既是为大义,某当然义不容辞!事后,也一定会与统领共同担责!”
的确,今日这样的日子,火起时于大晋来说便已是问题了。不过,他一直以为王田香仗着嘴巴能说是个幸臣来着?没成想……咳,也是,王田香同他一样容貌不俊,光靠一张嘴能幸个啥子哦?
“统领,某去了!”许副统领领面容一肃,转身便去召集手下人。
许副统领应得干脆,让王田香都不由满不自在地闪过一丝惭愧。但,再对上上马提缰的许副统领回看过来的眼神……王田香下意识挤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朝他稽首。
总归,他也不全是忽悠不是?
眼看着许副统领其势汹汹的带人离开,王田香收起已笑得略有僵硬的嘴角,砸吧了一下嘴。
从望火楼第一次的鼓声响起的位置,他就有些怀疑贼人的目的了!等听到第二次、第三次鼓声里的位置,王田香就确信,放火的贼人绝对是声东击西!
贼人真正的目的,或者说真正的贼人,绝不会止步于在普通坊市放火。不然,又怎会不选在东西两市?
安抚维护秩序这样的差事,就该交给这个一根筋的憨憨。剩下的府兵他也好如指臂使,去寻真正的贼人呐。可疑之地虽多而难料,但还不能赌一把吗?殿下去的地方,就该是极有可能有问题的地方!
手中的马鞭虚拍了两下,王田香哼笑一声转过了身。
……
工部府衙外衙通往内衙的甬道里,一群蒙面贼人与工部的玄衣守卫战在一处。占了上风的蒙面人,正一点点将人往里头逼。
除了武器相交之声,场面中无一人开口,像是一出有声却又无声的杀戮哑剧。
蒙面贼人皆身着皮甲手持横刀,动作带着戾气,招招奔着人的要害。玄衣守卫同样身着皮甲,却是手持类似长槊的武器,反击困难。
之所以说类似,是因为那槊并无长而锋利的槊头,所以才反击困难。
蒙面人的人数与之相差无几,手持长槊槊杆的玄衣守卫在相对狭窄的甬道内,破有些施展不开,应对的十分吃力。
从发现贼人到战到一处,便是玄衣守卫一直被压着打,只得且战且退。眼下,已经是退到了工部內衙的第四道门前。
横刀终是会划破皮甲,鲜血横流。长槊也总算棍棍到肉或骨关节,闷哼声不绝。
李宁玉右手反手持槊,被玄衣守卫护在后面。一双水眸未受任何影响,依旧平静无波。小北护在李宁玉身侧,紧抿着下唇绷着脸,盯着能目之所及的所有蒙面人,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会冲到近前来。
一个稍稍落后的蒙面人,忽然望了眼人群里的李宁玉,随即,已杀红了眼的人,眼中的杀气为之一滞。李宁玉的神色,是不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丝毫变化?
蒙面人心头一突,拧着眉头停住脚,有些不确定,有些莫名不安。
因杀戮而亢奋的大脑稍稍恢复了些许清明,只是,还没等判断出是什么缘由,一根长槊已裹挟着风声,狠狠向他的太阳穴袭来。
蒙面人惊出一身冷汗,头皮发麻。手中横刀上提格挡,果断后仰并退了一步。再瞥了眼被同行人挡下的那个护卫,蒙面人手上反击的动作慢了下来,瞳孔一阵收缩。
他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京都城和长公主府的府兵被带走,李宁玉进工部时身边也未见一个府兵和暗卫。但区区工部内衙普普通通的守卫,在他们的极限打压之下,当真能一直死扛到现在?!
潜进工部的他们怕引来守卫京都的中军,打斗间尽量保持着沉默,甚至反手将那一道道的门关上。可李宁玉呢?这群人护着人退,为何同样如此?不是傻子的李宁玉,有什么道理如此配合?!
欣喜于武器之别和计划的顺利,他们,根本未曾第一时间注意场间的细节!
今日放弃远距离火攻,对工部器署里的东西存有贪心又妄图杀李宁玉,很可能,就是决策中的最大错误!
又观察了片刻,不安感更重的蒙面人终于咬牙低吼 :“撤!”
不管李宁玉是什么策略,他们只要拉开距离,只要退出工部內衙,给几墙之隔后的同伴一个信号和反应时间,就能不惜己身地将之都毁掉!如此,目的就也算达成了!
忽如其来的撤退命令,让场间的蒙面人们为之一乱。但刻在骨子里的服从命令,还是让他们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只是,且战且退的人很快变成了他们。
因为身上压力顿时一轻的玄衣护卫们,不需李宁玉发号施令,便默契地如狼似虎,一拥而上。
李宁玉转头望了眼那个开口的蒙面人,眼中并无欣喜地蹙了蹙眉。不过又片刻后,眉心终于如释重负地舒展了开。
为首撤退的蒙面人却猛然抬头,狠戾的眼里满是惊疑不定。虽看不见门那边,但。。透过狭长的甬道地砖上的动静,他似乎已经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门后的百米之外,通往內衙的甬道入口处,两个玄衣兵卒正快速地一左一右推开门。随后,两排玄衣皮甲的兵丁鱼贯而入。待所有人都入了内,等待在一旁的那两个开门人再随之跟上。
每经过一道门,队伍最前面的两人就会重复先前开门人的那般动作。被蒙面人特意关上的一道道门,丝毫没有影响队伍前进的速度。
内衙里为首蒙面人,眼中的惊疑不定彻底化作了绝望。来人毫不掩饰的整齐脚步,显然不用再猜,是大晋人无疑!他们不远处的同伴也不知……
他们的计划,至少他们这一处的计划,已经破灭。醒悟过来,为首蒙面人手中袖箭快速上弦,朝天射了一箭后做最后挣扎。再赫然转过头,蒙面人戾气冲天的双眼里,已夹杂上了死气。
没得选了!不成功,便成仁!
所有的蒙面人都明白了什么,所有人绝望的眼中,涌动起了一股如鬣狗的疯狂。
李宁玉退后一步,目视前方,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守。”
护卫在她身前的玄衣守卫们神情一凝,亢奋的情绪快速下沉。还有着战斗力的人排列成队,前排齐齐上前一步半蹲,后排稍稍拉开间距,握紧长槊齐齐向前。
此时,他们的守,便是攻!
……
王田香率人打开工部府衙大门时,心口猛地一跳。
工部府衙前头的场地空空如也,不见一人。再往里是散乱一地桌椅、书籍等器具,仍未见一人。但久经沙场的王田香,已闻到了风中那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给属下打了个眼色,王田香抽出横刀,眼底说不上是兴奋还是紧张地舔了舔唇。一步一步往内衙去,一步更比一步快。
终于……
“殿、殿下?”
脚步一顿,王田香握着横刀,在内衙的门前刹住脚。望着从门内缓步走出来的李宁玉,王田香的嘴巴也跟着停止了张合,只剩下瞪大着的一双眼珠子在动。
“殿下,您没事吧?”反应过来的王田香赶忙垂下手中的刀,行礼时忍不住偷偷往里扫了眼。
越加浓郁的血腥味说明,里面确有一场战斗无疑。可工部的守卫有那么厉害吗?!他紧赶慢赶,特么的,居然捞了一场空?!
李宁玉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颔首,道:“无事。”
王田香抿了抿唇,目光瞥向李宁玉身后的两人,是难掩的不甘和腹诽。但再抬首对上李宁玉的眼神,王田香不由头皮一紧,干巴巴地笑了笑。
他这,算得上是玩忽职守么?长公主殿下俏生生地都站在眼前了当然无事,但小北面色苍白,甬道入口又血气弥漫,他到底,还有没有戴罪立功的机会了?
“殿下,工部内衙里已在收尾,藏在不远处永安坊里的贼人和猛火油已尽数送往兵部,末将不如送您先行回宫参加陛下千秋?”李宁玉身后的国字脸武将仿佛没有看见王田香,如是恭敬地询问。
耷拉着脑袋,竖直了耳朵的王田香怔了怔,然后猛然抬头,瞪大了的眼睛满是惊愕。这个夯货……这个夯货,特么怎么会在这?!窦大将军是回朝了,可这建阳军,不是驻扎在城外吗?!
李宁玉望了眼龙首原的方向,唇角微不可查地下垂了一分。回宫,自然是要回的,只是……
王田香眼珠子一转,赶忙上前一步,真切道:“殿下,街面上出现了些许混乱,末将已让许副统领先行去处理了。您大可放心回宫,末将……”
“不了。”李宁玉收回微沉的目光,鼻尖轻舒出一口气。
“内衙油库里暂存了一些猛火油,地上的兵器小心处理了。此次伤亡人员,你晚些列出名单来。本宫现在和王田香去将作监军器监,为防万一,六部府衙也需再清扫一遍。这里,就交给你了。”
国字脸武将认真应了喏,一旁候着的王田香却是脊背一僵。所以,他这个为抓功劳而对殿下命令阳奉阴违,又让殿下一起收尾的人,现在是不是才是要不好了??
王田香跟在李宁玉身后灰溜溜地离开,极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直到在将作监门前,看到满脸兴奋之色的京兆尹率一队中军而来,王田香的心才为之一松。
听闻京兆尹率的中军在路上清理了一伙携带猛火油的贼人,还碰见抓住了几个可疑之人的许副统领后,李宁玉皱了皱眉,但到底还是微微颔首。
一口气才松了一会会的王田香随之瞪大了眼,屏着气息,仿佛连说话的能力都失去了。
京兆尹也算违抗了长公主殿下命令,但偏偏,最后只有他屁都没捞到还担了责?!他是不是不该因为某些原因,一直避嫌着未敢登窦大将军的门?
现在去抱大将军的腿,还来得及不?
……
窦大将军酒量似海,气量却是不见得能肚里乘船。逮着先前同他抢人的几位国公大将就是一通的敬酒,爽朗地恭维着,让被敬酒的人都无法拒绝。
顾晓梦的杏眸眼底带着某种泠然,故作不经意地斜瞥了眼后,脸颊的肉不由咬紧了。
前头的觐见仪程上窦思不便私下对她说什么也就罢了,后来在殿外观看舞马和一众人正式献上贺礼时分明有机会,这位窦大将军却仍没对她解释一句,李宁玉到底是处理什么事去了!
窦思眼下这副想将自己喝醉死的架势,莫不是想跳船?顾晓梦的目光阴沉不定游弋了片刻,不动声色地转回目光。不过顿了顿,又忽而抬眸往另一处看了眼。
李景诚勾着唇,朝顾晓梦扬了扬手中酒杯,半点没有被抓个正着的尴尬。
顾晓梦唇角微勾起同样的弧度,眼中光彩涟涟地缓缓端起酒杯。一张本就有着几分域外风情的俏脸,更显昳丽万分。
喝酒?她顾晓梦怕谁?不过……
李景诚嘴角噙着挑衅的笑就是一仰脖,一杯烈酒下肚,依旧脸不红心不跳。没点信心,他岂会随意行事?呵,顾晓梦上一次看似喝酒十分的豪迈啊?
这一次,他……
自信满满再抬起眸的李景诚脸色微略僵,捏紧了手中酒杯,鼻息如同喷火。顾晓梦就这样玩儿的?!一小口都没有,就稍稍沾了沾唇?这沾唇,还不知道到底碰没碰到!
李景诚盯着顾晓梦,似势要将她戳出一个洞。
顾晓梦挑了挑眉,嘴角的笑容愈发明媚。她不可不想重蹈上次喝多后的覆辙,不过李景诚这脸色,啧,别说,还真好看,真有意思。
两人对视着的目光有如结了颇冰的湖面,暗藏锋芒。这时,殿中的舞者退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向门口卫兵出示腰牌后,趁着这个空档急切地小跑着进了含元殿。
酒宴正酣的殿内比平日喧闹得多,小內侍不过是其中一颗石子。只是这石子,却是带着一往无前勇气,势必要掀起平静之下的涟漪,乃至更深处的惊涛骇浪。
“陛下,不好了!宫中崇德殿出事了!”小内侍慌乱地进殿,在赵总管的皱眉下跪倒在御座前,用尖利慌乱的嗓音,将来意清晰地传达给了周围的所有人听到。
“陛下,老臣请命,为陛下前去一察!”
眼神迷离的窦思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豁然出列,向李迩陛下请命。酒气充盈在窦思的脸上,眼底还带着红血丝。尾音透着一丝颤抖,无声透出了他的心情。
殿内瞬时一静,众臣或惊或疑的目光从那个小内侍身上转到了那御座之上。待反应过来后,又猛然倒吸一口凉气垂下头。个别文武老臣们,纷纷神色凝重起来。
左仆射沈洎直起身,目光如电地盯住了那个小内侍,和煦的脸色消失不见。
倭国以及其他外国使臣们,十分默契地安静望着,老实地仿佛只是旁观者。但入了朝局,哪有什么真正的旁观者?
顾晓梦嘴角笑意尽退,望着窦思挺直的脊背,面色微沉。窦思是卖力过了头,还是真的要跳船?!
李景城无心再理顾晓梦,咬着牙,目光难掩怒意地射向李铭城。李铭城微微侧头,目光幽深地望向上座。
此时,酒醉的没醉的,似乎都在石子试探下,从宾主尽欢的状态下清醒了过来。
李迩陛下阖着眸子,扫了底下一圈神态各异的众生百态,唇角似笑非笑。顿了一瞬,李迩神色一敛,肃然地从御座后站起身,背着手看向了那个小内侍。
“朕记得,你是崇德殿那边的小黄门。崇德殿若出事,为何是你来报信?崇德殿的守卫呢?你一个人,是如何安稳过来的?”李迩陛下沉着冷静的话语中,自带着一针见血的不怒而威。
小内侍颤抖着唇,小脸煞白。他咽了口唾沫,终于虚张了张嘴,但。。
李迩忽而抬手止住他,道:“你且先说说,宫城内的崇德殿究竟发生了何事,现在如何了吧?”停住话头,李迩四下扫视着缓缓道:“毕竟,这才是朕,和众爱卿最关心的事。”
殿內众臣纷纷如受惊般垂下头,向着李迩陛下躬身行礼。待再抬首打量起那个小内侍,众人的目光不由齐齐带上了几分审视。
崇德殿在皇宫内城,若真除了什么事,又怎会是这么一个小黄门来报信?
小内侍的牙齿上下打着颤,四面八方如芒在背的目光,让他不敢抬头看上面御座,更不敢回头看。膝盖处的疼痛更是提醒他,别想遁走,也再逃不走!
“崇,崇德殿,被,被。。”
小内侍也许是被恐惧支配,也许是紧张,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一旁的窦思虎视眈眈地瞪他,两条粗眉挑了又挑,显然在极力忍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小内侍打了的一个寒颤后,终于缓缓再次开口。
“左威卫中郎将张祖荫说,他,他说。。
“他说他看到了城中起火,所以率先带人进了皇城护驾崇德殿。随后,随后似是今日暮鼓敲响时机不对,宫门前换防时中军又出了什么差错。所以吴志国吴将军不多时就也赶到了,不过他却是第一时间将崇德殿围了起来。他说,他说,是张郎将心存不良,欲图加害太上皇。”
混混沌沌的小内侍越说越利索起来,木然地如同背书的神情也逐渐激动。恐惧的情绪下沉,瘦小的小内侍的眼中,忽而迸发出了强烈的色彩。一抿唇,小内侍脑袋重重地朝地上的金砖上一磕。
沉闷到实地的声音,惊醒了无数人的心思。小内侍稚嫩的声音如泣如诉,似缓和的祈求。
“陛下,太上皇他已是残年余力。求您,求您让他安度余生吧!”
小剧场:
小内侍:我。。好像很厉害啊?!
李奕:我残年无力?你是藏在我崇德殿的内奸吧?!
李迩:把这根葱拔了,洗洗送膳房吧。
顾晓梦:玉姐,你说这瓜保熟吗?
李景诚:哼。
李铭诚:白痴。
李宁玉:扶额,头痛。
顾晓梦:玉姐,吴志国他……
李宁玉:这瓜不熟,退了给我换副药吧。
王田香:再给我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