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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浮-沉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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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顾晓梦跟在小南身后,于青黑色廊檐下转了一个又一个弯。
边境这地方,实际不该有如此江南风格的建筑。窦思接手后,第一时间就将红砖绿瓦全抹成了清一色的青黑之色,铲了没必要的假山花石,倒进附庸风雅的池子将它彻底填了,让整座府衙变回北境该有的粗矿和府衙的庄严。
漆黑的夜色,让这座青黑色将军府衙,散发着森然之气。来往巡逻的兵卒,齐刷刷得脚步声和甲叶碰撞的声音,整齐而有戾气。廊檐下的一盏盏灯火,是唯一的暖色调。倒映在顾晓梦眼底,成了一盏熊熊燃烧的火苗。
一步错,步步错,事到如今只有往下走,绝无回头路!
顾晓梦舔舔唇,嗅到藏在冷风中的危险,让她的心尖一片滚烫,就犹如,在草原深处等待猎物靠近。比起白日里那个“少将军”,长公主李宁玉更危险。
能在朝政上长袖善舞的人,都是能噬人心的怪物。
平复着心间的热意,顾晓梦暗暗警醒。一路用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视起周遭地形,观察着巡逻兵卒精气神。目光转回小南的背影上时,顾晓梦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她觉得方才见到这个人的侧脸,似乎,有些眼熟?但怎么可能?顾晓梦晃了晃脑袋,继续细细琢磨着计划。
当跨进门槛,见到了灯盏下恢复了本来面貌的李宁玉,顾晓梦大脑却突然有些懵,仿佛是绷着的弦,啪得突然断了。
是她花了眼,因为天黑已经开始做上梦了?这人,有点眼熟?随即,一个念头像一条闪电似地,劈在了顾晓梦的心头。
是了,的确眼熟!李宁玉也好,那个带路的侍女也好。。
在城外时,她的目光多数落在了“少将军”身上,一旁的小兵罢了,谁管她?再看向上首座上那个如玉般的人,没了碍事的半张面具,此时的“少将军”就像是是一副。。玉观音?
是了,是她记得清楚的鼻尖,是那弧度漂亮的下颚线,还有,那双让她印象深刻,为之欣喜,清亮琉璃的剪水双瞳。除了其雪白肤色而非黝黑,分明正正是她白天为之欣赏的“少将军”!
“少将军”,就是李宁玉?原来,是李宁玉啊。。李宁玉!真真心也黑!可她怎么就被李宁玉那拙劣的妆容骗到了?!顾晓梦指甲掐进了手掌心。
“小民何剪烛,见过长公主殿下。”
在一旁小南的逼视下,顾晓梦想起来了,作为一个平民,她还没先行礼。
李宁玉轻恩一声,目光从手里的册子,落在顾晓梦身上。
“起来吧。”
顾晓梦直起身,李宁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让她霎时有些难耐的心浮气躁平息了下来。如果是李宁玉,在如此年纪,在建阳这关键时刻,能统领几百骑兵当然是正常。
顾晓梦紧抿着唇,还是心有不甘!
“您,就是大晋的长公主,李宁玉?今日,带我们从城外回来的那位少将军?”上扬的语调,满脸不可思议,表现着她短暂失神的原因。
不用再赘述,顾晓梦完美得表达了,自己认出李宁玉就是今日那个黑脸的少将军!
李宁玉眼眸波光流转,小家伙的话是主动出击,是坦荡无疑。不过,她们到底是谁在问谁?
“对,吾就是李宁玉,大晋长公主,也是今日带你进建阳来的人。只是不知,汝是不是真叫何剪烛?”李宁玉目光平静,藏在眼底的锋芒,不知是轻视,还是智珠在握。
在揣测着李宁玉的眼神意义后,一股无名之火,不受控制的在顾晓梦心头缓缓燃烧。但在父亲多次教训之下,她的头脑也愈加清醒。
“殿下,您见我难道不想问,白小年的境况如何,确定他的现状吗?”
李宁玉又轻飘飘扫了顾晓梦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确认了你的身份,自然有人再问你其他问题。吾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谁?来建阳的目的是什么?”
此话冷了几分,屋内的气氛,也凝结了起来。但顾晓梦似不受此控制,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委屈地瘪了嘴。
“殿下目光如炬,若我是犬戎探子,怎么会犯那么多错,特意跑来建阳送死?我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好奇什么?好奇打仗死多少人?还是好奇建阳兵力几何?布防如何?”李宁玉的态度看似缓和,语气还是那般清冷,就如屋外头的北风。
“好奇领兵作战的皇女,是个什么英姿飒爽的模样啊!”想起那个少将军,顾晓梦又咬了咬唇,心情十分不美妙。
“您还想不想知道白小年的情况了?”话锋一转,顾晓梦是有恃无恐的傲娇。
李宁玉凝视顾晓梦:“吾比较想知道,你是谁?何剪烛?草原上有普通汉家女子,在你这个年纪,能拥有那张角弓?那张弓是为你量身打造的,谁知道你是不是犬戎人?”
顾晓梦心中一凛,弓这件事是简单过不去了,若不是事态变幻太快。。
“殿下您该猜到我是从扎萨汗国来的了,那弓是扎萨贵人送我的礼物。我知晓其贵重,不敢让边军瞧见才藏了起来。之前否认,也是怕被人误会。我当真只是听白小年建议回中原来的,殿下为何如此疑心我?”
顾晓梦干脆揭开了谜底,只是鼓着包子脸,心不甘情不愿。她这大胆的话,似乎让室内气氛为之稍暖。小南都不由瞥了她一眼,心中暗自不屑,还是个小孩子么?
李宁玉目光微怔,小家伙除了胆大,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有意思。
若是顾晓梦再年纪大些,面容沧桑些,也许这话就说的像真的一样。但现在这个人的年纪和弓、马,甚至行为举止,在她看来都是破绽。
若此人随便报个名字,就凭她与中原无异的脸,短时间内没有确切的把柄,谁也不会拿她如何。但谁让,她偏偏用了何剪烛的名字?别人不清楚,李宁玉却是知道的。
不过,此人应该的确是扎萨部落的人。知道白小年,甚至可能知道,白小年的目的和使命,身份必然不普通。
看来,白小年应该进行的还算顺利。小姑娘该是与何剪烛有旧,既与何剪烛有旧,等白小年信到,她就该能知道此人的身份了。
李宁玉安静的看着底下的依旧梗着脖子的顾晓梦,在心中作推演。一旁的小南抿着唇,手握着刀柄,不过,李宁玉良久都没个动静。。
小南看看自己面无表情的主子,再看看顾晓梦,蹙起了眉。主子若真怀疑,杀了便是,何必这般费劲儿,任她胡搅蛮缠?
“你当这边境,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以何剪烛的出关记录看,她不该是你这个年纪,你不知道吗?”李宁玉淡淡瞥了她一眼。
“十年前还没有大晋呢!”顾晓梦杏眼圆瞪,什么鬼出关记录?她根本就没听何剪烛说过!
李宁玉嘴角微翘,不再言语。
顾晓梦脸色微变,十年前。。
何剪烛曾说过,十年前的中原守将虽贪财,但因痛恨人口买卖,坚定的执行了,十岁以下孩童不得放行出关的规矩,何剪烛是堪堪够上了资格。可她顾晓梦,怎么看都不像二十岁。。
顾晓梦咬咬牙,决定赌一把!
“殿下明知我不是贼人,更不是犬戎人,您还非要这么步步紧逼,吓唬我做什么?”
“若想不叫人怀疑,就不该一时是甲,一时是乙,若不想叫人怀疑,就该有是坦诚真实身份的对话。你,究竟是谁?”李宁玉表情未变,语速加快,没有一丝动摇。
这是边境,巡防严格,没有户籍没有临时身份牌,休想在建阳安稳无虞。但就是她,也不能随意让人拿到临时身份牌。
此人既可能是扎萨汗国贵族,为了她的计划,就不能让这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事。看到、知道这个人进了府衙的人,并不算少。
李宁玉基本能确定眼前人的身份性质,但来自何剪烛的根源不能告诉别人,不能让眼前这个“何剪烛”知道,更不能让扎萨部其他人可能猜到。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诸事不密则成害。想要白小年周全,计划周全,所有人周全,就要让一切顺理成章。
顾晓梦张了张嘴,被李宁玉的眸子一瞧又泄了气,破罐子破摔地鼓着腮帮子道:“我叫萧梦,哲施塔·萧梦。和我爹吵架了,出来散散心。”
李宁玉手指节敲了敲桌,声音依旧清冷:“身份呢?真实目的?萧梦?哪个萧?你们曾经的天可汗后族,萧氏一族?”
草原游牧族最强盛的时候,就是天可汗统一的整个北方草原。而他的后族,是草原大部落的萧氏部族。在草原再次分裂后,萧氏也在子孙后代被其他部落争夺、融合的过程中最终消逝。
如果扎萨汗国再出现大族萧氏,是否会有影响?
“哲施塔是姓!只是我父亲取名叫萧梦!”顾晓梦眉头跳动着忍耐着,她天可汗的子孙,才不是什么后族!哲施塔,是她一直以来用惯了的化名,是叔父的姓,也是扎萨贵族。
“目的我方才跟殿下说过了,就是先来看看。等叔伯到了,自然能证明我说的话!”尽管她还是留了一手,顾晓梦还是胸口憋闷得紧。
李宁玉挑眉,吵架什么的,往报告上写实在不像样。不过,有人证明,也可。
“很好。小南,你且带她去办了手续吧。”李宁玉挥了挥手,目光回到桌面上的书。
“我能不能留下来?你不会随便就把我安置了吧?”顾晓梦福临心至闪过一个念头,敏捷地饶过小南,几步趴到桌前,眨巴着眼睛看着李宁玉。
李宁玉瞥了她一眼,小家伙变脸倒是快。不过,她觉得合适吗?
“你既跑出来,自有自己能去的地方。小南。。”
“不会吧,殿下?您让我大半夜去哪找地方啊?这大半夜的,叫人给我办手续也不方便啊?”顾晓梦可怜兮兮的垂着脑袋,只是折射出眼珠子的光,依旧不安分。
原她只是试探,现下一想,却是真心想留下来了。这建阳城,管的比她想的还要严格。留在李宁玉身边,才有更多机会了解这座城,这个人和大晋。
李宁玉抬头望了眼小南,小南挺直腰背,她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小南,你想办法,今日先让她暂且安置一下。”
果然。。
小南皱眉盯了顾晓梦一眼,办手续很简单,所有缩回建阳的人都得办,已做成了惯例。但这么晚了,她能把人安置到哪?还不能让这家伙有机会乱跑。。
“还有什么问题?”李宁玉挑眉询问。
“没有。殿下,那我去了。”小南脑中一转,胸有成竹地对李宁玉躬身抱拳。
赵小曼那个家伙,现在正在将军府中无所事事。想来,应该不介意多个临时舍友。闲了这么些天,该干点儿活了吧?
赵小曼:啊啊啊啊啊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