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旅人》山风与歌

20、第二十章

　　“十一”国庆假期即将来临，地产打工人玉凌溪对于它依然没有任何期待。

　　因为今年和往年没有什么不同，7天法定假期，她还是只能休息3天，且没有任何加班补偿。

　　哦，或者说，今年的假期可能会更凄惨。

　　毕竟现在市场不好，往年都会出现的“金九银十”火热楼市现象，今年的九月可谓是“提前入冬”。

　　十月更不必说，客户肯定还是保持观望态度。

　　客户可精明着呢，知道十二月各大房企需要回笼资金，还银行的巨额贷款，同时，上市房企还希望最后冲刺一波，让年报数据看起来更漂亮。

　　所以，年终的房价一定还会有一波打折降价。

　　销售业绩不好，最苦的自然就是营销人了，玉凌溪的领导，这个月愁得白头发都长出了不少。

　　玉凌溪只能劝他：“老大，你先别着急发愁，毕竟后面三个月，只会一个月比一个月愁。”说完差点没被扔本子。

　　这天，大家下了班之后又开晚会，没办法，市场不好，业绩不好，领导压力也大。

　　会上自然是盘点客户、聊聊打探到的竞品动态、然后就是各线条提诉求，献计献策……

　　这个会当然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是打工人总要摆出一副竭尽全力在战斗的姿态。

　　开完会已经八点钟，大家也饿得不行，尽管愁眉苦脸，但还是火速收拾东西下班了。

　　玉凌溪开会时没拿手机，开完会回到座位上，看到一位供应商负责人给她打了几个电话。

　　看到这位黄总的来电她就头疼，因为他的催款功力真的是很可怕。

　　近半个月来，黄总几乎是每天上午下午各来一通电话，一直说付款已经超出合同期限快1年了，他们公司现在很缺钱……

　　开发商付款速度慢，已经是业内常态，玉凌溪所在的公司更是如此，有些款项一两年了都还没支付。

　　玉凌溪也知道供应商的难处，人家尽心尽力服务，但是开发商从来不根据合同约定来付款，每次他们付款的材料提交之后总是被告知“等等等……”

　　但她也没办法，每次流程走完之后，就会被财务告知“排队等着吧，会给你们付的……别问我具体时间，我也不清楚，有额度了就给你们付……”

　　一环催一环，恶性循环……

　　人家供应商又不可能去总公司找财务，所以每次都催玉凌溪。至于为什么不催她的下属，当然是知道催经办人和经办人的上司最有用了。

　　这么多年来，月底的时候，总要面临供应商们各种连环夺命催的电话，避无可避。

　　玉凌溪深深叹了口气，虽然很不想接对方电话，但出于礼貌，还是得给对方回个电。

　　“黄总，不好意思，刚才开会没拿手机，怎么了？”玉凌溪主动客气道歉。

　　“哎哟，玉经理，您可真是贵人事多，想找您太忙了。”对方的语气，非常糟糕。

　　玉凌溪听到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不想接话，所以没开口。

　　这要是放在几年前，刚入行的时候，脾气可没这么好，她绝对怼回去。

　　现在她知道，这种时候，你越怼，对方越有理有据发泄怒火。

　　更何况，你还不知道哪家供应商，会是哪位领导的关系呢，骂不得骂不得……

　　“我们还有几分钟到你们售楼部了，售楼部里细谈吧，麻烦玉经理稍等我们，先别走。”黄总冷静了大概十秒钟后，开口说了这句就挂了电话。

　　玉凌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毕竟自己是理亏的一方，想想还是等他过来吧，看对方有什么诉求。

　　她手下的小伙子也是领导的关系户，平时下班特别积极，玉凌溪很反感无效加班，所以没什么事的时候也从来不留他。

　　这家伙开完会的时候，直接拎起身后的包包一溜烟跑没影了，估计是赶着去跟女朋友约会。

　　边跑边说“溪姐我先撤啦，你也早点走啊……”

　　玉凌溪不知道黄总到底要来干嘛，毕竟早上才在电话里又跟他说了一遍，付款流程已经走完，具体支付时间待定。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在工作群里简单说了下这个事情。

　　因为她这个项目，所剩房源已经不多，所以置业顾问都是八点下班。

　　这会儿，整个售楼部里除了她，就剩值班的保安小哥了。

　　两人坐在接待大厅里闲聊，等黄总过来。

　　“玉经理，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今晚就我一个人值班，这会不会有事？”

　　保安小哥王健虽然年轻，也在售楼部干了3年保安了，知道玉凌溪在等供应商过来，这会儿跟她说自己的预感。

　　“我也觉得不妙，他语气很可怕，但是总不会是来砸售楼部吧……”

　　保安小哥出了个主意：“要不我把门关上吧，有什么事让他门外说？”

　　“那倒也不用，法治社会，催款也不要这么不理性吧。况且，我只是个打工人，就是把我揍了也没用啊……”

　　玉凌溪这会儿肚子挺饿的，曾经因为工作忙碌吃饭不规律，得了胃病，这两天来她都很注意按时吃饭，哪怕晚上加班，也是先吃了外卖再加。

　　但是今天这个情况，显然不适合点外卖过来吃，玉凌溪想着速战速决吧。

　　“算了，看看对方要做什么再说吧。”玉凌溪想着，退出了外卖APP，放下手机。

　　“哎哟，玉经理，来你们这里一趟可真是不容易。”黄总的声音终于从门口传来，语气自然是非常不好，站在门口也没走进来。

　　玉凌溪电话里，可以跟人家好声好气沟通，毕竟担心对方录音，后来反咬一口说她沟通态度不好。

　　但是现场沟通，她就必须摆出不卑不亢的姿态。

　　“黄总来了，请坐吧。”玉凌溪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一张椅子上，正对着门口，一抬眼就看到了他，坐在位置上应了他的话。

　　黄总板着脸走了进来，玉凌溪这才发现，好家伙，身后还跟了一群人。

　　人全部走进来了，玉凌溪才发现，连黄总在内一共来了7人，全是男的，身形都很强壮，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其中一人，手上还拿着白色的疑似横幅的东西，最后进来的男的，举起手机对着玉凌溪，这是在拍照还是录像？

　　保安小哥也反应过来不对劲，马上对讲机呼叫：“孙哥，速来售楼，速度速度！”

　　话音刚落，两个男的就架着他的手，抢走了对讲机，关机。

　　然后，走到玉凌溪身后的两个男人，一人在一头拉开了白色横幅，上面写着“黑心开发商XX，恶意拖款害我倾家荡产”。

　　玉凌溪当然不知道他们在身后干什么，只是余光瞥到，他们三个人拦住了保安小哥，他没办法走到这边来。

　　其中一人说道：“不想被打就乖乖站着！”语气非常凶恶。

　　“没事的，小王。”玉凌溪其实也被这阵仗弄得挺心慌，但是除了强装镇定之外，也没办法。

　　刚才举着手机的男人，走过去把大门关上了，还上了门栓。

　　“黄总，这是……”玉凌溪开口问对面的男人。

　　他看上去心情确实很糟糕，胡子拉碴，整个人很颓丧。

　　黄总没有开口，走过去关门的男人走了回来，又举着手机对着玉凌溪。

　　她眼捷手快，抬起一只手挡住半边脸。

　　很想质问对方，这是侵犯肖像权的行为了吧，但是想想对方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她决定不开口。

　　工作十年，玉凌溪也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其实有点心慌。

　　“大家评评理，XX项目欠我们公司的货款，一共二十多万，一年来，各种找理由推脱不付款。我的弟兄们大冬天、大热天风雨无阻给他们送货，我现在发不出钱给他们。对于这种黑心开发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拖死吗？今天，在这里，我就让开发商的工作人员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得不到答复我誓不罢休！”黄总背对着镜头，看着玉凌溪说完这段话。

　　作为他口中的“开发商的工作人员”，玉凌溪对于他们这种拍摄行为非常气愤，但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认怂。

　　所以，深吸两口气之后，玉凌溪整理了思绪，冷静开口：

　　“黄总，关于付款的事情，这半个月来，我每天都给你答复你了。首先，付款流程已经走完，这个是可以确定的。

　　“其次，我们公司从来不存在不支付供应商款项的行为，即便你们的资料有多不达标，我们也都一一耐心指出告诉你们修改，从来不会说反复修改就不支付。

　　“最后，咱们身处法治社会，我相信你也并非恶意侵犯我的肖像权，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也更相信你并不乐意两败俱伤，最后给你自己带来更多麻烦。对吧？”

　　玉凌溪不清楚黄总他们会不会把这个视频发布到网络上，但是她要确保的就是，即便发布到了网上，她也要确保不给自己贴上“无赖”、“不负责任”、“黑心公司员工”之类的标签。

　　所以，她明确答复了付款流程已经走完、公司从不支付供应商款项，即便对方资料有错也尽心指导修改，以及对方这么侵犯她的肖像权，无异于伤敌八百自损一千。