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澐》琳璟

7、第 7 章

　　“你来早了点”天色刚微亮，坐在镜台前给一位美人点唇妆的尹闲梦，只是淡然看了眼被画烟带进来的莫北，便又一心扑在美人上。桌上点着的木香让莫北有种熟悉感，吃过教训的她立马闭气，似是料到莫北会有这动作。

　　尹闲梦端详着成妆的女子，赏心悦目的点了头示意她退下才和莫北搭话“别担心，这次控制了剂量，对你们没用的”

　　尹闲梦无聊转了圈手中沾染唇脂的毛笔，见依旧警惕的莫北，轻笑着灭了还未燃尽的木香，冲依旧一身男装的莫北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下。

　　莫北也不磨蹭，大抵是不在乎她做些什么小动作，任由尹闲梦拿了螺黛兴致冲冲的准备给她画眉。抬手止住对方几近无理的行为，挑眉看向她，先结算昨日报酬的意图不言而喻。

　　作为商人尹闲梦很是喜欢莫北这种直爽性子，抽开妆奁便是几张大银票，接着手中动作也不停的给莫北改起眉形，手底下清点好数量的莫北也就任由她摆弄，酬金不差那便和说好的一样，对其他倒也没什么异议。

　　“见过太子和太子妃了？”两人贴的近，尹闲梦故意压低声音。

　　莫北也自是明白隔墙有耳的道理，顺着对方的意思来“和你说的并无差错，他让我从你这风雅涧开始查你尹家”

　　停下手中动作的尹闲梦冷哼一声“那便查，看见什么就和他说什么”拍拍手示意莫北看镜子，莫北眉眼间本就带着英气，不似寻常闺阁女子那般娇美，不施粉脂女扮男装，但总是少了几分韵味，能否被识破也只是在于对方是否看的细致罢了，她也不在乎这些琐碎。镜子里一袭黑衣的少年人墨发高束起，俊秀的脸庞尽是清冷，浑身只显露出四个字‘我不好惹’

　　“少穿点黑色，看起来奇怪的很”撑着下巴观赏自己作品的尹闲梦在一旁指指点点“下回找尹墨昭要点料子给你重做身衣服”说罢像是又想起烦心事一样，揉起太阳穴，面色惨白无不展现出憔悴。

　　莫北拒绝她的好意，低声道谢后便问道今日要做些什么，尹闲梦那一沓银票足够雇佣她半个月。

　　“今日带你去长见识”尹闲梦挤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唤来门外的画烟，吩咐着外出。

　　才算是早秋时节，马车上尹闲梦便连手炉都备上了，虽然不可否认，地处北方的京城确实比莫北常住的山里冷上不少。只是近两日接触下来，莫北着实感受到她体质之差，单是早上画眉的举动就足够莫北感受到她冰冷的指尖，以及那吹阵微风就会颤抖的身子。

　　一旁的金主卷了本棋谱看得正入神，加厚的绒毛外套隐藏住大半张脸，看上去软乎乎的小姑娘，年龄比莫北小上好几个春夏，却是个让人摸不透的心思。

　　像是实在受不住莫北研究的眼神，尹闲梦主动回忆起自己的过往“幼时的某个冬日失足摔进湖，落了病根，身子这般也就治不好了，年年如此我都习惯了。”

　　莫北并不想怀疑事情原委真假，若是有何隐情尹闲梦不说也就和她没关系，不过是多了几分猜测揣摩，说到底她们二人不过是对方生命里的过客，她拿钱办事对于金主她向来不会过多询问。

　　“小姐”马车外的车夫唤回莫北的思绪“我们到了”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的莫北，不知为何的下意识转身扶了下把自己裹得严实的尹闲梦，大概是怕这位能把自己落进冬湖的老板，在这儿也能摔倒失了脸面。

　　“我大概也没你想的那么娇贵”尹闲梦自嘲般扯动下嘴角，却还是没拂了莫北的好意，握了一路暖炉的手，此时倒也算不上冰凉刺骨了。

　　“这是……秘阁？”跟着尹闲梦愈发往宅邸深处走，莫北越肯定自己心中所想，这种独一的深色风格，也就只有秘阁这独一份了。

　　“是秘阁，我们来寻人”尹闲梦走的不快，甚至偶尔需要莫北放慢步伐等她，也没办法谁让光从身形来看她就比莫北矮了不少，步子自然也短上不少，这倒是方便了二人路上的闲谈。

　　“你要找秘阁城主？”

　　“我没那么大本事，只能是……带你来见见熟面孔”从莫北的角度看过去，说出这话的尹闲梦眼里是遮不住的寂寥，这里面有多少她不知的往事却也只让尹闲梦爆发出片刻迷茫与慌乱，她好像背负了太多东西。

　　“莫北”尹闲梦收拾好情绪随口提起她的名字，唤出的声音极轻，不用风声多么努力就将其碾碎在空气里，但眼里又多加了些许提醒“别在这里看太多，至少在这里，不是什么好事”

　　收回视线的莫北应了声，不在探究原因，这本就不是她应该管的事情。

　　“尹小姐，大人们都在等您了”七拐八绕的来到了暗色建筑群的中央地带，侍从身份的仆人点头哈腰的替她们开了门。

　　闪身躲开劈过来剑锋，还记着自己护卫身份的莫北，一手护着身后的尹闲梦向后退去，侧目看向不怀好意的袭击者。

　　被奇怪的面具遮住的面庞，未给莫北时间多想就再一次挑剑攻过来。护着尹闲梦的莫北毫不意外的落了下风，只是并未出鞘的剑，挡下对面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那人剑式招招狠辣，又全是冲着身后的尹闲梦而去。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别说莫北本就是个不好惹的人物，秉承着拿钱办事的原则，一转攻势的拔剑主动发起攻势。

　　势如破竹的剑意不到片刻便逆转了局面，原本步步紧逼的面具人此时只顾得上防守。莫北倒也没想真取人性命，毕竟她还记得自己在秘阁的地盘上，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让来人后退几步自顾不暇后，收剑入鞘，抱臂挡在尹闲梦面前挑眉“你输了”

　　莫北冷漠的语气像是彻底激怒了对方。

　　“老子没有！”面具之下是意料外的少年嗓音，清澈又带着不服气的恼怒“肯定是霜又搞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成功从少年的气急败坏中抓住重点，莫北回头看向自始至终一点惊慌失措都不曾流露的尹闲梦“霜？”

　　“一个代号而已”尹闲梦把刚刚垂落的绒毛大衣往上扯了扯，似乎是对这一出习以为常“也只有他会这么叫罢了”平淡如常的语气却让莫北下意识觉得不对劲，这才扫过那人的状态，昂首的少年并无战败之意，甚至跃跃欲试的在和她来上一场见血的比试。

　　在少年诡异的兴奋迸发前，一直被莫北挡住半个身形的尹闲梦迈开步子，重新直面那位少年微微欠身示意，“再怎么说也是无罪的徒弟，雨爷倒也不必为此恼火，我想您也不想把场面搞得太难看……”恭敬的态度让莫北皱眉，她第一次见尹闲梦如此守礼，说不惊讶那肯定是假。

　　少年似乎也并未想为难尹闲梦，转身一言不发的落了座，见他不找麻烦弯腰低头的尹闲梦不动声色，凝固的神情也没有丝毫放松，引着莫北坐到屋内长桌的一侧。

　　“酒色财气，人己是非，贪嗔痴爱，风霜雨雪，秘阁的代号，四人一组分别地处东西南北，越靠后的越靠近京城，当然也越不可招惹”不用回头尹闲梦也能明白莫北现在的一头雾水，在丫鬟斟茶时小声替她解释着“回头有时间和你细讲，今儿你只要记住京城里三位的名字就好。当然我是个例外，不管在哪里都可以唤我尹闲梦”

　　看着剩下三个身形各异的面具人，莫北算是明白她的例外了，不仅不对名号有所隐瞒，就连面容都没想遮掩，都不知该说她有恃无恐还是夸她不拘小节了。

　　“尹闲梦！”在莫北大致摸清局面，在和她刚刚打起来的那位少年的举杯下，被迫端起茶香四溢的白色瓷杯。坐在正中的那人发了话，不难察觉暗藏在苍老声中的指责“秘阁怎可随意带外人进出！”

　　抬手拦下莫北杯口的尹闲梦垂眸不语，见对面的少年不加犹豫便将茶水一饮而下的动作，反手便夺过那名贵至极的瓷碗，凑近鼻尖轻嗅茶香“她不是外人”只一句便亮明了自己的态度，随后举杯示意将茶水一饮而尽，动作快到连那位意图责备她的发话人都为之一愣。

　　“白色曼佗罗？”扣下杯碗的尹闲梦不用细品就分辨出其中的剧毒来源何处“真是劳您费心了”

　　几乎在尹闲梦说出毒药的那一刻，发话那人便连动作都僵了，被唤做雨爷的少年耸肩并未意外之色，颇有种早就预料到结果的架势，莫北沉默不语只是凝神观察身边人的情况。

　　白色曼陀罗也就是情花，经制炼可用作麻醉，只需口服微量，就会迅速发作，作为止痛药对莫北来说并不稀奇。但麻烦就在它如果服用过多，出现幻觉、甚至会致命。稍微过量便可致毒。

　　尹闲梦明显是发现茶水有问题的，却依旧毫不在意的喝下去了，哪怕她是位医者，如此大胆的行为依旧让人震惊，且不说剂量问题，寻常的普通人都明白是药三分毒的道理，健康体魄服用它都会受不小的影响，跟别说尹闲梦算得上赢弱的身子。

　　“风，既然尹小姐说不是外人，那你也就不必揪着不放了”从莫北进门开始就未曾发言过的另一人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这下不用介绍，莫北也能分清几人谁是谁了，老人为风，少年为雨，而这新开口的化事人为雪，让莫北拿不准性别，听起来年龄不大威慑力却十足十的强硬。

　　轻咳几声的尹闲梦拉回莫北的注意，“如若只是喊我回来立下马威，那倒是辛苦大家全部到齐了，无事我便先行离开，我那风雅涧可得时常盯着点”眉眼含笑的尹闲梦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理论上权力最大的雪身上。

　　“当然不仅如此”中性的声音轻笑着从面具底下传出“今年太子秋猎，尹小姐必须到场”

　　要求被提出的一瞬间，尹闲梦便开口反驳“无需……”

　　不等她说完就被雪再次打断“不同以往的盛举，秘阁人不能错过，一个也不能”同样戏虐的语气，包裹在其中的恶意却令人战栗，莫北只一眼便瞥到身边面上风平浪静，桌下指甲已嵌入掌心，抓得血肉模糊的少女。

　　“我明白了，帖子递来的时候我会去”像是妥协的语气，往日狂气被一扫而空的尹闲梦不等多说，便逃也似的跑回自家马车，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示意车夫回风雅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